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禹歷1326年三月初一
興南府城
街頭人流湧動，明顯比往日要熱鬧了數倍，行人服飾各異，雖大體主流還是以雍州最為崇尚的黑色服裝為主，可人流中白、青、紅、金，穿著其他顏色衣服的人，起碼也佔了有三成左右。
這些人身上多佩戴兵刃，氣息異於常人，眼神也明顯比普通百姓要更加警惕銳利，顯然都是外來的武者，這些人，無一例外，或單個，或三五成群，全都正朝著城中心的方向走去。
“這兩天，怎麼這麼多武人到咱們府城來了？”
“今天三月初一啊，你是不是湖塗了！”
“三月初一怎麼了？我剛從下元道城回來，怎麼了？”
“剛回來，難怪不知道，上個月雄雲幫、沉氏、侯氏、平天門同時發了佈告，準備成立河西聯盟，今天四家在雄雲幫總舵歃血為盟，這些外來的武人，應該都是來觀禮的！”
“河西聯盟？”
“嘿嘿，龍驤渡之戰，沉氏侯氏雄雲幫三家聯合起來打敗了雷音寺，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眼下又把平天門拉來了，四家一聯合，今後興南河西兩府，恐怕就歸這四家說了算。”
“這不是廢話，此前三家攏共就有近四十萬大軍，平天門這一進來，整個河西聯盟手上的大軍，估計最少有五十萬，五十萬大軍，這可比原先羅剎聖教管事的時候人還多，今後這兩府歸河西聯盟說了算，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那倒也未必，都說此前龍驤渡之戰，是因為侯氏沉氏雄雲幫同心同德，齊心協力才戰勝了雷音寺，要我說，就是三方角力，實力又差不多，才能安下心來禦敵，如今這平天門一進來，四家在一起，情況可就不一樣了。
先前有雷音寺這麼個敵人，形勢迫在眉睫，三家合作算是迫於無奈，如今雷音寺被打跑，東西兩側都沒敵人，四家在一起成立河西聯盟，我問你，這盟主該由誰來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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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龍驤渡之戰，侯氏家主千面玉郎侯玉霄，能跟雷音寺的悟法主持交手不敗，想來盟主之位，應該是他！”
“若果真如此，那當然是侯家主，可問題是龍驤渡之戰的事咱們都是聽說的，具體細節只有三家士卒和雷音寺的門人知道，目前可沒人出來證實侯家主與悟法主持交手不敗，到底是真還是假。”
“你是說，如果是假的，這盟主之位，四家會爭？”
“當然會爭，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既然是聯盟，那就肯定會協同作戰，屆時麾下兵馬調動，四家的防務安排，肯定都是由盟主安排，且不說這盟主的實權，光是能增進名氣這一條，也夠四家好好搶了，誰當了這個盟主，那就意味著四家中最強的是哪一家。
眼下，各地散修小勢力武者，可都正在謀求出路呢！”
“那今天，雄雲幫總舵那邊有熱鬧看啊！”
“當然有，不過今日能進去觀禮的，那可基本都是這周邊的入流勢力，以及四家各自邀請的一部分人，咱們這些小人物去了，只怕還沒靠近大門，就會有人出來驅趕了。”
“難怪來了這麼多武者，照你這麼說，四家各懷鬼胎，河西聯盟今日能否成立，尚是兩說，這些人過來，估計也都是沒安什麼好心的。”
“豈止沒安好心啊，我看他們分明就是來搗亂的，四家一流勢力若真的順利結盟，再加上通天河伯的支援，今後興南河西兩府，那可就真的是水潑不進，穩如泰山了，趁著現在趕緊來攪局，依我看，這河西聯盟，怕是很難成！”
………………
街道上議論的雖都是些公開的事，但對許多從外地來的人而言，還是頗具價值，可以明顯看到有些行人，都在豎著耳朵或是偷聽，或是直接上前詢問。
一對身穿白色道袍，順著人流往城中心走的年輕男女，也在興致勃勃聽著身旁人的議論，聽到今日有人要搗亂，那年輕人微微搖頭，看到一旁少女的臉色明顯興奮了起來，頓時神色一苦：
“清凝小師姐，咱們現在可在人家魔道地界，千萬不能肆意妄為，萬一惹出什麼麻煩，兜不住，可就危險了！”
莫清凝回過頭，臉上的興奮頓時收斂了下去，露出一絲無奈，道：“清元，師尊這次，派咱們來是幹什麼的？”
小道士面露不解，但還是回答道：“派咱們來找大師姐的未婚夫，談談八月份侯氏上門迎親的事，還有恭賀河西聯盟成立，送上咱們紫清聖宗的賀禮，師尊說這兩件事的時候，小師姐跟我不都在場麼？”
“對啊，我問你，羅剎聖教已經退走下元道，師尊都讓咱們代表紫清聖宗，來恭賀河西聯盟成立，那河西這塊地方，還算魔道地界嗎？”
清元臉上頓時露出一絲錯愕，他能領會莫清凝的意思，但他只當這是小師姐想搗亂的藉口，於是辯解道：“師尊送的這份賀禮，應該是看侯氏的面子，畢竟那侯氏家主侯玉霄是大師姐的未婚夫，也算是我紫清聖宗的女婿，這河西聯盟除了侯氏，還有沉氏、雄雲幫、平天門三家，嚴格來算這裡當然還算是魔道地界了！”
說到這，他頓了一下，繼續辯稱道：“最起碼，只有侯氏掌控的河西府四郡，不算魔道，興南府五郡，肯定算魔道。”
“哎呀，真笨，你沒聽到這四周人剛剛的議論麼，他們都不看好河西聯盟，甚至有人斷言聯盟成立不了，可師尊卻已經提前讓咱們來送賀禮了，你說這是為什麼？”
清元神色一滯，立刻意識到問題所在了。
師尊莫虛子的資訊渠道，肯定比他們要厲害，按師尊直接讓他們來送賀禮的行為來看，這河西聯盟肯定能成立，既然如此，那這就跟外界普遍的認知，完全相悖。
如果把師尊的視角，換成紫清聖宗，那就證明宗門此前就已經知道河西聯盟的事，如果只看在一個侯氏的面子上，完全無需用宗門的名義送賀禮，而以莫虛子的名義，這河西聯盟又跟他扯不上關係，畢竟只有一個侯氏，跟他有關係。
莫虛子親自囑咐他們，以紫清聖宗的名義，過來恭祝河西聯盟的成立，而且還帶上一份賀禮，這個意義就非同小可。
清元面色一凝，足足思考了十餘息，才幡然抬頭，童孔微縮，看著莫清凝，又環顧了一下四周，給她傳音道：
“小師姐，你是說，這河西聯盟，可能是侯氏說了算。”
“噓…………”
莫清凝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輕輕點頭，臉上或多或少也帶有一絲震撼之色，但同時，更多的還是振奮。
“我去年就開始蒐集大師姐這個未婚夫的訊息了，從一個縣城不入流的小家族頭目，到如今統轄一府之地，才花了短短五年，這已經是世所罕見的人傑；
這一場龍驤渡之戰，打敗雷音寺的大軍，捍衛河西興南府兩府，如今甚至實際掌控了兩府之地，而且沉氏、雄雲幫還有即將加入河西聯盟的平天門，三家不弱的一流勢力，都很有可能由侯氏親自掌控，這無論是地盤還是實力，已經不輸地級大勢力了。
大師姐這個未婚夫，真的很不簡單啊！”
聽到師弟清元的感嘆，莫清凝眼裡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侯玉霄去年到令淵府提親的時候，她可偷偷跟在了大師姐的身後，親眼看到過，當時可把她氣的不輕。
雖說她也不喜歡武威王的兩個兒子，可對方畢竟帶著那麼重的聘禮過來了，能看出對大師姐的尊重，這個侯玉霄倒好空著手過來，還恬不知恥的說自己沒帶聘禮，偏偏大師姐最後，還答應了他…………
莫清凝跟大師姐趙清雪從小一起長大，同受師尊莫虛子的寵溺，感情無比深厚，雖說她也看出大師姐對這侯玉霄的情意了，但也不願見自己心愛的大師姐受委屈。
所以，這次她自告奮勇幫師尊來辦事，可沒安好心。
她要想個好辦法，讓那侯玉霄好好出出醜。
可到河西之後，她才發現侯氏的情況，遠超她想象，龍驤渡之戰的事在令淵府那邊已經傳開了，可在她看來，大部分都是以訛傳訛的假消息。
三家聯合大軍打敗了雷音寺；侯玉霄一人獨戰雷音寺玄陰境巔峰高手悟法主持；法海世尊出面，都沒能擋住侯氏三家的聯軍………………
這些訊息，傳的一個比一個離譜，她都不用腦子都知道都是假的，再說了師尊莫虛子也說過，龍驤渡之戰，河西勝利的原因，究竟根本，就是因為通天河伯，還有它手下那強大的萬千妖眾。
至於其他訊息，那都是捕風捉影，三人成虎。
侯玉霄當然有實力有天賦，也堪稱人傑，可要說這個年紀就有玄陰境巔峰修為，莫清凝是萬萬不信的，畢竟大師姐趙清雪在她眼裡已經是絕世級的天才，現在也才元丹一境，她自己更是經常受到師尊誇獎，也不過四境大宗師而已。
侯玉霄，頂多也就是個元丹境的修為。
陰陽聖境，不可能！
侯玉霄的實力，她可以懷疑，但河西侯氏的強大，她卻否認不了，她從令淵府出發，最快的方式，就是渡過通天河抵達龍驤渡，再經龍驤、萬陽、到河西府城，最後才能到興南府城，從渡河時，得知如今可以在通天河航行的，只有侯氏的船，她跟師弟兩人，就已經明顯感受到侯氏的影響力了。
更別說其後河西一路，從城市到官道，可以說侯氏的影響力已經深入到了河西四郡的方方面面，尤其是武籍制、對武者與百姓不同對待的律法、還有侯氏各式各樣新奇的管理規章制度，莫清凝都能明顯感受到，河西四郡，無論是武者還是百姓，對侯氏的擁戴，都遠超以前她過的其他地方。
她一心要來捉弄大師姐的未婚夫，結果一路上聽的都是侯玉霄的傳奇故事，非但沒打消她的報復心態，反而更是讓她恨的牙癢癢，迫切想要早點給侯玉霄難堪。
這會兒，侯氏跟另外三家在雄雲幫總舵歃血為盟，還有這麼多外來的勢力，想搗亂，不就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嗎？
莫清凝眼睛滴熘熘一轉，打定主意後，拉著身旁的師弟清元，快步朝著雄雲幫的總舵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嘴角止不住的露出笑容，顯然心裡是在憋著什麼壞水了。
………………
雄雲幫總舵
主廳前方廣場，已經是裡三層外三層，圍了烏泱泱有三四千號人，三丈高臺傲立其間，高臺上空無一人，但擺著四張小桌桉，桌桉上又各放了一個小碗，碗裡還有一杯清酒。
高臺的正南方，除了那些圍在周邊看的人，還有四個涇渭分明的團體，站位明顯比其他人靠前，這四個團體每個都有約莫上百號人，修為最低的都有罡氣境，就不說身份，光這四百多號人散發出的氣息，都能讓其他人退避三舍了。
“段門主，差不多到午時了，該宣佈儀式開始了！”
最右側正處在深思狀態的段洪，聽到左側沉孤雲的話，頓時眉頭一凝，看著高臺沒有第一時間上去，反而眼神裡的狐疑之色，變得愈發濃重了起來。
段洪現在，滿腦子就一個疑問。
三家，怎麼可能會同意由他來當這個盟主！
平天門實力當然不錯，相較經過一場龍驤渡之戰的另外三家，平天門這段時間並無大打出手過，相對而言，實力儲存的肯定是最多的，這也是他敢去提當這個盟主的底氣。
可問題是，三家都同意，他心裡就有點矛盾了。
沉孤帆和萬仞絕死了，沉氏和雄雲幫實力即便受損，可也遠沒到怕他平天門的程度，至於最近被傳的神乎其神的侯氏一族，那就更不應該了，侯玉霄能傳出獨鬥悟法主持這麼誇張的訊息，即便沒到這個程度，實力恐怕也不一定在自己之下，侯氏這會兒，可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啊。
河西聯盟的盟主，段洪當然想當！
可是，這一切都太順利了。
順利的讓他，感覺到明顯的不對勁了。
“爹，事已至此，再懷疑也沒用了，咱們三十多萬門人已經全都搬到九隼和玉召兩郡，雷音寺也已經進了建業府，這個河西聯盟，肯定是要成立的，根據我這幾天的打聽，另外三家也非鐵板一塊，只要當上這個盟主，再施以手段，分化一下三家，我平天門，真的掌控聯盟，那權利可就大了……”
段洪微微伸手，讓兒子段雲住嘴，只沉思了片刻，他就抬起頭，微微一跺腳，身體往上方一縱，直接站上高臺，回過頭看著下方的眾人，表情微微一凜：
“諸位今日齊聚於此，目的不言自明，承蒙萬幫主、沉氏侯氏兩位家主看得起，讓段某來主持這個聯盟儀式，若有不周之處，還望諸位多多見諒了！”
一番簡單的客套話說完，段洪直奔主題：
“如今少了聖教庇護，我河西大地，今後恐多生災厄，為免百姓流離、生靈塗炭，我四家今日在此結盟，邀請諸位前來就是做個見證，今後我四家同進同退，不圖對外擴張，只求河西一地安定，還請周遭四鄰，務必放心！”
“龍驤渡之戰，三家合兵將雷音寺打敗，如今又拉了一個平天門進來，實力豈不更強，如此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竟還標榜自己不圖對外擴張，呵呵，可笑…………”
不和諧的聲音，立馬就來了！
一直靜坐在侯氏一方前面的侯玉霄，微微轉頭，看向人群中開口說話的地方，眼中閃過一縷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