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東一聽程永興要他的稿子，連忙擺手道：“程主編，這恐怕不行，這個稿子之前我跟蘇主編已經說好了，要在《鐘山》發的。”
程永興聽於東這麼說，倒也沒有意外，不過手中的稿子卻捏得死死的：“你這事不還沒定嘛，不然也不會現在還在改稿子。”
於東為難道：“但是確實是說好了的。”
程永興拿著稿子站了起來，“你也不用為難，這事我去跟老蘇說，他就住在隔壁吧。”
說完也不等於東說話，他就邁著大步走了出去，隨後就聽到他敲隔壁的門：“老蘇，睡了麼，我來看你了。”
於東跟著走到門口的時候，蘇桐正好過來開門。
看到程永興和於東兩個人，蘇桐笑道：“老程，你什麼時候到的？先進來坐。”
“我下午到的，那時候來找你們你們都不在……”
程永興一邊說一邊往裡面走，隨後看到房間裡面還有個人，愣了一下，笑道：“莫言老哥，你也在啊。”
莫言剛點著一根煙，見到程永興進來，嘿嘿直笑：“我這不是沒地方住，來蹭個床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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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說啊，我給你安排一下。”
“那不用，我跟蘇桐住一間挺好的。”莫言又看向程永興手裡的稿子，奇怪道：“你這是有正事啊？”
程永興這才想起來還有正事，他拿著稿子跟蘇桐說道：“蘇主編，我來跟你借點東西。”
聽程永興稱呼自己“蘇主編”，蘇桐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他仔細盯著程永興手裡的稿子看了看，這稿紙的樣式看起來有些眼熟。
隨後他又看到於東臉上為難的表情，立馬反應過來，當即擺手道：“程主編，別的都可以借，但這稿子怎麼能借呢？我要是問你們《收穫》借稿子，你願意借給我麼？”
“願意，怎麼不願意？”程永興拔高了聲音，“這次活動結束你就跟我去上滬，我桌上擺的稿子隨便你挑。”
“老程你這是不講理啊，我這都約好的稿子，你跑來截胡？”
蘇桐翻了個白眼，程永興性格風風火火，自己跟他說話就跟秀才遇到兵一樣。
旁邊的莫言聽他們之間的對話，大概也猜出來是什麼事情了。他也不意外，各個雜誌社之間搶稿子並不是什麼稀奇事，他之前也遇到過。
當年《紅高粱》寫完的時候，就被《十月》和《人民文學》搶過。
不過像現在這樣，兩家編輯碰上面的情況倒是不多見。
莫言看得有趣，又掏出煙給兩人各遞了一根，“有什麼事情，大家坐下來聊嘛。”
蘇桐接過煙，拉著莫言說道，“莫言，你給評評理，我跟於東老早就約好的稿子，現在人家程大主編橫插一腳，非要把稿子搶到他家去。這像樣子麼，還有點底線麼？”
莫言還沒說話，程永興就說道：“不敢，不敢，我就是個副主編，真要搶，還得我們主編巴今老師來，不然我這副主編在你蘇大主編面前說不上話啊。”
聽程永興提起巴今，蘇桐一下子急了，“你別拿巴今老先生壓我啊，老先生今天要在這，絕對不可能讓你做出這事來。”
“那可不一定。”程永興揚著眉毛，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蘇桐見他這樣無賴，氣得頭頂冒火，但是他又不能跟程永興一樣無賴，便平復了一下心情，說道：“你們《收穫》不是一直走在文學前沿嘛，於東的這篇稿子走的是現實主義，不適合你們吧。”
程永興把煙叼在嘴裡也不點上，忽然笑了起來，“你也別給我們《收穫》定調子，只要是好稿子，我們都收。怎麼，你蘇桐自己的稿子之前都往《收穫》投，現在當了主編了，就把人家的路攔住了。”
“這世上可不只你們《收穫》一條路。”
旁邊的莫言看他們吵來吵去沒個結果，便捂著煙盒說道：“要不你們別吵了，把這事交給命運來決定。我這煙盒裡還剩幾根煙，你們猜個單雙，誰猜中了，這稿子歸誰。”
不過這提議卻遭到兩人同時拒絕。
“不可能。”
“沒有的事。”
房間裡突然陷入寂靜，莫言撓了撓頭，看著自己煙盒裡面的煙，數了數，自言自語道：“還有三根。”
於東看著眼前的情況，也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要是開口吧，稿子就一篇，給誰都會得罪另一方。要是不開口吧，他們僵在這裡也不是個事。
想了一會兒，於東終於還是開口了，“程主編，我覺得這篇稿子確實適合《鐘山》一點，而且之前我跟蘇主編也確實說好了的。要不這樣吧，這篇稿子就在《鐘山》上發，回頭我再給你一篇稿子。”
程永興狐疑道：“你還有稿子？”
於東點頭，“有，還沒寫好，不過也快了，等我回到金陵，就把稿子整理一下發給你。”
程永興沉吟了一會兒，忽然臉色一變，露出和善的笑容，把手中的稿子遞給蘇桐。
“嗨，老蘇啊，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你看你還當真了。咱們倆認識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是那種橫刀奪愛，不講道理的人麼？”等蘇桐接過稿子，程永興又一把摟住蘇桐肩膀，“來，我給你把煙點上，今天好不容易咱們幾個在燕京聚在一起，坐下來好好敘敘舊。”
蘇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但是他又拿程永興沒轍。如果不是於東出面調解，可能今晚他還真得讓步。
之前《妻妾成群》在《收穫》發表時，程永興確實幫了蘇桐很多，而且程永興剛才還把巴今也搬了出來，蘇桐多少要給老先生一些面子。
於東看氣氛緩和，也是暗暗舒了口氣，他也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感受編輯們對稿子的渴求。
作家和編輯的關係輔車相依，作家們渴望編輯們能讓自己的稿子過，而編輯們也渴望從作家們那裡得到優質的稿子。
雖然今晚程永興和蘇桐為了稿子差點打起來，但是於東卻由衷地敬佩他們，因為恰恰是他們這樣求稿若渴的態度才讓文學能夠保持活力。
文壇想要昌盛需要的不僅僅是作家們的努力，編輯們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也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