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蘭的這一聲“啊”包含了很多情緒，先是疑惑於東為什麼要這麼問，隨後疑惑變成了驚訝，因為她忽然想到了什麼。
於東這麼問，難道是說，這些簽名並不是月瑩姐自己籤的，而是真的？
月瑩姐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於東簽名的書籍，又為什麼要瞞著她這事？
於東看出來林蘭臉上的驚訝，不過他並沒有為她答疑解惑，只是挨個地將桌子上的書拿起來看。
他並不介意張月瑩將這些書拿出來給學生們看，反倒覺得張月瑩太過保守。
深空中文網上，有專門交易他簽名書籍的帖子。
一般普通的，只有一個名字的書，價格在三十到兩百元之間不等，價格高低取決於是哪本書，哪個版本。
於東上次在網站上也看過那條帖子，只有名字的普通簽名款，最貴的是法文版。
《舊書》在法國的銷量很高，但是法文版的簽名書籍卻很少。
物以稀為貴，所以法文版的簽名《舊書》的價格就被炒得很高，最高有人出到了兩千多人民幣，就是那種只有名字，沒有任何贈語的。
張月瑩這裡的簽名書籍雖然沒有那種特別緊俏的，但勝在數量多，而且裡面還有一些是帶贈語的。
這麼多簽名書放一起，不多說，賣個幾千塊錢肯定沒有問題的。
而這幾千塊錢，又能幫他們離潮小學解決很多問題。
“於老師，你會去看月瑩姐麼？”跟在於東身後的林蘭忽然問道。
於東回過頭看著一臉希冀的林蘭，露出和煦的笑容，“會的。”
“那你會把她帶回來麼？”林蘭又問。
於東一時語塞，他很想肯定地跟林蘭說自己會將她的月瑩姐帶回來，但是張月瑩的情況他現在根本就不清楚。
假如眼前的是個學生，或許於東還會向她撒一個善良的謊言。
但林蘭已經長大了，她現在是老師，而且如果張月瑩回不來，離潮小學的擔子就要壓在林蘭的身上。
所以與其用謊言哄著她，還不如讓她儘早地面對現實。
“林蘭，我只能向你保證，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將你的月瑩姐帶回來。但是這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並不是人力可以抵抗的。”
聽到於東的話，林蘭的眼睛裡面已經有眼水在打轉，她盯著於東，不肯眨眼，“於老師，即便是你，也不行麼？”
“即便是我，也不行。”
說出這個殘忍的事實，於東偏了偏頭，有些不敢直視林蘭的眼睛，生怕自己也跟著落淚。
他們倆就站在走廊上講話，院子裡面都是正在嬉鬧玩耍的學生們，有不少學生都帶著好奇的目光朝他們看來。
於東擠出一絲笑容，“現在你月瑩姐的事情都還不清楚，咱們沒必要在這裡瞎猜。你呢，就聽你月瑩姐的話，好好把學生們照顧好。如果有什麼困難，也可以跟我說，能解決的我來幫你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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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讓林蘭的情緒稍微好了點，她轉過頭擦了把眼淚，再轉回來的時候，臉上已經帶著倔強的笑容，“於老師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會辜負月瑩姐的囑託的。等她回來，我一定要把學校好好的交給她。”
“這就對了。”於東笑著點點頭，“還有，你平時除了教書以外，也不要忘記繼續學習。小學是大部分鄉村學生們接受教育的第一步，也是尤為關鍵的一步，雖然課本上的知識固定只有那麼多，但是實踐教學卻有非常深奧的學問。”
林蘭重重點頭，“月瑩姐也是這樣跟我說的，之前她在的時候，經常會在晚上抽時間教我。月瑩姐說，現在學校情況特殊，每門學科我暫時不需要學得太深，要儘快掌握更多門的知識，這樣就能保證學校的課能夠正常進行下去。”
“你月瑩姐說的沒錯，特事特辦，在學校師資緊張的時候，你確實需要儘早地掌握更多知識，以便勝任不同學科的教學任務。不過她既然放心地將學校交給了你，證明你已經達到了她的要求。現在的你，需要考慮好你以後準備主教什麼，然後繼續深入學習，你有想過麼，以後想要教什麼？”
林蘭想了一會兒，最後搖頭道，“我不知道。”
於東笑了笑，安慰道：“沒關係，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他正說著話，學校的上課鈴聲忽然響了起來，林蘭忽然想到什麼，臉上露出焦急的表情，“於老師，我下一節還有課。”
見她焦急的模樣，於東笑道：“你去上課吧，我在學校裡面轉一會兒，中午的時候我們一起去食堂吃飯。”
“嗯，我上完課就來找你，於老師。”
於東點點頭，“對了，不要跟其他人說我來了。”
“呃，好的。”
說完，林蘭就急匆匆走了。
她先是跑去辦公室拿了數學課的教材，然後又跑到了東邊的一間教室裡。
聽到教室裡面傳來一道響亮的“老師好”，於東欣慰地笑了起來，他知道，老兵將學校託付給不到二十歲的林蘭是正確的決定。
林蘭有一顆淳樸的心，同樣將熱情都放在了教書上面。
要是一般人，這會兒於東來了，又哪裡會顧得上去上課，畢竟少上一節課看起來也算不了什麼，但是於東可不會經常過來。
另外，於東來了是客，將客人晾在一邊似乎也不太好。
但是林蘭肯定不會想這麼多，在她心中，給學生上課是她生活中優先順序最高的事情，即便是於東來了，也要先放一放。
沒人招待，於東也不見怪，背著手繼續在學校裡面逛了起來。
……
一直等到下課，林蘭才一臉歉意地跑出來找到於東。
“於老師，抱歉啊，把你晾在一邊，實在太不應該了。”
於東擺擺手，“沒關係，這會兒食堂應該也開了吧，我們一起去吃飯。跟我一起來的還有另外幾個人，你幫忙安排一下。”
說起食堂，林蘭有些不好意思，“我應該提前讓食堂另外做點菜的，學生們吃的菜，我怕於老師你們吃不慣。”
“給學生們的菜做得不好麼？”
林蘭擺擺手：“不是，不是，只不過於老師你可能吃不習慣，畢竟是農村，吃的都比較簡單。”
“沒關係，我平時吃的也不複雜，走吧。”
……
林蘭說吃的簡單，也確實挺簡單的，菜的種類挺多，但是葷腥非常少，唯一的肉就是土豆肉絲裡面的肉絲。
不過整體來說營養搭配還算可以，為了保持蛋白質補充，每天學生都有三個雞蛋，中午兩個，晚上一個。
葷菜不多，但是學生們吃得很開心，畢竟對離潮村的孩子們來說，每頓都能吃飽就已經很不錯了，更不用說每天還有三個雞蛋。
於東把每樣菜都盛了一點，然後跟林蘭面對面坐著。
“味道還不錯，我看了一下，營養搭配也還可以，不過隔三差五還是要讓學生們吃一點肉類，不管是紅肉還是白肉都行，預算上有問題麼？”
“沒有，預算還是挺充足的，月瑩姐規定，每週會給學生安排一頓大葷。而且月瑩姐還給學生們買了奶粉，每個學生每週可以領兩杯。有了食堂之後，學生們的身體比以前好多了。”
於東點了點頭，在營養搭配上，張月瑩肯定比他要更懂。
讓學生每頓都有肉也不現實，倒不如給他們多吃點蛋奶，補充蛋白質，這樣可以讓營養儘量均衡。
於東又問了一些關於學校的問題，林蘭一一給於東解釋。
離潮小學還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比如校舍簡陋，裝置稀缺，還有學生們缺乏課外活動。
校舍跟裝置都是現實問題，除非深空投錢，不然不可能解決掉，但是根據深空的資助規則，離潮小學是不符合修建新校舍的條件的。
根據深空公司的推算，離潮村應該會在未來十到十五年後會被統一規劃到山腳下面，到時候山上的離潮村就不存在了，那麼在原址修建離潮小學也就沒有任何意義。
即便政府不給離潮村統一規劃，按照現在的發展趨勢，隨著外出打工的人越來越多，賺到錢的村民原來越多，搬到山下生活的人也會越來越多，那時候村裡面的適齡學生就會變得非常少，現在修建新校舍也浪費。
至於缺乏課外活動，其實也跟農村小學的性質有關，學生們的課外活動其實已經夠多了，而且都是自己安排，並不需要學校再安排其他課外活動。
兩人正聊著，一個三十多歲的代課老師走到他們旁邊，甕聲甕氣地對林蘭說道，“小林老師，我下午那幾節課能不能調成體育課？我想下一趟山，我上次來的時候，小孩身體不舒服，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我想下去看看。”
“調成體育課麼？但是體育課也要有老師看著啊。”
林蘭表情有些為難，張月瑩走後，學校就剩下五個老師了，勉強能夠轉得起來，但是如果再有一個請假，就忙不過來了。
不過人家孩子身體不舒服，林蘭也不能強留。
“胡老師你下山吧，下午你的課我來安排。”
大不了就改成自習，讓學生們在教室裡面待著。
“謝謝小林老師，我快點回去，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儘快趕回來。”
“沒關係，趁著這個時間，你也好好陪陪家人。”
等到胡老師走後，於東問道：“這個胡老師下午有哪幾節課？”
“我想想，應該是語文，自然和思想品德。”
於東想了想，說，“這幾節課我來代吧，雖然我教的不行，但是總比放了他們上體育課要好。”
“這怎麼好……”
“沒事，就聽我的。”
……
離潮小學來了一個代課老師這事，很快就在學校傳開了。
好多學生早晨就看到了於東，還在猜測他是幹嘛的，沒想到竟然是個代課老師。
新來的代課老師長得瘦瘦高高，皮膚很白，一看就是從城裡來的。
於東先是上了自然跟思想品德，最後去給四年級的學生上語文課。
經過兩個課間的傳播，四年級的學生都知道胡老師今天下午請假，新來的代課老師要代的就是他的課，所以早早就等著了。
於東剛走進教室，班長就帶著同學們起立鞠躬，高聲喊：“老師好！”
對於新老師，學生們有著充分的熱情，倒不是之前的胡老師不好，只不過換個老師讓他們感覺很新鮮。
於東感受到了學生們的熱情，先壓了壓手示意他們坐下，然後笑著說道：“今天胡老師有事，我來代他給你們上一節課，我姓於，你們可以叫我於老師。在上課之前，我想先搞清楚一件事情，今天我們應該學什麼？我有點兒忘了。”
學生們笑了起來，新來的於老師真是個湖塗蛋，這都能忘。
“古詩三首。”
“題西林壁。”
“複習暮江吟。”
於東點點頭，“謝謝同學們，我想起來了。不過為了不打亂胡老師的課程計劃，這節課我們來學一點不一樣的。”
“老師，什麼不一樣的？”有學生問。
“這節課，我們來學一個字。”
說完，於東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了“於”字。
“yu”
等於東寫完，學生們就把它讀了出來。
“看來同學們都認識這個字，那大家能說清楚這個字的意思麼？”
這次底下的學生不說話了。
於這個字很簡單，他們很早就學了，平時用在詞語裡面也很常見。
由於，於是，在於，相當於，如果於東問的是這些詞，學生們或許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但是把它單獨拎出來，學生們就開始抓瞎了。
他們開始交頭接耳商量起來，但是越商量就越找不到答桉，他們發現根本找不出一句話來準確地表達於這個字的意思。
見他們抓耳撓腮，於東笑道，“有時候，我們總覺得自己學會了一個東西，但是當我們認真思考的時候，卻發現，我們根本就沒有學會。特別是語文這個學科，我相信，你們都是熱愛學習的好孩子，已經認識了很多字，但是這些字對你們來說只是一個看著很熟悉，有時候還能拿過來用一用的符號，你們並沒有真正地認識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