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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提要

百里府門口掛著高高的紅色燈籠,意味著這家人家中有喜事。

明月站在自己家門口,抬起仰望著那兩隻燈籠,竟然有些怔忡。

自從父親去世後,已經渾渾噩噩過了很久,對家裡的人和事都變得麻木起來。

有時候在想老爺子也不止一個兒子,為何央帝偏偏要看百里道遠不順眼。

可是家中兄弟幾個,就數百裡道遠官職最高,性格最倔,又是嘴上不饒人,老爺子也經常提醒他,得罪人的。

“你家有喜事?”凡音換了一身小廝般的便裝,就跟在百里明月身後。

她也自從百里道遠去世後就再也沒有登門拜訪過了。

上一次登門的記憶顯然並不怎麼愉快。

明月臉上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有喜事?大概吧。可是他不知道,也沒有人通知他。

完全就好像他根本不是這家的人一樣。

這時候護院仲伯走了出來,見到黑漆漆的影子中的小公子,不由得驚呼起來,“哎呀呀,長孫少爺您可算回來了!”

“仲伯,家中有喜事?”

“三喜臨門吶!”

“咦咦?”

“孫二少爺及第啦!凱四爺側房裡添了一對龍鳳胎。辛五爺正房圓滿。老太師高興著呢,最近家中喜事多,於是說了湊在一道辦一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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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催促著手下的小泉子去打酒。

“要五十裡鋪的那一家!老酒頭子若是喝多了自己睡下了,千萬把人給我搖醒!要他親自打的酒,記住了沒有?”

“唉,記住了師父!”

“長孫少爺,您趕緊進去吧!”

明月只顧著點頭,腳下卻沒動。

仲伯這才注意到明月身後還跟著個小廝,“這位小公子是?”

“在下凡音。與明月公子路上相伴,想到府中借宿一宿。”

“這……”仲伯顯然有些為難。百里太師府在皇城中也算廣交天下賢士,禮待各路朋友。

既然是長孫少爺明月的朋友,自然是必須接待的禮兒。然而府中正在籌辦喜事,賓客眾多,來歷不明的人讓了進來恐怕對看家護院來說又是一道不必要的麻煩。

視線不由自主移到了明月的身上。若是長孫少爺發話,他能為此人擔保自然無話可說。

但百里明月只是發愣,也不知心底在想些什麼。

“長孫少爺?”仲伯等不來明月的救場,也只好自己開口提醒他。

“啊?”

“您這位朋友?”

他看了看凡音期待的眼神,不很明白她為何非要進去。

轉身面對向她,“家裡有喜事,客人一定多。皇城中見過你的人不少,說不定還會認出你來。不然你就別進去了?”

凡音不說話,繼續死死的盯著明月。她是非要進去不可的,她有話要問百里老太師。

這會兒不讓她進去她就只好自己翻牆進去了。萬一被人發現了,也不知道是誰更難堪。

於是湊近了明月的耳邊,“明月公子,我們說好的可不是這樣的吧。”

明月往後退了一步閃避開她。

旁人看來只是兩位男子之間竊竊私語,可明月卻一點都不想讓她太靠近自己。

又是央帝的皇后,又是小爺的紅顏,出手狠如蛇蠍,這種女子留在世間就是禍害!

“我們家有喜事,恐怕不便留宿。不如我找個客棧招待你?”

看來明月也不高興了起來。

凡音側了側頭,面露威脅之意。

現在皇城中勢力四分五裂,說不清誰是誰的人,自己回城的訊息說不定已經傳到央帝耳朵裡了。

若是知道她回來了,就必須將百里明月交上去。

“明月公子,你到底是怎麼了?”

明月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痛苦,“你為何非要今日見我祖父?”

“我只是想進去拜謁一下。”

“沒有別的意思?”

“什麼意思。”

視線交錯中,凡音終於明白了百里明月推三阻四的原因。

他是怕她又進去下殺手。

她很堅定的搖了搖頭。

明月再次凝視著她時,她再次搖了搖頭。明月緊咬的牙冠總算松了些。

“那我們一道進去吧。”

仲伯引路,兩人先進了側院。原本明月回來是可以直接進主院,上大席的。

但是明月主動提出了先要去修整一下,再回報老太師說他回來了。

老太師不一會兒就從大席上退下來了,留給年輕人去喧鬧。

他一溜煙的到了明月所在的側院。

推開門見到沐凡音的時候,百里老太師臉上的神情略微僵持了一會兒。

“皇……後娘娘?”

他眼神四處掃過。

“明月公子不在。剛回府,府裡的下人伺候他清理去了。”

“娘娘這是……為何而來。”

老者的聲音微微的發著顫,顯得很緊張。

“老太師不必多心,我只是作為明月公子的朋友,前來拜訪老太師而已。”

難道真的不是央帝派來趕盡殺絕的?此刻老太師眼中的疑惑清晰可見。

“不是。”

“什麼?”

“我不是來殺你的。”

“娘娘何出此言?”

“你以為我是央帝派來殺你的,不是麼。”

“老朽無愧於心。”

“我只是想問老太師一件事。”

“娘娘請說。”

“我此刻倚仗的身份不是北央的皇后,而是前與非門的閣主,僅存下來的那最後一個閣主。老太師,應該已經明白我的問題了吧?”

“恕老朽眼遲耳鈍,不能明白娘娘的意思。”

“在老太師面前,任何多餘的話都是廢話。所以晚輩就直言以對了。請問老太師是否知道沐氏一族的後人所寄居的村落?”

百里克川停頓了好長一段時間後才緩緩的說出,“那是屬於北央帝王的私密。老朽一個外人,怎麼可能得知。”

“那麼老太師是確定絲毫不知此事了?”

老者的目光很快的掃過凡音的臉,試圖從她的表情上判斷出她到底有著幾層的把握。

可是他看到的只有一層靜謐的冷漠。

“老太師可知道我為何出城去尋找明月公子?”

“能夠差遣動皇后娘娘的人,必定只有我們北央的帝王了。”

“那老太師是不介意我將明月公子直接交付給央帝了?”

老爺子終於動容了一下,“央帝要明月?央帝要明月做什麼?”

“太師您覺得呢?”

“他要的,我都給了。更多的我也再給不起了。為什麼他還不肯放過我們百里一家!”

“身為臣子,當以帝王先。既然百里老太師一事三主,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朝政的權衡。帝王怕的一是後宮干政,一是功高蓋主,一是叛亂謀反……”

“老朽一樣都不會沾。”

“可是央帝還年輕啊。央帝心思活絡,又不是垂垂老者。”

“他到底想幹什麼?”

“現在的央帝是曾經後宮中最弱的皇子。最弱的人一旦踏上的強者之座,必定心中不寧,需要手握實權,然而北央的實權一直以來都分散在朝廷各個大臣手中,央帝必須依靠大臣才得以穩固帝位。”

“娘娘!恕老臣直言,北央宮廷朝野之事,就像方才娘娘所說老臣已經歷三朝三帝,教條爛熟於心,不必娘娘再來指點。”

凡音到底稚幼了些。在百里克川一副敵不動我不動,我就看你能拿出什麼手段來的施壓下不僅有些著急起來。

這個時候百里明月洗漱乾淨了,清清爽爽的推門走了進來。

“老爺子?”

“沐……”姑娘兩字硬生生吞了下去,“皇后?”

老太師順勢一拱手道,“娘娘若沒有其他的事,老臣就先告辭了。”

百里克川一貫的不卑不亢,謙卑卻又不失風度,凡音明顯感受到自己佔了下風。

她在老太師即將開門離去前的一刻,忽然拂身而起,從身後一把扼住了百里明月的脖頸。

明月本能中要反抗,卻聽太師急喊道,“娘娘呀!我答應了,請您手下留情——”

“你們到底在我進來之前談了什麼?老爺子,您答應了她什麼?”

凡音這才鬆開手,一邊替明月捋了捋被她揪的褶皺的後衣襟。

眼角餘光不經意間瞥過老太師,眼神中警告意味甚烈。

只要她願意,百里明月隨時都在她的手掌中。

“明月,你先出去!”

“什麼?”他試圖頑抗,但在老太師的厲眸下還是退縮了。

屋子裡又只剩下了凡音和百里克川兩人。

“娘娘,老臣有一事相求。”

“百里太師不必懷有顧慮,我實在也不想傷害明月公子。明月公子天性純善真性情,且是小爺難得的摯友。”

“所以娘娘此番是為了司小爺?”

凡音想來也不必瞞老太師了,老太師心思縝密,她不是為了央帝,那只有為了司幻蓮了。

“是。”

“那娘娘可得小心央帝了。”

百里太師語氣中話裡有話。

“實不相瞞,凡音與央帝之間其實並無感情,只央帝以沐氏族人性命相挾,凡音身為與非門的閣主不得違背。”

老爺子早有所料的點了點頭,“娘娘可清楚了與非門是怎麼被滅門的?”

“是先帝。是先帝收買逍鷹派的人。”

“那是因為先帝已經預感到與非門於他不忠了。”

凡音雖是閣主,卻不在元老院之中,許多縱琴閣的內務也是透過玄鶴打理,不得不說的確有些失職。

“先帝雖然對與非門懷有防備之手,但所作所為還是為了北央,卻不料他的子嗣……”

老太師眼神中流露出的惋痛之色,令凡音深深的不安。

難道謖畢淵比她想象的還要的陰沉深計?

“老爺子有話但說無妨。凡音保證,今日走出百里府大門,便當什麼都不曾聽老爺子講過!”

“央帝的心中早已容不下司小爺了。為了徹底剷除司小爺,央帝不惜犧牲北央的利益,出賣央朝子民。”

“難道央帝聯合了外族?!”

“央帝寧願放棄北央的第一要關蒼築,也要將司小爺置於死地。”

“!!!”放棄蒼築?

百里克川沉痛仰頭長嘆一聲。

他一事三朝帝王,身為北央子民,心繫北央天下。

可是如今的帝王心思卻不在正道上,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事主了。

“娘娘,老臣還有一事不明。先帝在世時已準備讓十二皇子繼位了,據老臣所知那日先帝曾召喚娘娘入宮,應該是早已有所安排。為何央帝會突然找到老臣,並告知已得到與非門餘部勢力支援?”

凡音腦中靈光一閃,“太師那個時候是否還未決定支援央帝?”

老爺子一拂袖,“老臣從來不支援任何一位皇子。何況那是最不得勢的六皇子。”

謖畢淵這手借雞生蛋非常冒險,他明知自己手中並無任何權勢和支援,卻空口所說自己得到了皇城中諸多重臣的暗中扶持。

連作為北央帝王命脈的與非門僅存的閣主都站在了他的一邊,因此在他走上朝殿之上的那日,底下便沒有了絲毫反對之聲。

可他自己心底其實是慌的一匹吧。只要有一個人提出反對,隨時都會遭到群起攻之。

“娘娘,老臣已做到知無不言。”

“太師放心,我會暗中送明月公子出城。”

“難道央帝不會起疑心?”

“他沒有時間起疑心了。”

“怎麼?”

“西荒的部落軍不是已經進入北央了麼。”

老太師臉上的神情微微動了動,他顯然早已知道了。

恐怕朝中大臣得知此事的不在少數,然而卻沒有一人將此事上報央帝。北央帝王到底有多孤單可想而知。

凡音在太師府中留宿了一夜。

百里明月也與府中的家人團聚了一夜。

次日天一亮,老太師就親自前來送別自己的長孫。

“明月啊,你這次一走不知歸期何處。爺爺知道,從小到大你都不滿我和你父親框定了你將來的仕途,你的心思從來不在朝野權臣之上。你說過你寧願生在亂世,擇明君而事之。既然如此,以後你的路,就自己走去吧。”

“老爺子你不管我了?”

百里克川寬容的笑了起來,“明月你是個聰慧的孩子,你有著大智慧,你識人的眼色或許在我之上。只需假以時日,你的功成也會在我之上。”

“老爺子。”

百里明月徑直跪在了老太師的面前。

“孩子,你這是做什麼?”

“明月從小頑劣,給爺爺和太師府都帶來了不少的麻煩。明月不能在爺爺身邊隨身伺候,深感愧疚。”

“好了。你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吧。”

“爺爺,我有了心儀的女子。”

“……”這個時候真的合適嗎?老太師十分無解自己長孫的思路。

“孫兒希望得到爺爺的祝福。”

“是你養在小巷裡那姑娘麼?”

“……是。”

“好了。你不必告訴我了。就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吧。”

“那爺爺是答應了?”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子孫在外家規有所不勸。你好自為之便罷。”

看著長孫少爺一席便衣隱匿而去,仲伯走到了老主人的身後,“老爺子,您就真不管長孫少爺了?”

“寒冬將至了啊,阿仲。現在只有分盤撥食才能博得一線。”

凡音一席素裝走在華永道上,目色慎重一步步走向央帝謖畢淵的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