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廳堂裡。
一個女人的屍身平放在一張木床架機上。
安靜而冰冷。
就如外面的月色。
虞滄跪在她的身旁，眼眶微微泛紅。
他端詳著眼前的女人，以人生前三十年從未有過的認真和仔細。
曾經所有細微瑣碎的相處，
都在此刻一一浮現。
她對自己的溫柔、對自己的規勸......所有的所有。
“姐......”
虞滄開口了，但從第一個字開始，就帶著哽咽。
就好像被一個被同學欺負的小孩，向父母傾訴著自己的委屈。
“李小男她其實就是個騙子。”
那個笑起來讓人想起太陽花的女人，
其實是朵罌粟。
她踐踏了自己的尊嚴與愛, 也因為她，自己的唯一的親人現在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
“弟弟對不起你。”
“弟弟會為你報仇的......”
“姐、姐.......”
他低聲喚著，似乎以為透過這些話，就能將自己的姐姐帶回來。
可回答他的，只有無聲的靜默。
月色偏斜，廳堂裡一點點暗了下來。
他帶著點顫抖，取出一方手帕。
上面繡著好看的、獨一無二的花紋。
這是那個叫“李小男”的女人給他的。
在他和她第一次相遇的那個雨夜裡，
她遞給他這方手帕，讓他拭去臉上、發上的雨水。
她可能早已忘了，但他卻一直記著。
對於從未感受過陌生人善意的他而言，這點溫暖實在太過令他沉醉了，
沉醉到失去了所有的防備。
而此刻，曾經所有的溫暖，都變成了噬心的腐毒，一點點蠶食掉他的軟弱。
他將手帕的一角放到口中。
咬住。
撕拉一聲，一分為二。
殘破的帕子飄落在地。
他最後一次，按住了姐姐冰冷而僵硬的手。
“姐姐，再等等我。”
虞滄站起, 轉身,
一步一步向著廳堂外走去。
月色落在他的臉上, 清冷而溫柔, 像是情人的手。
但身後的背光處，
卻是如淵一般深沉的黑暗。
......
“Cut！這條過了！”
韓天德喊了卡之後，又主動帶頭鼓掌。
片場的其他工作人員，攝影、燈光、場務也都跟著拍掌。
他來到虞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虞，恭喜你，殺青了！”
這一場獨角戲，是虞滄的最後一點戲份。
而虞滄的表現，再次超出了韓天德的預期。
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臺詞，乃至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表情，都如此的妥帖。
他沒有因為人物的神經質特性，而刻意追求某種爆發性的癲狂。
而是收放自如地體現出了一種病態的、暴風雨前的寧靜。
韓天德看向虞滄的眼神中，滿滿都是讚賞與不捨。
某幾個時刻，他甚至偷偷想過。
如果這部劇的男主讓眼前這個年輕人飾演......
可惜，只希望以後還有合作機會了。
虞滄緩緩吐出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從戲裡出來。
他轉過身，先向韓天德躬身道謝。
又重複著動作, 向周圍的工作人員一一表達感謝。
他直起身子, 誠懇地向韓天德道,
“多謝韓導這一個多月以來的關照和指點, 真的讓我受益良多。”
這是他復出的第一部作品。
離開片場三年時間，雖然他表演的基本功沒有放下，但對於片場的許多東西難免有些生疏。
而在《麻雀》劇組，他一點點撿起了這些。
“行了，就不矯情了！以後還有的是見面的機會。”
“人物單曲的錄製、綜藝節目的合體宣傳......你可一個都跑不掉。”
“到時候劇組最終殺青，如果有時間的話，再過來一起吃頓殺青飯。”
虞滄頷首，“一定。”
閒聊兩句之後，虞滄沒再打擾韓天德。
韓天德是這個劇組最忙碌的人，後面還有其他的許多戲要拍。
告別了韓天德之後，虞滄尋找著周知遠的身影。
當初他能拿到“蘇三省”這個角色，除了大師兄宋山的牽橋搭線以外，也要感謝韓天德和周知遠對他的認可。
往常時候，如果周知遠有過來片場，一般都是和韓天德在一起。
但他今天卻跑去和燈光師喝起了茶。
虞滄費了一會兒時間才找到他。
看到虞滄過來，周知遠樂呵呵地招呼他，“來來來，小虞。”
“一起喝茶！”
虞滄失笑。
好在他是下午的航班，也不急這一時。
沒有過多拘束，他在兩人身旁坐下。
他溫聲道，“周叔，今天我的戲份殺青了，所以過來和您道個謝。”
虞滄原本一直都是稱呼周知遠為周監製。
但前些天，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周知遠突然讓虞滄叫他周叔就好。
態度也越發和善了。
李賀還私下裡悄悄“請教”虞滄，是不是揹著他偷偷練了什麼《舔狗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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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被虞滄踹了兩腳。
回到虞滄這邊，他雖然感到困惑，卻也沒有理由拒絕周知遠的這種親近。
“殺青了？這麼快啊。”
周知遠聞言，有些驚訝。
他只是監製，對於演員具體的戲份安排瞭解得不算太多。
而且虞滄的角色分量也不算太重。
虞滄“嗯”了一聲。
周知遠點點頭，挪了一小杯茶到他面前，“先喝茶，慢慢聊。”
虞滄道了聲謝，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戲份已經殺青的話，下一步怎麼安排呢？”
“先回一趟帝都吧，定了今天下午的航班。”
“打算休息一段時間再進組？”
虞滄搖搖頭，“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角色吧，如果可以，就儘快拍下一部戲。”
“有上進心是好事，”周知遠微微點頭表示肯定，“有比較的明確的目標嗎？”
“說不定你想去的劇組我認識。”
這就是想要幫虞滄爭取角色的意思了。
虞滄先是感激的點點頭，“謝謝周叔關心。”
“目標的話，您知道《知否》這個專案嗎？”
“《知否》？”
周知遠的聲調一揚，似乎虞滄的話讓他十分詫異。
“嗯，就是那個從網絡小說改編的古裝劇專案。”
“嗯、嗯.......”
周知遠還是有些沒回過神來。
他打量著虞滄，似乎想要看出點什麼。
虞滄摸摸臉，有些弄不清楚狀況。
略微猶豫了一下，他試探著問道，“這個專案，有問題？”
並非他多疑。
實在是這個圈裡存在著太多的暗面。
這些年來，在製作或開播前聲勢浩大，吹得天上罕有、地下難尋，然後在開播後迅速拉跨直撲地心的作品比比皆是。
虞滄有些擔心自己掉進坑裡。
聽到他的問題，周知遠不禁失笑。
他終於確定，眼前這個年輕人對某些事情一無所知。
在確定了這個猜測之後，他看向虞滄的眼神就又發生了變化。
就像是在目送某人“羊入虎口”。
“放心吧，這個專案挺好的，你看製片人就知道了，徐路遙啊，去年的劇王可就是在他手裡出來的。”
“你再看看這禮儀指導的許老師，他是湖東大學的博士生導師，多少古裝劇劇組都盼著能請到他。”
“還有攝像和監製，也都是圈裡的老手了，我給你分析分析......”
周知遠向他細細說著這個電視劇專案的豪華配置。
除了有意無意地將某個陸姓導演排除在外。
虞滄認真地傾聽著。
有些東西，姜若英已經調查清楚，而有些東西是他之前不知道的。
《知否》這個劇組的配置，比起《麻雀》來說，還要更出色一些。
雖然說作品質量並不完全取決於配置，但總體而言，有黎若和周知遠背書，這個專案應當說是十分靠譜了。
“多謝周叔的指點了。”
虞滄舉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了周知遠一杯。
“害，客氣客氣。”
周知遠擺擺手，笑得開心。
只要你別事後找周叔我算賬就行。
兩人又閒聊了一陣。
看時間差不多，虞滄起身向周知遠道別。
“那我就先走了，周叔你們繼續坐。”
“行，一路平安，過段時間再見。”
結束了這邊之後，虞滄徑直離開了片場。
李賀和張若沐那邊，他在最後一場戲開拍之前就已經找他們聊過了。
李賀還硬拉著他和張若沐又拍了一張合影。
說是要有始有終。
劇本圍讀會第一天，三人就合影過一次，現在虞滄要走了，必須得再合影一次。
拍完之後，他又發了條微博。
配文是“情敵散場”。
把虞滄和張若沐都無語到了。
從片場出來，虞滄打了輛車回到酒店。
簡單將行李收拾好，他離開了這個住了一個多月的房間。
又重新打了輛車，
他趕在下午兩點左右到了浦東機場。
值機、託運。
安檢、候機。
下午三點半，他在飛機座位上就坐。
取出手機，他點開了胖鵝的軟體。
指尖在某個小鹿頭像上略作停留，終究還是沒有點下去。
他點開了和小姜的聊天視窗。
【魚入滄海】：我上飛機了
【生薑的姜】：收到老闆！我一會兒早點吃完晚飯，然後就去接您！
【生薑的姜】：至尊vip接機服務，您值得擁有！
看來工作室的歷練並沒有讓小助理成熟幾分。
虞滄搖搖頭輕笑一聲，將手機調整為飛行模式然後收起。
飛機緩緩滑過跑道。
起飛，鑽入雲層。
透過舷窗，這個繁華的都市在他的眼中越來越小。
別了，魔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