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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省城紛亂(一)

江口之戰,殲滅了牛角寨土匪主力,朱平槿獲得了收取投獻的自由,控制了彭山縣城和大量的田土,繳獲了整車整箱的金銀珠寶,還有八千免費的人力資源;廖大亨用張光祖的人頭和剿滅土匪的政績來保住他自己的仕途,分享朱平槿的贊助費。大家各取所需,心照不宣,皆大歡喜。

二月十七日早晨,在廖大亨收到張光祖人頭的第二天,巡撫衙門召集省裡高官議事。

張光祖的首級洗得白生生的,頭髮也打散了重新梳過,簡直比長在身體上時還標緻。它被擱在一個黑漆盤子中,一塊紅布蒙得嚴嚴實實,端放在巡撫衙門正堂大桌的一角。

“這是何物?”

明顯不是巡撫的大印。

神秘的東西總是能讓人們的好奇心發作,況且這是巡撫大人生病告假以來,第一次召集三司、兵備、提學等在川文武官員一起議事。

作為二臺之一,巡按本應來的。但老巡按已經離任,新任巡按劉之勃(注一)卻剛剛出京,估計還要兩三個月才能趕到就任。作為領兵大將,四川總兵也該來的。可總兵方國安還率軍留在夔州府,一時半會回不來。官場傳聞,方國安因為前番的迭次大敗,將被調任楚軍某鎮總兵。

廖大亨一跛一拐地從後堂鑽出來,被兩個師爺攙扶著。他臉上掛著淚痕,分明是剛剛痛哭過。一眾官員心中駭然,連忙上前施禮請安。

廖大亨在正堂上坐好,各官都落了座。

廖大亨語帶悲慼宣佈了噩耗:“本撫今晨收到訊息,獻賊破了襄陽城,襄王已經薨(HONG)了!”說完,他忍不住涕淚直下,嚎啕大哭起來。

藩王之殤,即是國殤。巡撫大人都在痛哭,下面官員那個敢不哭?這不是個人有沒有感情的小問題,而是關乎忠與不忠的大是大非的政治問題!

眾官哭成一片,聲震屋樑,嚇得飛簷上的幾隻烏鴉趕忙逃離,天空留下一連串呱、呱的難聽怪叫。

廖大亨見戲已經做足,終於收住了哭聲。

“收到訊息還說:正月間獻賊擊敗猛鎮之後,急行出川入了荊州,惠王一日三驚,夜不能寐……

誰知獻賊奸詐無比!打聽到我大軍雲集荊州,襄陽空虛,其竟自率輕騎一日一夜賓士二百裡,到達襄陽附近。又命部將二十八騎偽裝成官軍,拿著繳獲之楊閣部調兵文書混入城內。初四夜半,城內伏兵放火為號,趁亂襲擊官軍。天明以後,襄陽不幸淪陷,襄王被執!

據傳,獻賊高坐於王宮中殿上,給襄王一杯酒,說道:‘吾欲斬嗣昌頭,而嗣昌遠在蜀,今當借王頭使嗣昌以陷藩伏法。王其努力盡此一杯酒。’於是,襄王及貴陽王等俱死難於襄陽西城樓上,王府家財等亦沒於賊手!”

廖大亨講述了他聽到的襄王遇難詳情,講完了眼睛一紅,幾乎又要哭出來。

廖大亨此言,分明就是利用張獻忠的話來為楊嗣昌辯護!四川官員們對楊嗣昌恨入骨髓,自然敏感萬分。

提學副使陳士奇率先起來發難:“楊文弱引賊入川,為禍蜀地經年!如今,獻賊重回荊襄,如魚入大海,那裡還能困住!楊文弱提數省之兵,糜一國之餉,上欺天子,下負黎民,此罪已在不赦,又何需陷藩之罪名耶!”

陳士奇既然出言不遜,廖大亨當即決定反擊。否則按議事的慣例,下一步烏鴉們就要群起攻擊他本人了。

陳士奇是個閩人,字弓甫,天啟五年進士,老家據說在東海邊的一個海島上(注二)。

他五十幾歲,當過重慶、貴州和贛州三地的兵備,又當過貴州的提學和江西參議,與學生和流賊都打過交道。他生活簡樸、處事執拗,好談兵事,這得到了一樣好談兵事的學生士子的歡迎,也深受一樣好談兵事的京師朝官的賞識。據說,皇帝已經接受了廷官的交章推薦,任命他為四川兵備副使,遺缺由老狀元張紹桐接任,上諭已在路上,估計這幾天就會到達。

提學副使的本官是提刑按察副使,正四品,以按察副使的身份分管一省學務,故稱提學副使,或稱提學道,士子則稱大宗師。兵備副使的本官也是提刑按察副使,俗稱監軍道或兵備道,作為巡撫的第一軍事副手,也是正四品。

從提學副使到兵備副使,官品雖沒升,但分量大不一樣。自宣德以來,總督、巡撫一職逐漸由臨時性差遣轉變為一省之常設,成為地方上的最高文職官員。

總督、巡撫既然位高權重,那麼任命就更須慎重選拔,故而逐漸形成了晉升資格的限制。總督一般要有都察院右都御史以上資格,由六部尚書、侍郎、地方巡撫等官員推升;巡撫一般要有都察院僉(QIAN)都御史以上資格,由兩京寺卿、少卿、大理寺丞,地方資深布政使、按察使、參政、兵備副使、上等知府等官員推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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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年來,韃子寇邊、流賊肆虐,各地軍事愈重,由兵備副使晉升巡撫者越來越多。遠的不說,近的如廖大亨本人,便是由兵備副使升任的四川巡撫。他升任巡撫之後,兵備副使之職一直空缺,不想朝廷竟然指定他的政敵陳士奇接任。

“陳大人,不好對楊閣部無禮。”廖大亨語氣不重,但是警告的意味濃厚,“天下鹹知,楊閣部乃天子一手簡拔,深得陛下倚重。市井小民,不知剿賊之難,不知錢糧之困,妄議時事,因其無知,姑且縱之。如今國運坎坷,我等皆朝廷重臣,當時時替聖上分憂,為朝廷解難,不好說出不分輕重的話來!”

廖大亨說出一番政治絕對正確的話,讓政敵不好刁難,順便折損陳士奇幾句。

“楊賊確乃天子簡拔,他卻矇蔽聖上,辜負聖恩,真乃無恥之尤也!”陳士奇絲毫沒有被廖大亨的話難住,語速快得像連珠炮:“如今襄藩之難,全由楊賊一手造成!如今他還想矇蔽聖上,不要說荊襄有識之士不會依他,就算吾等,也要參他!”

陳士奇的激烈態度,看來很對幾個官員的胃口。他們隨著陳士奇的演講節奏,不停地點頭贊同。廖大亨在心中暗暗記住這幾個官員的名字,同時與彈劾奏章上的聯名之人一一對應。哪些想置他於死地的,哪些可能被陳士奇等人蠱惑的,他都一一記住。不過他知道,就算他沒記住,他身旁的錢、李兩位師爺也會暗暗幫他記住。

“坐失親藩,當然要參!”廖大亨先擺明態度。

藩王死了,還死得那麼慘,朝廷肯定要追究責任,就算天子也不一定保得住。楊嗣昌的命運已經不可逆轉。

既然楊嗣昌是只死老虎,你們踩得,自己也不妨踩上兩腳。撇清了與楊嗣昌的關係,也好擺脫陳士奇的糾纏,免得他們每次都含沙射影的明罵楊嗣昌,暗罵自己。

“只是,我們眼下的急務,是要平息城外的亂民……”

廖大亨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陳士奇打斷了:“全川民亂,全是因為執政者橫徵賦稅,暴凌川民!”

陳士奇就差指著廖大亨的鼻子罵了,“為官一方,當保一方平安!王府已經連番行文撫臺大人,要我們出兵平亂。下官和幾位同僚都想知道,撫臺大人到底何時出兵,何時才能解民倒懸?”

饒是廖大亨涵養極好,也忍不住心中氣血翻騰。他看看桌上的漆盤,心裡強壓住火氣,微笑道:“陳大人此言不妥!全川民亂,非為朝廷帶徵、追徵之策,也非地方官紳暴凌鄉民之過。此等說辭,純屬獻賊餘孽造謠!刁民受了蠱惑,這才釀成眼下亂局!陳大人萬勿與獻賊餘孽異口同聲……”

“獻賊餘孽?異口同聲?”

廖大亨豬八戒倒打一釘耙,激起陳士奇的一聲冷笑,“哪裡來的獻賊餘孽?獻賊年初就出了四川,方才撫臺大人還說在襄陽……”

一種引敵入轂的快感,瞬間傳遍了廖大亨的每一個毛孔。他優雅地從籤筒裡捻出一根令籤,然後用令籤尖頭挑開漆盤上的紅布。

一顆碩大的人頭死不瞑目地盯著陳士奇等官員。

啊!個別官員駭得離開了座位。

“一群沒用的東西!整日裡還向皇帝奏來奏去,一副國之棟樑的模樣,結果卻是個銀樣蠟槍頭!”廖大亨心裡怒罵,臉上卻威嚴地掃視一圈,讓那些失態的官員羞愧地重新坐好。

“這便是獻賊餘孽!獻賊之族弟張光祖,此次民亂之罪魁禍首!

經查,此賊乃經年老賊!曾隨獻賊破瀘州,殺知州蘇瓊;又破仁壽,殺知縣劉三策。因我大軍急追,此賊等數百人與獻賊大隊失散,藏身於龍泉大山之中。獻賊離開四川後,此賊不甘躲藏,便想法興風作浪,到處派遣爪牙,造謠生事,說什麼官紳暴凌川民……”

廖大亨輕言細語,卻如同大耳刮子啪啪抽打在陳士奇臉上。幾個還沒選邊的官員面面相覷,看來這兩位上官是不死不休了。

“為何此等賊酋,我等竟然不知?”陳士奇決定反擊,突破口就選在這顆人頭的真假上,“撫臺大人可曾驗過人頭?”

“人頭自然是驗過。此賊之親弟張光培輸誠官府,已經親自指認了。此外,此賊手下大將數十人,俱已指認畫押。過幾日天使一到,本撫自然還要請天使一併驗過!仁壽知縣劉三策,孤身抗賊,城破而亡。屍首懸掛於縣衙旗杆,一城軍民盡被屠戮!可悲可惜也!本撫這裡有劉三策之孤女劉紅婷寫來遺本,讀之令人傷感……”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說到劉三策了?陳士奇心中疑惑,是否人頭之事有所貓膩?他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

“撫臺大人,賊酋事關重大,我等皆是一無所知,不知撫臺大人可否將詳情告知一二?”

喔!廖大亨好像剛從對劉三策和仁壽軍民的哀思中掙脫出來。

“張賊行蹤詭秘,又以各地亂民為掩護,混雜於亂民中,找出來殊為不易。正巧本撫有病在身,幕府便獻上引蛇出洞之計,令賊酋自我暴露。張賊果然中計,率賊眾大舉出山,攻佔我彭山縣城……”

注一:四川巡按劉之勃(史書又作劉之渤)是崇禎十五年就任的,這裡劇情需要,提前了。

注二:據說是距離臺灣很近的東山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