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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沅兒看向虞滄。
她應該是現今世界上對他表演實力最為瞭解的人了。
三年的網路交流，加上最近的搭戲指點，她從來沒有見他對任何一個角色的理解出現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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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能最為準確地分析出一個人物的所有情感邏輯，並用表演展現出來。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隱約有些擔憂。
準備的時間實在太短了。
但虞滄卻沒有多說什麼，匆匆向後臺跑去。
這樣的單獨展示環節，他本不應有機會的。
這是節目組的補償。
印嘉石當初付出人情將他安排進這個節目，但由於盛明遠突然的換人要求，虞滄的鏡頭直接減少一半。
於情於理，節目組都需要給印嘉石一個交代，給虞滄一份補償。
所以在黎若開口提議之時，導演那邊選擇了默許。
虞滄深吸口氣，對著立鏡將格子襯衫的最後一顆紐扣繫好。
他戴上了一副黑色的平框眼鏡，又將頭髮揉亂了一些。
原本清俊挺拔的氣質，頓時平凡落魄了許多。
像是個被生活磨平稜角的青年人。
他走出後臺。
舞臺上，不需要換衣服的杜若國已經在等他了。
兩人對視一眼，點頭示意。
表演開始。
就像之前的那次一樣，杜若國扯著嗓子走到他身邊。
“停下停下！你這麼騎是逆行，不知道嗎？快下來！”
虞滄停了車，但他沒有第一時間答話。
他攥了攥拳頭，然後鬆開，緩緩呼出一口氣。
女友焦急的等待，公司不斷的催促......
這下好了，全砸了、全砸了。
看著掌中的那把破舊鑰匙，他像是個履行著終結程式的機器人，木然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嘟——嘟——
“喂，我逆向行車被抓了，現在走不了，你在那兒等我吧，別亂跑。”
他的語氣平靜，甚至還有一絲習慣性的溫柔。
說完這一句之後，他結束通話了電話，看著手機怔怔出神。
杜若國眼中閃過驚訝的神色，出聲道，“你怎麼回......”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了更出奇的一幕。
像是瘋了一般，虞滄將手機往地上狠狠一擲！
摔得粉碎。
“你......”
虞滄再次打斷了他，他揮舞著手臂，梗著脖子眼眶發紅衝民警吼道，“我第一次做這種事，這邊一直在催著我，我加班，我趕回去有事啊！”
像是一隻窮途末路失去所有爪牙的野獸，他語無倫次地發洩著最後的憤怒。
杜若國被他唬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眼神中的光卻越發亮了。
這個年輕人，太有意思了。
“你別激動、別怕。”他安撫著虞滄，向他靠近。
但剛剛還嘶吼著的年輕人，卻撲通一聲跪在了他的面前。
本就微僂的背直接彎了下來。
“求你們了，讓我幹嘛都可以，要罰款我交錢，我認了，身份證也給你......”
他失聲痛哭起來，用力將一張卡塞到杜若國手裡，似乎生怕他不接，拼命按著。
“你別激動！”杜若國試圖按住他。
但虞滄卻轉身掙脫，幾步跑到了舞臺的邊緣，就要一躍而下。
杜若國趕忙跟上拉住了他，“冷靜些，冷靜些！”
虞滄終於不再癲狂了，他抱著頭頹然蹲在地上，抽泣著，哭得狼狽不堪。
“我的壓力真的好大，每天加班到十一二點，掙的錢還湊不夠我們首付，小陸已經27了，沒有時間再等我了......”
“今天她回家沒帶鑰匙，我要去給她送......”
“我們住的那一片不安全，她還在等我......”
“單位也在催我，我真的、真的好煩，我只是想哭一下，就一下，很快就好了......”
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他就在抱著膝蓋蜷縮在那裡，斷斷續續地說著。
像是在對民警傾訴，又像是單純的發洩。
他身高肩寬，但此刻卻給人一種脆弱如琉璃的感覺，彷彿一碰即碎。
或者說，已經碎了。
杜若國不再說話了。
他蹲到了虞滄的身旁，一下一下地輕拍著他後背。
會好的，
都會好的。
......表演結束。
沒有任何掌聲，似乎所有人都還沒從這一段表演中回過神來。
臺下隱隱傳來不少人啜泣的聲音。
虞滄緩緩收拾好情緒，將臉抬起。
杜若國伸手扶了他一下，他站了起來，對著下面的觀眾深深鞠了一躬。
起身之際，掌聲一點一點響起，最後有如雷鳴，且連綿不絕。
虞滄再次鞠了一躬之後，現場才恢復了平靜。
主持人雲卿回到了臺上，站到了兩人身側。
在欽佩地看了一眼虞滄之後，她微笑著將問題拋給了杜若國。
“杜若國老師，您是直接對戲的人，先來說說？”
“你這是在調侃我啊，明明我說了還沒兩句詞，”杜若國灑然一笑，“但我還是得說一句，後生可畏啊......”
“剛才小虞蹲在那裡哭的時候，我都這把歲數了，還是沒忍住紅了眼圈。”
“印前輩，您真的是教出了一個好學生！”
杜若國滿是感慨。
“行了行了，哪有那麼好，你再誇下去，這小子的尾巴可就要翹上天了，”印嘉石笑著擺擺手，“說些正經的吧。”
“虞滄這一段演得確實好，”黎若接過話頭，“他最值得讚賞的一點就是，他已經不是在表演了，而是在重現生活的一部分。”
“我看到有不少觀眾在擦眼淚，說明他成功做到了這一點，讓群眾與角色深度共情。好演員的表演一定不會是虛浮的，往往植根於生活。多的我也不說了，只是建議各位有志於演員這條道路的選手們更多去觀察你們的生活，會有幫助的。”
“虞助教呢？還有什麼要說的嗎？”雲卿看著他，流波溫柔。
她現在知道為什麼導演組那邊要成全這個年輕人了。
“沒有了，黎若前輩說得很全面了，”虞滄搖頭，隨即想起了什麼，補充道，“節目組能不能報銷一下手機的錢......”
他看著腳邊碎成幾塊的手機，無奈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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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都是這偌大世上微小的螻蟻，背負著許多許多沉重的東西在前行。
我知道那些是責任，也從沒有想過要丟下不管。
只是難免有某幾個時刻，
眼淚不太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