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前一天夜裡,新昌下了一場雨。
春天的降水,雨勢不大,卻連綿很久。
虞滄清晨推開房間的窗戶的時候,還能從空氣中明顯感覺到溼意。
他在窗前默然站了一會兒,一直到枕邊的手機震動。
回身來到床邊將手機拿起。
看著手機螢幕上的名字,虞滄眉毛一揚。
難得有一次, 不是自己打電話叫她起床......
簡單洗漱之後,虞滄換了一身衣服,帶著一把傘出門進了電梯。
因為今天掃墓與工作無關,是他自己私人的事情,所以就沒有叫上小姜。
電梯在四樓停住,陸沅兒飛快閃身進來。
“早上好!”
“早上好。”虞滄點點頭,嘴角帶著點笑意。
陸沅兒偷偷打量了他一眼,確定他的心情還不錯。
於是仰起小臉, 帶著點“炫耀”問虞滄,“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嘛?”
虞滄低下頭看她,像是在琢磨著什麼,一直到電梯在一樓停穩,他才出聲問道,
“工作賴床最努力,放假起床最積極?應該是這麼誇?”
“什麼叫工作賴床最努力?!”陸沅兒睜大了眼睛,一臉的不服氣,“我從來都不遲到的好吧!”
虞滄和她酒店外面走去,一邊問道,“不遲到?”
“是呀!”
“那你第一次來我辦公室是因為什麼來著?”
虞滄一臉追憶的神色。
瞥了眼陸沅兒同學直接沉默了的樣子,他心中暗笑。
到了早餐店裡,他一邊點著豆漿油條雞蛋, 一邊聽著某人在旁邊碎碎念著什麼。
一會兒是“讀書人的事情,那能叫遲到嗎”,一會兒是“沒有翹過課的大學生活是不值得過的”......
虞滄敲敲桌子,“先吃飯吧, 讀書人陸同學。”
“哦~”
一頓平靜的早飯。
在搭車前往市郊的陵園之前, 虞滄和陸沅兒來到附近的鮮花店裡。
“您好,”虞滄對著店員微微點頭,“我來取昨晚預定的花束,手機尾號8743。”
店員翻了一下記錄的本子,禮貌問道,“虞先生是嗎?”
“是,辛苦了。。”
“應該的,您客氣了。”店員點點頭,取了一捧黃白色菊花給他。
這時候,虞滄身後的陸沅兒抿抿嘴,突然出聲問道,“請問不預定的話,還有多餘可以賣的嗎?”
虞滄驚訝地回過頭看她。
不過陸沅兒的眼神卻只是看著店員。
店員有些疑惑地看著明明是一起過來的兩人。
兄妹嗎?長得也不像呀。
貼的這麼近,是小夫妻去給長輩掃墓吧?可為什麼連鮮花都是分開訂的呢?
雖然沒想明白,但她還是微笑著道,“有的。”
“嗯嗯,那幫我也拿一束吧~謝謝啦。”
虞滄笑了笑,也沒再多說什麼, 一起付了錢。
取了鮮花之後,虞滄和陸沅兒出了花店。
在路邊攔了輛計程車,向著市郊的的陵園飛馳而去。
計程車後座上,虞滄看著手中的鮮花,出神想著什麼。
陸沅兒沒有再打擾他,只是安安靜靜坐在他身旁。
一路無話。
計程車在陵園附近停下。
兩人下了車,進了陵園裡。
這座陵園建在市郊的山丘一側,依山傍水,景色幽然。
已經有不少人在裡面了。
只是多出的這些人,並沒有讓這座陵園熱鬧幾分。
雖然已經有幾年的時間沒有過來,但虞滄沒有遺忘掉分毫關於此處的記憶。
他的步伐比往常的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更緩慢一些。
一直到某處所在,他才停住腳步,蹲了下來。
虞滄伸出手,輕輕撫摸著上的刻字。
黑色的底,淡金色的一行字。
一個人的一生,就這麼鐫刻於此了。
他將鮮花放到墓碑之前,張張嘴想說點什麼,卻又一時難以開口。
緩了緩情緒,虞滄從懷裡取出一包用紅紙裹著的東西。
陸沅兒學著他,將鮮花放好,然後輕聲問他,“這是什麼呀,外婆留給你的嗎?”
虞滄輕“嗯”了一聲,“一包土。”
在他去京城求學之前,外婆就已經進入了彌留時刻。
在床榻的旁邊,老人將這一包土留給他。
外婆告訴他,如果以後到了外邊,水土不服,總是想家的時候,就用紅紙裡包裹的東西煮一點湯喝下。
這是一包灶上的泥土,是外婆留給他的最後一點溫暖。
這一點乾燥的泥土裡藏著的,大概就是華夏人的故土與親情。
後來,無論是在京城的四年時間,還是在歐洲的三年時間,虞滄總在隨身的行李箱裡帶著它。
而現在,他又帶著這一小份家中灶上的泥土,回到了老人的墓前。
站在虞滄身旁,陸沅兒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髮,“別太難過哦。”
虞滄微微一笑,輕聲道,“謝謝。”
他已經不是少年人,時間的流逝讓他學會了接受人世間的相遇與離別。
親情、愛情,都是如此。
長輩總會老去、離開,就像是老樹總會有腐朽的一天。
而就像從老樹上被風吹出去的種子一樣,他也會一點點成長起來。
所有對過去的惦念與追憶,都落在了“哀而不傷”四個字上。
虞滄撫摸著墓碑,沉默了很久。
一直到一點小小的雨滴落在臉上,他抬頭看了眼天空,低聲道,“外婆,我一切都好。”
隨即起身,對正忙著拿出雨傘的陸沅兒道,“走吧,下雨了。”
“誒,我可以給你打傘的,不著急的。”
虞滄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半搶半拿過她手中的雨傘,“等會兒你又要收一頓飯的作為工錢,這種虧我可不吃。”
“呀,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有這麼不仗義嗎?!”
陸沅兒對於某人的話表示嚴重不滿。
雖然自己是會時不時佔他那麼一點點點的便宜,但也不至於這麼“惡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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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滄不接話,只是將黑色的大傘撐起,將漸漸細密起來的雨絲隔絕在兩人之外。
南方的春天就是這樣,雨水的到來總在不經意之間。
兩人向著陵園下方走去。
一直到陵園的半坡處,陸沅兒回頭偶然一瞥,發出了一聲輕咦。
她拉了拉虞滄的衣角,“虞滄虞滄,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