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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瀕死之城(一)

蒼山如海、殘陽如血,正是戰後景色的真實寫照。

大戰之後的長平山,屍積如山,血流漂杵,望之心驚肉跳。戰爭,用最寫實的筆法,描繪了殘酷一詞的內涵。

在熊孩子史允孝的審問下,楊秉胤派出的兩個探子毫無保留坦白了所知的一切。

因為事關重大,陳有福與羅景雲又親自審了一遍,確認無誤。勝利後的護商隊將士無不歡喜雀躍,他們傷亡並不大,都急於再打一仗,來確立護商隊在川北戰無不勝的形象。

當天傍晚,楊秉胤那傻頭傻腦的兒子從一名回來的探子口中得知,護商隊在長平山與姚玉川大戰三百回合,最終護商隊死傷過半,而姚玉川則身首異處。現在姚玉川的殘部正向金城寨以東的老巢逃竄,而慘勝的護商隊緊追不放,兩軍都已經向北去了。楊秉胤的兒子大喜過望之餘,忘了他爹令他在水觀場過夜的吩咐,點起了全部兵馬,趁著仲秋的滿月,沿小路繞過禹跡山,直奔碑院寺而去。

碑院寺是個集鎮,四面環山,鹽井分散在附近的山邊。鎮上大多是各家鹽商的商號和庫房,其中最大的鹽商便是任家商號。

據說任家早年只是個普通的灶戶,在嘉靖年間不知怎地巴結上了嚴嵩乾兒子巡鹽御史嚴懋卿,很快混成了正經鹽商。透過鹽引交易和餘鹽轉賣,任家迅速成了碑院寺最大的鹽井擁有者和井鹽銷售商。近幾年,任家利用其財富,交結地方官府和駐軍,得到了他們的庇護和支援。但傅崇奇的倒臺,使任家倒了一根最重要的樑柱。加上他們常常欺行霸市,打擊同業,得罪了像新政李家等地方土豪,因此這次他家勾結土暴子搶劫碑院寺的事情,立即被李家利用,成為了任家覆滅的導火索。

第二天拂曉,早已包圍了碑院寺的土暴子殺聲四起,迅速衝入了碑院寺。碑院寺是楚軍重要的餉源之地,有一個守備率三百人防守,加上當地行會的鹽丁和各鹽商家丁,能戰之人不少於五百。本來官軍已經大部撤離,以便為土暴子年度搶劫留下犯罪現場,該轉移的東西也已經轉移了。誰知土暴子不願和平進駐,非要來個大砍大殺。

留守的官軍和士紳倉促應戰之下,迅速陷於不利局面,只好放棄鎮子,殺開一條血路,向數里外禹跡山下的大佛寺轉移。那裡不僅有一尊五丈多高的立佛,還有碑院寺各家商號的鹽庫和銀庫,以及官軍和鹽丁的主力。

跟蹤到大佛寺的土暴子隨即陷入了膠著的血戰。走投無路的官軍和士紳依託寺院的高牆和院落拼死抵抗,讓土暴子每前進一步都要死傷兩三人。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傍晚時分,正當土暴子砍死了最後一名抵抗的家丁,準備歡慶勝利之時,他們遭到了賀永年率領的兩百七十名賀家莊丁和護商隊三營一連的突然圍攻。面對火炮、火銃和刀矛的聯合攻擊,久戰脫力的土暴子們根本無力抵抗,紛紛丟下刀槍投降。楊秉胤的傻兒子試圖率親信突圍,結果先被轟了一炮,然後遭到賀永年的攔腰截殺。賀永年大刀片一揮,親手斬下了楊秉胤兒子的首級。

楊秉胤卻比他的傻兒子更早丟了性命。

就在九月十六日早晨,在他兒子向碑院寺發動進攻的大概同一時刻,大儀山下的匪巣遭到了護商隊的偷襲。陳有福親領一營四連、三營四連的一個排和土司步兵排,在另一名被擒獲的探子帶領下,連夜奔襲六十裡。土司步兵排在黎明前先摸進了山寨,待殺聲一起,立即撲進了楊秉胤的臥房,控制了還在床上做好夢的楊秉胤。

掌盤子被生擒的形勢,蠻兵嗜殺兇殘的名聲,讓山寨剩下的幾百土暴子和上千眷屬都選擇了投降。

當楊秉胤衣衫不整地被押往大庭廣眾之間,身負血仇的陳有福當著所有人的面,將楊秉胤挑死在自己的矛尖上。

……

儀隴縣的縣治為金城寨,高居於金城山上。金城山並不陡,金城寨也並不大,但是金城寨卻非常險要。因為金城山頂隆起一塊巨巖,金城寨的整個寨子就建於巨巖之上。

寨牆臨懸崖,出入攀峭壁。

金城寨東南西北四道寨門,控扼四條上山要衝。但只有南寨門,可以直通巖頂。南寨門之下,便是新政壩、蓬州、營山縣和以及保寧府南部縣通往巴州的必經之道。經此道向左繞過金城山,繼續北行一百五十裡,就到了被土暴子佔據半年之久的巴州城,故金城寨又稱“營巴要衝”。

長平山之戰後的第三天上午,護商隊第三營監軍羅景雲率護商隊第三營第三連和第四連的一個排到達了金城寨的山腳下。

金城寨對土暴子,對保寧官府,對楚軍,甚至對當地的士紳,都是一座可有可無任其自生自滅的死城。但對於志在綏靖蜀地的護商隊來說,金城寨是進攻巴州的鎖匙和跳板。控制了金城寨,就讓護商隊在大巴山中打入了一根鋒利的楔子。平時屯兵於此,剿匪護民,一旦時機成熟,就可以此為基地,向巴州城發起進攻。

金城寨南門外。

羅景雲站在石階上,仰頭望著山崖上的縣城。城垣被青藤雜樹遮蔽,看得並不真切。

王省吾正從山上的石階上跑下來,迎頭碰上了羅景雲。

“監軍,城裡不開城門,只是放下來個吊籃!”

王省吾的半邊臉依然有些青腫,好在用冷水敷了,已經消下去不少。三連這次傷亡超過一百人,已經基本上失去了戰鬥力。可王省吾並不認可這一點。他把剩下的人重新編成兩個排,堅持跟著監軍來到金城寨。陣亡將士的遺體和傷員以及土暴子的首級由長平山的村民和隨軍出戰的民夫運回新政壩,土暴子沒了腦袋的屍體則由新政壩的李氏、周氏和長平山的朱氏三族動員十裡八鄉的鄉民來焚燒掩埋。

陳有福對三連在左翼陣地的頑強戰鬥評價很高。他認為三連牢牢吸引了土暴子的主力,敵人被迫像飛蛾撲火一樣,一波一波衝上來送死,為中央陣地以火器大量殺傷敵人創造了絕佳的條件。如果三連陣地過早放棄,敵人可能利用兵力上的絕對優勢,以偏師監視或阻擊護商隊,主力沿大路直撲碑院寺,那樣護商隊便被動了,所以三連當為長平山之戰的首功。這個觀點羅景雲也基本認同。不過羅景雲認為,應該等目前的作戰狀態結束,大家回到新政壩,認真進行一次作戰總結之後再形成最終結論,那樣各參戰部隊才會心服口服。

“喔?為何打不開?他們把城門堵上了?”羅景雲問道。

“城上說用了條石和土堆,一時半會兒打不開。”王省吾笑道。

“嬰城固守,坐以待斃之道!”羅景雲搖搖頭,“如此一來,死守最終會變成守死!”

“監軍兵法精妙!卑職拍馬難及!”王省吾及時恭維。

羅景雲笑笑,沒有說話。片刻之後,羅景雲下令王省吾,讓他告訴城頭,來者是蜀王親兵!要進城,必須堂堂正正地從城門洞列隊進入!

等了許久,城門終於緩緩開啟。一聲令下,士兵們在石階上整齊集合。

”羅景雲下令:“大明龍旗迎風飄揚!預備唱!

士兵齊聲高唱,踏著歌聲的節奏,登上了金城寨。

……

金城寨是山寨,連城門洞裡也是石階路。只有出了城門洞,才能上到山頂的平地。解圍官軍進城,縣裡官吏士紳等有些頭臉的人都在城門後的平地上列隊迎接,而那些衣衫襤褸的百姓則怯生生地遠遠望著這邊。

羅景雲大步踏上山頂,一股難聞的氣味頓時撲面而來。羅景雲聞到了,他的跟屁蟲譚進也聞到了。譚進連忙取下揹包,從裡面拿出兩個口罩。可他還沒來得及遞出去,一隻青色的動物便嗖地竄伏到了羅景雲的腳下。

譚進好歹上過戰場,經歷過血與火的洗禮。他閃電般拔出短刀,護在領導之前,可那青色的動物已經發出了近乎於人聲的動靜:“下官儀隴知縣畢九成,叩首公子!謝公子救了下官一命!”

“感情我護商隊血戰長平,就是為了救你一條爛命!”羅景雲心裡冷笑。

他站立不動,只是微笑沉聲道:“儀隴縣請起!”

等知縣畢九成搖搖晃晃爬起身來,羅景雲首次見到了形象如此悲愴的朝廷命官。

鸂鶒(XICI)補子垮了半邊,吊在胸前;青袍到處破洞,汙穢油亮;烏紗無影無蹤,散亂著髮髻;皂靴換成草鞋,露出了腳丫。至於畢久成本人,面容憔悴,臉色蠟黃,鬍鬚掩頜,淚涕亂沾;身如風中柳絮,腳如水中浮萍。

“哎呀,儀隴縣為保這一縣百姓,可是受苦了!”羅景雲嘴裡說得親熱,腳下卻像生根一般,分毫未動,“儀隴縣雙目赤紅,可是得了疾病?”

聽了羅景雲的話,那畢知縣頓時臉色慘白。他口齒不清,諾諾數語,大概意思是他餓急了,吃了死人的肉。

“儀隴縣守城保民,立下如此奇功,朝廷當不吝重賞!只是可惜了,畢大人卻吃下腐屍敗肉,染上這等惡疾瘟疫!”

羅景雲話音未落,那畢知縣已經站立不穩,噗通一聲摔在羅景雲的腳邊。白眼外翻,看來凶多吉少。羅景雲往旁邊跳了一步,手掩口鼻,對那些迎接的人群喊道:“知縣大人身染惡疾,必須即刻送醫!縣裡還有何官?”

迎接隊伍怔了半響,終於站出來一個高大的中年人。其人頭戴平頂巾,身著青布衣,腿上著褲,捆著行纏,雙足赤裸,黑瘦凹陷的臉上閃著一雙精幹有神的大眼睛。

中年人上前跪稟道,他是本縣衙頭周常忠,縣丞大人三月前搥城出去求援,至今了無音信,生死不知;主簿大人四月前領著百姓上城扔石頭,被土暴子的火銃鐵子傷了,三日後不治身死。典吏等吏員或逃或死或病。目前還在官府做事的,只有他領著的一幫衙役皂隸。

既然儀隴一縣無官無吏,羅景雲便向迎接隊伍宣佈,本監軍只好取了知縣印信,暫署縣事!自今日起,護商隊對儀隴縣實行軍事管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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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喏喏。

羅景雲見大局已定,便吩咐衙頭周常忠:“本監軍給你的第一道軍令,全城掩埋屍首!幹完了洗手,洗乾淨了再吃飯!”

羅景雲停了半響,加上了一句:“吃飯不管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