黑夜如魘，人心如魔。
嗣河邊的林靜朝著密林招了下手，蔣良傑這才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泥土上的血跡仍存，升上一股極其刺鼻的血腥味，他忍不住俯下身去用手指沾了些，放在鼻尖嗅著，眼神中滿是惶恐與不安。
人雖然不是親手殺的，蔣良傑內心卻存在著一股極其龐大的罪惡感，眼角也不自禁滑落了兩滴淚水。
“鄧兄，別怪我無情，畢竟你我的家人，只能活一個，來世我願做牛做馬以報罪孽。”
河水泛起陣陣猩紅，蔣良傑愧疚的喃喃自語，他的身體已經開始像寒風中的樹木一樣，無限抖動，無限寒冷。
蔣良傑強壓住這不正常的狀態，神色看似冷靜，話語間卻仍然暴露出他的恐懼。
“侄兒，做人便是如此，有很多事情必須不得已而為之，你既然進入了彼岸，遲早都要經歷殺人這個過程。”林靜寬慰道。
“林夫人，這事已經結束，以後蔣家安全，林家也就安全，也望林夫人多多提攜。”
“那是自然，不過你得守好秘密。”
鄧湞被殺的訊息如果傳出去，鬧不好還會將事情的走向惡化，只要沒人知道內情，方華也不會為了區區一個幕僚追查下去。
死他一個人，保住幾百個人，還是划得來。
可惜，這些都只是蔣良傑臆想出來的，他實際上也拿捏不住未來即將要發生什麼。
……
在即將行刑的前一天，水蕭突然察覺到鄧湞失蹤，派監察府的人去找也沒有找到，特意來給方華彙報，並且提議道：“哥，那小子不見了，要不鄧儒的刑期推遲幾天吧。”
“怎麼？要是一直找不到他，你還替他養著爹？”方華沒好氣的說。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只不過鄧儒受到刑罰之後，雙手已經和殘廢差不多，他的供狀依然沒有簽字，不明不白的處死，我感覺會授人以柄。”
“嘶……這倒是個麻煩事。”
水蕭靈機一動，笑嘻嘻的說道：“哥，聽說蔣良傑的書法造詣不錯，我請他幫幫忙，你覺得怎麼樣？”
“看來這腦袋瓜子不蠢嘛，去吧。”
正在此時，林靜帶著蔣良傑驅車進入了山莊，這倒是非常出乎水蕭的意料。
記得開始自己是提醒鄧湞去求援的，怎麼又會變成了他，這起事情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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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起初的抗拒和反感，水蕭理解了方華的用意後，處理起來也格外起勁，看著兩個絕頂聰明的人互相爭鬥，似乎也是一種享受。
水蕭先給林靜打了招呼，繼而看向蔣良傑，和善說道：“良傑，有件事我想讓你幫下忙。”
“水大人是指鄧儒的供狀嘛？”
“果然是個聰明人，那你意下如何？”
這件事根本不需要思考，蔣良傑知道鄧儒的近況如何，而且現在鄧湞不見蹤影，行刑前按照規矩必須要做好一切工作。
鄧儒無法在供狀上簽字，那麼就處死不了他。
蔣良傑為難說道：“水大人，我只是一個打雜的，這事讓我來做不太好吧？”
“我知道你心裡委屈，滿腹才華卻在後廚做事，我都替你感覺到可惜，但只要你能幫我做好這事，我定能保你進文韶府。”
文韶府是所有文人的夢寐以求之地，蔣良傑在養腿傷期間就對那個地方思念不已，只可惜事與願違，拿到的職位比歸降者還不如。
如今大好的機會來了，要是放棄的話，沒準還會得罪水蕭這個髙深莫測的人物。
蔣良傑糾結萬分也是因為這事太過危險，被總務長察覺的話，也是死路一條。
殊不知，這事已經經過方華授意。
林靜深知機會來了，也出言勸道：“鄧儒罪不可赦，殺了他事情便會很快結束，你不是想讓儘快結束腥風血雨嘛，就按照水大人說的來辦吧，我也會和趙蕤打招呼，有他們倆在，肯定能保你進文韶府。”
“那好，林夫人，我就先和水大人去了。”
“行，我也去找總務長談點事。”
分手各去之時，林靜在不經意間流露給水蕭一個眼神，她很清楚這吖頭的機敏聰慧，其手段要強上蔣良傑數十倍不止。
蔣良傑拿到供狀後，也就是寫兩個字的事，可拿著筆的手寫起筆畫來都費勁的要死，硬是墨跡了數十秒才把鄧儒的名字簽下。
水蕭拿在手中，頗為欣賞的說道：“真不愧為彼岸書法第一人，和鄧儒的字跡沒什麼區別。”
“大人，萬望替我周旋。”
“放心，你回去休息吧，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
水蕭單憑這一句話便把蔣良傑支走，她也露出了一抹蔑視的笑容。
往往自認為聰明絕頂之人，或許他們也是真的聰明，但仍然逃離不了鋒芒畢露，得意忘形的牢籠。
敗在這種例子的人不在少數，就拿孫紹來說，他在殺界內掌握著絕佳的優勢，結果狂傲自大，不到半年時間被方華給套路的不知東南西北。
水蕭也並沒有完全放下心來，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做好了，還差最後一縷東風。
明天鄧湞再不來的話，那他叔父真的必死無疑。
供狀經過水蕭和方華簽字過後，公告便釋出到全彼岸，內部已經變得譁然一片。
文韶府內，趙蕤和幾個同僚，還有林靜都覺得太快了，感覺總務長十分心急的樣子，可沒過多久便接到訊息，是蔣良傑親自找到他催促的結果。
趙蕤不免大笑：“這小子還真耐不住性子啊，比鄧湞要差多了。”
“當然，我對鄧湞還是很賞識的，留在文韶府內還能幫你不小的忙。”林靜說。
“媽，鄧湞不是失蹤了嗎，還有，我聽說蔣良傑前天去找你了。”
林靜淡笑說道：“公無渡河，公竟渡河。”
“墮河而死，將奈公何。”趙蕤接上後兩句後，瞬間會意。
這四句十六言，往往是從來諷喻某人處在將死之地，卻不聽身邊之人的良言勸告。
只不過趙蕤不清楚，母親突然說起這個是來嘲諷蔣良傑還是不知所蹤的鄧湞，他覺得前者還是較大可能。
估計明天的刑場之上不會太過順利，畢竟母親介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