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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 生死邊緣(五)

震天王白蛟龍、奪食王王友進和整齊王張顯先後率部進入了漁溪場。

場鎮內的官軍不足千人,由一位張姓守備統領。張守備明顯不如李祥春能打,在氣勢洶洶的土暴子面前驚慌失措。他請馬乾渡河撤退,結果被馬乾當場訓斥,只好硬著頭皮出門迎戰。不多時,便有士卒來報,說張守備被白蛟龍手下一刀斬了,士兵們正在潰逃。

這時,換了鎧甲的監紀同知楊明時主動請纓,要帶著士兵上陣拼命。馬乾非常讚賞楊明時臨危請命的勇氣,當即準了,但囑咐他只要把士兵完整撤回核心陣地便可,萬萬不可戀戰。

監軍以書生之身親臨戰陣,大大鼓舞了士兵們的鬥志。張營官兵們逐漸從驚慌中擺脫出來,穩住了陣腳。他們依託狹窄起伏的街巷,一面給土暴子大量殺傷,一面逐次收縮回了漁溪場足跟部位的核心陣地。

核心陣地地處河岸高地,有五座大型的宅院,彼此間相隔不遠。外有深濠、高牆,內有糧食、火藥,宅院間有拒馬、鹿砦和新砌的磚牆封鎖。

土暴子們極度滿足於已經取得的戰果,對後撤中的官兵並未咬住不放,反而散開到民宅中開始翻箱倒櫃,這樣就給了後撤的官軍以喘息的時間。楊明時抓住這個寶貴的機會,重新整頓了防務。

他在每家宅院裡留下一百到一百五十名守軍,宣佈後退者俱斬。他自己親率三百人為預備隊,哪裡有警支援哪裡。

這一番努力,迅速收到了成效。

等土暴子們空著雙手鑽出院門交流,他們終於明白上了當:到處空空如也!所有的好東西,都藏在官軍據守的大院中。

然而,那裡有決心一死報國的兩名文官和近千名希望分田分地的官兵。

……

天色漸暗,一片烏雲遮住了太陽。漁溪場,蒼翠群山中環抱著的這座千年古鎮,一點都不知道,她毀滅前的最後時刻已經到了。

馬乾一身大紅官袍,正襟危坐在正堂的案几之後,好像等待著升堂問案。喊殺聲、銃炮聲、呼痛聲,院牆外的嘈雜喧鬧,彷彿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與他一點不相干。他的僕人馬思宗身著半身甲,提著腰刀站在他堂門口,緊張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馬乾叫他僕人的名字:“馬思宗,文丞相的詩能背嗎?”

文天祥的詩傳下來的不少。可馬思宗跟了老爺一輩子,知道老爺想聽的是哪一句。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嗯,好!到了我主僕捨生取義的時候了!”

“老爺,張將爺不是要老爺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放火燒房子嗎?”馬思宗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出聲相問。

馬乾搖搖頭道:“他是走投無路,才出此下下策!房子一燒,沒準土暴子沒燒著,自己反倒困在火裡。”

“那可說不準!壕溝外的房子已經拆掉了一大圈!”馬思宗小聲嘀咕。

馬思宗的不滿,倒把馬乾從個人英雄主義的迷夢中拉了出來,也讓他終於注意到這個跟隨自己多年的僕人。

“思宗,你是本官親族,從雲南跟著本官到四川赴任。廣安、夔州……特別是夔州那次……”

想著夔州城下的慘烈,馬乾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本官以忠節清廉自詡,也沒有什麼東西酬勞你……”

等了多年,終於在這烽火連天的戰場上等到了這句話,馬思宗豈有不抓住之理?

“老爺,小的不要酬勞,只想向老爺討個機會!”

“是何機會?”

“上陣殺敵!”

“哦?你想如班定遠,投筆從戎?”

“小的請老爺成全!”馬思宗跪下了。

“好吧!本官這裡還有三十護兵,你都是熟悉的。你全部帶去,聽楊大人吩咐!”

“老爺您……”

“把他們留下來也沒用,不如出去拼死一搏。”

“是,老爺!”

“記著!”

馬乾把馬思宗招到面前,雙手按住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吩咐道:“你把他們編成一排三班,一班十人,番號就是護國軍漁溪暫編獨立排!你把這個番號報給楊大人,說聽他指揮。他是聰明人,會明白本官用意的!”

“記住了!老爺!請老爺保重!”

馬乾目送著馬思宗的背影遠去,將桌上的寶劍一寸寸拔了出來。天下大亂,重武輕文,連自己的僕人也從戎了。馬乾覺得,自己有責任向天下、向那位素未謀面的世子來證明文官的價值,證明自己的價值。

……

不知不覺中,太陽沒去了蹤影。天色陰沉了下來,還起了一陣涼風。但是,天氣的轉涼並沒有為戰場降溫,相反,官賊雙方的殊死搏殺更加慘烈了。

行十萬呼九思砍了十幾個在戰場亂跑的腦袋,整頓了隊伍,然後傾全力向漁溪寺和穀倉間的簡陋盾車防線撲來。盾車防線幾乎立即就被人海吞噬,然後……然後又是土暴子的災難。

漁溪寺和穀倉面對土暴子的人海戰術,瘋狂地發揚火力,將經過的土暴子成片撂倒。土暴子們昏頭轉向之際,再次遭到了官軍騎兵的衝殺。

這次張奏凱和李祥春沒有保存實力,兩人帶頭衝殺。整頓好的千餘步兵也從漁溪寺、穀倉和盾車防線向土暴子三面出擊。如果沒有那四家土暴子拼湊出來的五百騎兵及時上來押陣,估計這場大敗就足以讓土暴子全線崩潰。

經此大敗,土暴子只好重整旗鼓。呼九思痛定思痛,認定官軍對漁溪寺、穀倉兩個據點的堅守和不失時機的鐵騎反擊是義軍大敗的罪魁禍首。要取勝,首先要拔掉漁溪寺和穀倉這兩個據點。

孤懸於田地中央的穀倉當然比漁溪寺更好打,於是呼九思定很快調來了全部兵力。五百騎兵,列陣於對漁溪寺、穀倉之間,與官軍騎兵對峙。三千步兵攻漁溪寺,牽制守軍;三千精兵攻穀倉,爭取一舉吃掉。三千步兵列陣於騎兵之後,充做預備隊。

步兵列陣於騎兵之後,這是違反佈陣常識的。然而呼九思這樣幹,有他的道理:如果官軍騎兵繼續實施反衝擊,他就用自己的騎兵與官軍對沖,利用人馬數量上的優勢將官軍騎兵消滅,至少也要驅除出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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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九思的想法確實不錯。

騎兵對沖,是一種兩敗俱傷的打法,生死都在一瞬間,穿了雙層鐵甲也防不住騎槍的高速衝刺。再說戰場狹窄,一旦人數更少的官軍騎兵被土暴子的騎兵纏住,那麼土暴子的人數優勢就會起到主要作用。

然而,呼九思還是高估了土暴子騎兵的戰力。當土暴子騎兵開到指定地區列陣時,穀倉方向卻冷不丁爆發出一聲巨響。伴著巨響,一枚黑乎乎的鐵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土暴子騎兵飛來。

炮彈尚未中的,幾匹未經訓練的雜馬便受了驚。它們不僅將騎手重重掀翻在地面,而且還造成了土暴子騎兵大隊的驚慌。一匹灰黑夾白斑的花馬當著數千土暴子的面,帶著它的騎手撞開了穀倉前的鹿砦,跌進了壕溝。在發出一陣慘叫和嘶鳴後,人與馬再也沒有現身。

程衛國冷笑著看著受驚的馬匹跌進壕溝。那馬背上的騎手被瘋狂的坐騎嚇尿了,只顧死死抱著馬脖嚎叫,依然難逃被尖利的竹籤透穿身體的命運。

“這就是賊子十惡不赦的下場!”程衛國鬚髮皆張,對著部下大吼,“大夥兒準備好,這次土暴子要來真的!”

“他們什麼時候來過虛的?”一個老兵不滿地回應道。

程衛國沒有像往常一樣與老夥計們拌嘴。因為他從觀察孔中發現,土暴子已經上來了。

……

原來搭好的竹梯已經被官軍抽走,這次只好重新搭上竹梯。一名年輕而單薄的土暴子被頭領的刀尖逼著,第一個踩了上去。竹梯在他的腳下晃動,迫使他留意腳下。就是看了這一眼,收了他的命。

穀倉外圍的壕溝與防線上的壕溝大不一樣:不僅又寬又深,而且底部還插著長短不一的竹籤。一個死人垂手坐在溝底,仰面朝天,失神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角和臉頰殘留著殷紅的血沫。細看之下才發現,原來一根竹籤從死人的肛門穿入,從他張開的大嘴裡冒出,露出了一小截帶血的竹籤頭。

唔!哇!年輕的土暴子再也無法控制胃中的翻騰,蹲下身體嘔吐起來。就在這時,另一個土暴子粗暴地踩上了竹梯。正在下蹲的土暴子被竹梯一晃悠,腳底一滑,慘叫著摔下了溝底,步了前輩的後塵。

“媽的廢物,都給老子上!”

眼見出師不利,頭領揮舞著腰刀,轉頭吆喝著嘍囉往前衝。就在回頭的一霎拉,他瞥見一支銃口伸出了牆體。多年的戰場經驗讓他沒有思考,幾乎靠著本能一個前撲,趴在了地上。

砰!砰!轟!

銃炮齊鳴。

一粒鐵子擦著頭領的肩背 飛過,劃開他翹起的屁股,打斷了後來者的腳杆。

“殺!”

翹臀傳來的劇痛讓頭領嚎叫著,撲在地面拍打刀片:

“誰不上老子閹了誰!”

……

巴山的土暴子對付土牆,早已輕車熟路。

一根堅硬的鐵尖狠狠插進牆體,左右上下搖晃,很快就能搖出個大洞。弓箭手在後面列陣,可以防止守軍露頭,掩護鐵尖操作手。

但這回土暴子們的老辦法有些失靈。

不是鬆軟的土牆變成了堅不可摧的混凝土牆,而是牆體與壕溝間的距離組合讓他們用鐵尖發力特別困難。

一丈五尺寬的壕溝幾乎貼著牆體開挖,鐵尖的長度沒有那麼長,土暴子要在鐵尖上發力只好站在搖搖晃晃的竹梯上。一旦他們腳下打滑,溝底的死人就是他們的下場。守軍利用牆體上密佈的小孔打放,並不需要在牆體上露頭。除了冒煙的火銃,還有嗖一聲竄出來的箭矢和長槍。外面的弓箭手根本無法掩護鐵尖手,他們即便用拋射的法子,也很難傷到裡面的守軍。

程衛國在構築工事時,頗動了一番歪腦筋。他手下的老兵更不是白痴。十幾年的戰場經驗,教會了他們許多的損人法子。

惡臭在狹窄的土牆間瀰漫,即便是沒有房頂,流動的空氣也帶不走那股味道。一根兩握粗細的唧筒伸進熱騰騰的大鍋,鍋裡翻滾著令人作嘔的黃湯。竹竿一拉,黃湯立即抽進了竹筒,把竹筒外壁變得滾燙。

“金汁來了!閃開!閃開!”一個口鼻蒙著溼布,手上裹著布條,胸口掛著銅鈸的士兵端著唧筒衝出來,筒口冒著熱騰騰的臭氣。

所有的官兵都像躲避瘟神一樣逃散開去,讓他一人佔據了一個大射孔。那士兵雙手握住唧筒尾端,然後將拉桿在自己胸口上的銅鈸上狠狠一杵:隨著“噹”的一聲,筒口的小孔噴出了炙熱的糞水。

牆外幾個土暴子正站在搖晃的竹梯上合力搗牆,滾燙的黃湯撲面而來,他們躲無可躲,頓時被燙得生不如死。

哈哈哈!

觀察孔前的程衛國看得真切,大笑起來。可是轉眼間他就笑不出來了:

一門弗朗機炮被兩根扁擔挑到了土牆前,距他不到七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