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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八十二章 血肉高地(四)

如果面前是綿山,朱平槿一定會學習晉文公重耳,放上一把大火,把山上的所有生物烤熟燒焦。

可惜,這裡是山清水秀的蜀地。要在春雨綿綿的時節點燃一座大山,沒有九九八十一噸凝固汽 油彈根本不成。

面對山高林密陰鬱得發黑的山頭,朱平槿用他的新式大號望遠鏡看了個頭暈腦脹,也沒有想出個一招秒殺的絕技來。最後,他不得不採用了賈登聯和甘良臣兩員沙場老將獻上的計策。

賈登聯的計策是“咚咚咚”:簡而言之就是破壞生態,大規模的伐樹。

賈登聯道,這一招在貴州平定奢安時經常用,而且好用的很。

伐樹,可以使善於山地叢林作戰的敵人無處遁形;伐樹,可以使山頭上的敵人被綿密的樹杈鹿砦圍困。而我方,就可以在伐出的林空中部署兵力,形成包圍圈;伐樹,還可以獲得大量有用的木材,造盾車、豎木柵、削木尖、鋪橋樑,甚至是釘木梯、修棧道、烤雞翅膀,總之是用處多多,決不浪費。

不管怎麼受人詬病,威權體制下的效率就是高。朱平槿下決心採納賈登聯的計策,他的手下人便迅速行動起來。

斧子、木鋸肯定不夠,大刀、鐵鎬、鐵鏟、鋤頭,甚至是火藥,一切能用的工具都上陣。按照每人每天一棵樹的指標考核。數日過去,栓子山周圍的山腳下便被伐掉了上萬顆大樹小樹,活生生地砍出了一條數丈寬的林空帶。

賈登聯五十四、五十六兩個營部署就在這條林空帶的東西兩翼上,如同一條粗大的絞索,對栓子山形成了嚴密的對內包圍圈。

敵人無法下山騷擾,山下那條崎嶇狹窄的山道立即通暢起來。大量物資源源不斷運到文昌鎮,保證了兩個團的軍需用度。

甘良臣的計策也是“咚咚咚”:簡而言之就是疲兵計。

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每日裡大鼓照舊擂上幾遍,讓山上的敵人吃不香、睡不好。

甘良臣還借鑑了護國軍的傳統,肉體喇叭,對著山上大喊招安。封官許願,烏紗帽不要錢。為了分化瓦解敵人,甘良臣還對著山上喊話,願意以總兵身份,親自上山談判。

朱平槿被夜裡的鼓聲鬧得心煩,出院來散步,正好遇到同樣失眠的李長祥。李長祥是達州人,憤憤揭了甘良臣的老底。原來招安亂敵這一招,甘良臣早就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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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甘良臣曾親自跑到土暴子的老巢去招安,本已經大獲成功,結果被時任四川巡撫的邵捷春和廖大亨聯手賣了。邵廖兩人說土暴子身心狡詐,絕不可信,便將前來成都傳書的土暴子信使公開處斬。噩耗傳回巴山,身陷匪巢苦等訊息的甘良臣做了蠟。土暴子綁架了甘良臣數月,直到莫崇文領兵打過去,甘良臣才在混亂中脫險而歸。

甘良臣深恨邵捷春和廖大亨壞了好事,但卻不能給組織說清楚他是如何脫險回來的,只好暗中銜恨,引而不發。老狐狸廖大亨知道甘良臣乃自己宿仇,便想先下手為強,以劉鎮藩取而代之。

朱平槿聽聞此等官場密聞,只是哈哈大笑一回,繼續上床睡覺,等待下一次鼓聲被鬧醒。

朱平槿自己也有個計策,還是“咚咚咚”:簡而言之就是大炮開兮轟他娘。

新組建的炮兵第二營,裝備了他老婆送到保寧府的新式七斤半人頭炮。這種大炮與老炮口徑一致,炮架彈藥共用,炮身重量相差無幾,但炮筒要長三寸,前後幾乎一般粗細。

新炮初速更高,射程更遠,並且更節約寶貴的火藥。除了鑄造技術的改進,新炮的主要技術秘訣是藥室呈錐形收口。火藥在更小的空間爆炸燃燒,能有效提高火炮的膛壓,使炮彈在很短的身管中獲得更多能量,這對短身管的前膛炮來說意義非凡。

然而,火炮本身的改進比起炮子的改進來,又是小巫見大巫。

火器局已經成功地用失蠟法開發出薄殼開花彈。球形彈體後帶底凹松木彈託,以螺釘旋緊。彈體內填火藥,頂端旋入錐形木質信管。雖然實測威力不如預期,時間引信也不精確,但開花彈爆炸弄死幾個人沒問題,對敵人心理影響更大。

於是,炮二營的十八門新式人頭炮,每日裡以大仰角往山上打幾發,讓望遠鏡前的世子大爺開心一回。

不過,世子朱平槿對於這樣兒戲般的炮擊仍不滿意。他將身兼炮一、炮二兩個營長何承峻找來,當面質問他為什麼不試試推進發射陣地,讓“大炮上刺刀”?

……

在咚咚咚的打鬧聲中,時間過得飛快,預定的總攻時間很快就到了。

其間栓子寨組織了百餘土賊搞了一次夜襲,讓楊維棟撿了個大便宜。

楊維棟所率新編護國軍第五十四營在栓子山西側山腳下的林空地帶。山腳下有一條南北流向的溪谷,正好被作為林空防禦圈的前沿地障。

楊維棟部採用了官軍在貴州作戰時的經驗,每到夜間,便隔百十步燃放一堆篝火。篝火間有遊動哨,防止敵人偷襲。然而這一套明哨系統只是障眼法,零星分佈的暗哨及其後潛伏的大隊才是真的。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危險的地方,冒險渡過溪谷進行滲透的寨匪被楊維棟抓了個現反,留下了幾十具屍首,其餘倉惶逃回。但此戰最大的收穫不是那些屍首,而是抓獲了一名活口,讓護國軍終於大致掌握了山上的敵情。

三月十三日夜,部署甫定的朱平槿沐浴更衣,早早上床睡覺,為明日開始的總攻蓄養精神。

大戰前夜晚是最安靜的,復甦的春蟲不失時機地佔領了這段難得的寧靜時光,讓整個山谷沐浴在嘰嘰喳喳的呢喃中。

不過好時光總是太短,卯時四刻,還在黎明前黑暗中酣睡的朱平槿,被幾份闖入的重要軍情吵醒了。

頭一份是件特大桃色新聞引發的動亂。

四川巡按劉之勃到達重慶府後不久,某日傍晚通川門附近一間客棧裡,突然逃出來一名少女。那女子披頭散髮,上身赤裸,下身只掛著半截被撕碎的褻褲。

女子當街痛斥巡按劉大人以問案私訪為名,將民女騙到客棧,意圖強姦。斯時客棧外正好有數百的士紳、百姓親眼目睹,於是群情激奮之下,圍攻了客棧。可始作俑者劉之勃已經從客棧跳窗逃走。事後,百餘名重慶府學的諸生擂響了府、縣兩級衙門前的鳴冤鼓,巴縣知縣王錫向上官劉之勃發出傳票,要他到公堂上對質說清楚。

劉之勃對朱平槿大喊冤枉,說這是個不折不扣的陷阱。

內江王和宋振宗則奏報,為避免事態惡化,除了將劉之勃強行保護起來外,已經下令駐紮重慶府和浮圖關的護國軍第十一營戒嚴。考慮到重慶是個大府,城內士紳的家丁護院打手不少,所以兩人還以朱平槿的寶刀為令符,調動了豫西護莊總隊一部進駐重慶。目前,重慶府已經鎖城,城內局面得到控制,繳械關押的家丁護院打手多達千人。

三人聯名上奏:立即執行“大觀園”計劃。

第二份是賀有義的戰情奏報。

賀有義道,他按旨率軍隱蔽集結在赤水河中游的隘口土城鎮。為了不被叛夷偵知,過往商旅,甚至包括蜀王府的商隊,一律扣押,押往峽谷中臨時居住。

靜等數日後,他終於截獲了一封送往成都的求救信。署遵義府事的遵義知縣南直長洲人王佐聖令其子王恪(KE)飛馬向省城二臺三司衙門告變,極言遵義形勢之危,請求速派援軍。

在得知護國軍大隊奉命前來平叛後,喜出望外的王恪立即請求護國軍進駐遵義府。王恪道,苗帥吳尚賢、龍正國率叛夷數萬在城外虎視眈眈,隨時可能攻城。賀有義請示下一步行動。

第三份是朱平槿意料之中的大敗。

兵部右侍郎、陝西總督浙江遂安人汪喬年在襄城兵敗,損失秦兵數萬。

隨同總督大人參戰的共有五位總兵:賀人龍、鄭嘉棟、牛成虎、張應貴、張國欽。

賀人龍、鄭嘉棟、牛成虎三位故技重施,跑了;張應貴、張國欽兩位沒跑,死了。襄城城破,汪喬年被俘,李自成親自審訊後將他處死。

據說東林大佬汪喬年見了李自成,那是面不改色,怒聲痛罵。李自成惱羞成怒,匪性大炙,對汪喬年先割舌、再擊齒,死後還要跺成碎肉。

……

三份軍報都需要及時處理。

劉之勃的魯莽性子還是給他自己惹來麻煩。

江鼎鎮在重慶府,是抱著銀箱被捉了現形;劉之勃更慘,沾上了三陪女,差一點褲襠裡掉進黃泥巴——不是屎也是屎。

不過銀子和女色都用過了,王應熊一黨的下三濫招數也就如此罷了。

朱平槿看清了對手的底牌,便讓張維擬旨告訴內江王、劉之勃和宋振宗:在火銃大炮面前,所有的陰謀詭計都是雕蟲小技!

朱平槿還令徐漢卿率領在北碚鎮隱蔽待機的護國軍第七團,立即進入重慶府,作為武力後盾。土司兵特別善於搶劫,進了他們的荷包別想再拿出來,因此在旨意中要特別指明:抄家大觀園的任務由獨一營改編的第二十五營單獨執行。

遵義府北依大婁山,南臨貴陽,控扼天險婁山關,是四川進入貴州的門戶。王佐聖此人朱平槿不瞭解,只知道他去年秋八月曾經伏兵隘口,一舉擊殺叛苗郭士奇、吳尚才,是位有膽有識的地方官員。王佐聖既然力邀賀有義率兵入城,想必軍情如火。而賀有義之所以臨敵請示,定是別有心思。

朱平槿猜想,賀有義是怕提前暴露了實力,嚇退了圍城苗民,喪失了一個全殲敵人的戰機。

從軍學上講,賀有義的做法不錯。苗民主動出山,圍攻平壩上的遵義府,就把後背暴露給了賀有義。如果讓苗民逃回大山,再想殲滅他們,將會付出十倍的代價。

朱平槿決定給賀有義“相機而動”的指示,讓他“臨機決斷”,不干涉他的指揮。

至於汪喬年襄城之敗的處置,讓朱平槿思量再三。

汪喬年是錢謙益的學生,正宗的東林嫡傳,與廖大亨等地方黨是政敵。但其就義之壯烈,在近年死難的省部級高官中是罕有的。在蜀地高調紀念汪喬年及一幫就義的朝廷官員,既可以褒揚忠義,塑立正確的價值觀,也可視為用高音喇叭對全天下有志之士喊話:忠臣義士這裡來,逆臣賊子滾邊去!

高調紀念汪喬年,還有一個額外的好處,那就是對盤踞東南半壁江山的東林政治勢力示好,為將來朱平槿順江而下提前掃清輿論障礙,這與十萬救命糧下江東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在爭取“仁義”的政治大名分上下功夫。

然而,“國之大者,在祀與戎”。

祭祀歷來是國家的專利。沒有皇帝的聖旨,理論上所有的祭祀都是私祭。一旦高調紀念汪喬年,那就是公開刺激崇禎和朝廷,甚至視為對皇帝和朝廷的反叛。

天色大亮。號聲陣陣,鼓聲隆隆,大軍即將出征,奔赴那血與火的死亡之地。

朱平槿平復了自己起伏的心情,趁著全身披甲的時候,他指示秘書程翔鳳、李長祥和太監張維,暫對全軍封鎖襄城之敗的訊息。

但是,公祭傅宗龍、汪喬年和陣亡川軍將士的儀式應提前準備,報紙等輿論宣傳更要提前發動。宣傳口徑除了繼續痛批“奸臣誤國”之外,還要帶上大明軍隊將領中普遍存在的“軍閥作風”,比如反面典型賀人龍。

……

在春日朝陽金燦燦的光芒中,蜀世子朱平槿頭戴金盔,身披金甲騎著戰馬出現在即將出征的大軍中,讓小小的文昌鎮歡呼聲此起彼伏。

在歡呼聲浪中,朱平槿帶著他的蟠龍蜀字長三角旗逐個視察今天的主要攻擊部隊:

警衛營,第三團第五、十五營和第十四營縮編連,第十四團第五十三、五十五營,炮二營和一營一連,工兵營一連,輜重營參戰連,護國軍總醫院戰地特遣醫務連等部隊。

預定派出小股部隊參與兩翼助攻的第十四團五十四營和五十六營,其主官楊維棟和鍾啟明,也不願放棄面見世子的機會,主動站到了賈登聯、譚德勝和周常忠的身邊。

在出征的男人堆中,女生成群的醫務連自然是全軍最矚目的所在。

朱平槿在嘰嘰喳喳的女兵隊伍中,一眼瞥見了他的堂妹太平縣主。

太平縣主裹了一件銀黑色的齊腰鐵片半身甲,背上一個大步包,肩上斜跨兩個鼓囔囔的救護包,八瓣盔斜搭在額頭,恨不得把臉全部遮住。可惜八瓣盔擋不住她身旁的那兩個花痴小侍女。那兩個女孩在成百上千男人火辣辣的目光中,各持一副可折疊的竹竿擔架,驕傲且矜持地挺起了鼓脹的胸脯。

“醫務連的女兵為什麼不發短刀?為什麼還有人沒有披甲?”朱平槿叫來戰地後勤總指揮吳泰,嚴厲地質問道。

“短刀甲冑都發了,可這些女兵都嫌太重……”

“武器是軍人的第二生命!”朱平槿不容置疑地打斷了吳泰的辯解,“傳旨,無論男女,全軍帶刀披甲。記著,今天有一場血戰!”

沒等吳泰答應,朱平槿的第二句吩咐接踵而至,只是要小聲許多:

“找一個輜重班幫她們抬擔架,班長要可靠!”

“臣明白!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