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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你的還是我的

看著眼前如臨大敵的霖城和曜遲疑了起來。

“小爺,霖城是南陵國的屬地,我們真的要攻打霖城?”

司幻蓮也曾經天人交戰過。

可是在彌荼問出,如果蒼城與霖城同時受到攻擊,會去守哪一座城池的時候。

司幻蓮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蒼城。

他不能失去蒼城。

蒼城對他來說就像皇城於北央。

他遠遠的看到梵箬籬矗立在城樓上。

那一刻梵箬籬絕望的心情他完全可以體會到。

但這也是梵箬籬必須要闖過去的一關。

作為南陵國唯一的皇儲。他還有無數慘絕人寰的人間悲劇要經歷。

南陵國的復國是基於東桑國的扶持。

南陵國曾經許諾過東桑,向南三十郡都是東桑的屬地。

可是南陵國的國主梵彥笙是個出爾反爾的人。

在意識到那被自己切除的三十郡其實才是南陵國內真正的沃土後,他收回了曾經的許諾,而分以東桑國另外貧瘠的三十郡。

甚至不惜將每一郡劃分為六郡,以此欺瞞東桑國。

東桑國距離南陵國國土遙遠,東桑軍隊又都是外屬軍。

南陵國原本是有恃無恐的。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西荒部落會聯合起來侵犯自己的領土。

霖城本來就是處於中立地帶。

但是梵彥笙復國後立刻將霖城納入了自己的範圍。

這引起了西荒各強大部落的極度不滿。

驚雷部落就是率先發起侵略的部落。

梵箬籬看車城下自己曾經的舊主。

他是瞭解鏡王彌荼的,鏡王彌荼有著出類拔萃的戰將屬性。

不止一人向梵箬籬進諫這個時候絕對不能逞一時之勇,必須要向南陵國尋求援軍。

可是梵箬籬卻沒有辦法告訴自己的部將,南陵國主他的父親早就已經下了死令。

不會增派一兵一卒給霖城,但是他這個皇儲必須守住霖城。

不然就讓他與霖城共存亡。

“外頭集結了多少兵馬?”

“將近五萬人。”

“城中還有多少守軍?”

“不足五千人。”

梵箬籬看了一眼自己的部將。“該如何是好?”

“我軍完全沒有一戰之力。”

“但是只要挑起敵軍盟軍之間的內鬥,我軍還有一戰之力!”

“西荒部落眾多,常年來始終處於內鬥之中。皇儲不妨稍加利用。”

“如何稍加利用?”

“拉攏其中一部落以抵禦其他部落。”

“我該拉攏哪一個部落?”

眾人不一而論。

最終的焦點卻聚集在了驚雷部落與蒼城軍上面。

“蒼城軍與我國有聯姻之實。素聞蒼城司小爺有曠世將才,不如與其結盟。”

“驚雷部落乃是此次西荒部落中最強大的部落,不如與之結交。”

梵箬籬如何都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那樣的情況下再次面對鬼擇彌荼。

他逐一私下會晤了攻城部落的主帥。

原本以為彌荼會拒絕會面的,但是彌荼毫不為意的答應了會面。

梵箬籬依然還是那個羽扇綸巾,端坐在馬車中的楚楚青年。

卻已經不是鬼瞳了。

他從馬車上下來,帶著一絲的惶恐的走向了鏡王彌荼的營帳。

“彌荼大人,許久未見。”

鬼擇彌荼看著他,忽然覺得自己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

“鬼瞳,這就是你多年來蟄伏在我身邊的理由?復國南陵。”

梵箬籬萬萬沒有想到彌荼會如此開口。

頓時石化在當場。

“從亂軍之中救下你後,我待你如何?”

“甚好……”

“甚好?我待你只是甚好?!”

“彌荼大人何必咄咄逼人。”

彌荼從來未有過此刻如此盛大的羞辱感。

他自小就是在背叛與隱忍蟄伏中成長起來的。

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他是被父親親自送到西荒境內的。

那個時候他還只是個孩子,剛剛學會騎馬。

在同齡人中他顯得出類拔萃,可是父親卻總顯得憂心忡忡。

父親永遠對他說的一句話是,你還不夠好!

後來父親將他留在了一個部落的屬地內。

父親告訴他,他必須成為這個部落的戰士。

日後攻城略地,開疆拓土。

東桑國會是他背後的推手,會保障他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你要成為部落的首領,你要統一整個西荒部落。

成為整個西荒最強大的部落,最強大的酋長。

到那個時候,你就是東桑國最偉大的功臣。

在他還不懂得什麼是功臣,對自己有什麼意義開始。

他就定下了信念,不能讓父親失望。

他在鬼面部落出類拔萃,所向披靡。

也受到了來自鬼面部落其他世子的排擠。

他會獨自一人躲在西荒的小溪邊哭泣。

那個時候父親的話就在他耳邊迴響。

你會成為整個西荒的王,有朝一日榮歸東桑,你就是第一大功臣。

整個東桑的百姓都會愛戴你!

他不明白被百姓愛戴有什麼用,可是父親看起來很興奮。

或許那個年齡的孩子讓父親高興起來就是自己最大的目標。

後來因為長相過於漂亮,他得到了酋長夫人的垂青。

他知道那是不對的,可是年少氣盛血氣方剛,他根本顧不了那麼多。

收留他的義父,鬼面部落的酋長親自在他臉上烙下了永痕的傷疤。

那是對他的懲罰。

與此同時他發現了自己的異瞳。

異瞳在西荒是不詳的。

而且異瞳之色與父親如出一轍。

據部落裡的巫醫說,異瞳是罕見的疾病,活不過二十歲。

但是父親活過了二十歲,他相信自己也可以。

成為西荒戰神的那一刻他沒有喜悅,他只是完成了父親交給他的千萬分中的一份任務。

他的使命源源不斷。

與此同時他意識到了自己同父弟弟妹妹的存在。

他們叫做長燈和長存。

他們是雙生兒,長相上一模一樣。

他們是東桑天師的兒女,身份無限坐高。

那一刻彌荼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嫉妒的。

深深的嫉妒。

嫉妒甚至差點摧毀了他。

可是他遇到了那個少年,那個像上天恩賜的少年。

他就那麼在亂軍之中,無依無靠。

讓他想起了被鬼擇多鐸收養之前的自己,在西荒混亂的部落之間,苟延殘喘。

那個少年清秀而絕美,天賦異稟。

他笑起來的時候清澈無瀾,就像西荒最純淨的泉水。

他將他收為身邊的侍童。為他取名鬼瞳。

他們都是一樣生於亂世的孤兒。

他憐憫他,保護他,將他視為最體己的人。

甚至在他面前摘下恥辱的面具。

可是最終,換來的卻是徹底的叛離。

他拼命的保護那個來歷不明的琴娘的時候,以為他只是小孩子心性。

他甚至莫名其妙的偏袒羽翎部落的長駙馬的時候,以為他只是愛屋及烏。

他甚至不由自主縱容他。

只因為自己從小沒有獲得的東西,希望他可以得到。

希望他不會恐懼,不會害怕,不會生無歸所。

可是最後他卻毫不猶豫的撲向了南陵國的懷抱。

告訴他,自己的一切都是白費的。

他是南陵國的皇儲。

他是梵彥笙佈置在自己身邊的棋子。

就像自己是父親將自己視為佈置在鬼面部落中的一枚棋子。

不同的是自己是被拋棄的棋子,而他是被回收的棋子。

他覺得整個西荒都在嘲笑他。

從被驅逐出鬼面部落開始,他就是西荒嗤笑的物件。

長存勸他回東桑國的時候,他毅然決然的拒絕了。

在這裡他還是鏡王,還是百鬼夜騎的主帥。

可是回到東桑,他便一無所有。

“梵箬籬——鬼瞳!你的良心不會痛麼……”

無數的深夜他質問自己。

是自己對他不夠好麼?

是自己無法給予他歸屬感麼?

自己視他為自己最珍貴的夥伴,最終被拋棄的感覺,美極了。

既然對你來說,重要的是南陵國,重要的是你南陵皇儲之位。

那麼今日我便粉碎你一切所有的希冀。

既然我得不到的,別不求存於世間了吧。

其實從見到彌荼的那一刻,梵箬籬就意識到自己什麼都不必多說了。

他恨他,顯而易見。

“鏡王……”

“別叫我鏡王。我不配。”

“逍遙彌荼大人。”

他到底是被觸動了一下。

看向少年時候的神色痛苦而悲涼。

慢慢的褪下了伴隨自己多年的面具。

那張淨若霜華的臉上,是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

他曾經為了這道疤痕才戴上的面具。

可是隨著內心日趨強橫,他不再畏懼他人的目光。

卻總有一些無法面對的過去。

“你曾說過,無論我是何人都會忠於我。是因為那是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世?”

“是。父親告訴我,你就是東桑天師逍遙太極消失了的長子。當看到你那雙眼眸的時候我更確定了。”

“所以從來你都不是忠於我,而是忠於你的父親。是南陵國。”

“鏡王,我們是一樣的啊。你忠於你的父親,無論鬼擇多鐸待你多親厚,你永遠都不會是西荒的人。而我從一出生就註定了是南陵國的人。”

彌荼眼神中閃過一抹陰翳。

他不會告訴他,自己是真的想過要在西荒站立腳跟。

自己是真的想過成為鬼面部落的酋長。

自己是真的想要獨霸一方,哪怕連東桑國的天師也奈何不了自己。

因為在紛亂的戰場上他撿到了一個小家夥。

他看起來無害而聰明。

他會跟在自己身後一本正經的出謀劃策。

他喜歡所有來自南國的東西。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帶著這個小家夥回去。

不可能帶他回到東桑去。

東桑國的天師不會接受自己的兒子身邊養那麼一個少年。

對他來說,那不僅僅只是一個撿來的孩子。

鬼瞳,你從來不知道你在我心裡意味著什麼!

“所以鏡王是決定了攻打霖城麼?”

“你父親南林國帝出爾反爾,將與他國之間的盟約視作兒戲。南陵早晚會成為東桑的屬國,你不如回頭勸你父親早日稱臣算了。”

梵箬籬歪著頭,盯著鏡王彌荼看了一會兒。

忽然笑了。

他笑起來的樣子還是乾淨得一塵不染的少年。

“讓鏡王費心。為了讓我斷了求援的念頭,居然連蒼城的司小爺也請來了。司小爺是我姐姐南陵公主的夫婿。他們兩人的感情早在北央就根深蒂固,難道鏡王真的以為司幻蓮會幫著你來攻打我麼?”

彌荼被他眼神中那一絲輕慢所刺痛。

他曾經最喜歡他的那雙眼睛,永遠漫不經心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樣子。

以前在他軍營被人欺負的時候他也不會發怒,而是安安靜靜的看著對方,慢慢抽出袖子裡的匕首,在對方不注意的時候一刀刺過去。

可是現在他卻覺得那雙眼睛裡充滿了諷刺。

他可以接受父親對他的利用,但是他不能接受梵箬籬對他的利用。

“不妨試一試,司幻蓮是站在你的一邊還是站在東桑國的一邊。我怎麼記得當我問他是要蒼城還是要南陵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蒼城。”

“看來鏡王是鐵定了心要與我一絕死戰了。”

梵箬籬回到了霖城。

他回去的時候臉色是灰白的。

他已經預感到了霖城會斷送在自己手上。

他也知道父親不會派援兵來救他。

丟了城還在其次,城中的百姓會遭到屠殺,甚至他自己。

“傳令下去,連夜讓百姓撤走吧。”

“可是光帝不是下令了要死守霖城麼?”

“是啊。所以由我這個兒子留下來,替他死守吧。”

梵箬籬幾乎是連夜撤空了霖城。只留下了一百名左右的死士。

他在城樓上面佈置了滾石和燒熱的焰火。

自己就算回去也會被父親貶到塵埃裡。

那不如就像父親所命令的,死守好了。

當天夜裡梵箬籬正在城樓下烤火,前少尉突然跑來說抓到了一名奸細。

哈!梵箬籬冷笑一聲。他們還需要派奸細?

可是見到那人時,他愣了愣。

“你是?”

“在下和曜,蒼城司城主軍中左前鋒主將。”

梵箬籬點了點頭,這是司幻蓮的作風。

就算要殺,也要給你個名目。

“小爺讓我進來傳個話。”

“替我謝過姐夫了。是讓我死個痛快麼?”

“明日西荒聯軍就要準備攻城了。小爺會壓軍在後。請皇儲儘管開啟城門。據我們觀察,城中已經沒有多少人了吧?”

“司小爺準備做什麼?!”

“你們事先換上西荒兵馬的服裝,等人入城後就一頓亂射。然後混入軍中伺機搗亂即刻。”

梵箬籬瞬間明白了和曜的意思,可是依然還有顧慮,“難道西荒聯軍之間真的會對打起來麼?”

“這幾日以來我與小爺一直在西荒聯軍中走動,發現他們彼此之間芥蒂很深,雖然聯營而坐,但是彼此之間為了一堆篝火都可以打起來。我們已經在西荒聯軍中散播謠言。只需要等他們一入城,相信是自己背後的其他聯軍所謂,應該會入套。”

梵箬籬沉默了一會兒,雖然明知此時不宜開口但有些困惑在心底裡埋藏久了反而容易壞事。

“小爺為何要這麼做?”

和曜顯然沒料到他會這麼問,呆了好半天。

“難道皇儲不是音姑娘——音夫人的親弟弟麼?小爺不是您的姐夫麼。難道姐夫救自己的小舅子不是天經地義麼。”

“小爺一開始就是為了來救我?”

“是啊。否則我們千里迢迢來做什麼。小爺在西荒遭遇埋伏,鏡王彌荼以生死威逼的時候小爺就想到了,他若是不答應來協助攻打恐怕與東桑國交惡。可是來攻打又會令音夫人傷心。所以一路上一直在想法子。”

“原來……姐夫真的是在乎姐姐的……”

和曜松了口氣,他還真怕梵箬籬不信他的。

“別的人不好說,小爺會負任何人,唯獨不會負音夫人。”

梵箬籬不由得感慨。

原來還是姐姐看中的人,才是真正在乎她的。

梵箬籬讓部將換上了和曜帶來的西荒人服飾,只留下幾個人守在城樓上觀察敵軍。

帶西荒聯軍壓近,他們假意丟了幾塊滑石下去後,就開啟了城門大有橫豎一死的決心。

然後悄悄的數著人進來,待放入了前一支西荒部落軍後就開始從後方亂箭齊射。

不待他們反應過來,立刻又有穿著其他部落服飾的士兵衝來傷人。

前後的部落紛紛交戰起來。

越來越多的人衝進來,紛紛的捲入了一片混亂。

最後只剩下了司幻蓮的蓮生軍和鏡王彌荼的百鬼夜騎。

彌荼麾下大將來回嘶吼都無法制止那些丟了腦子的部落聯盟軍,氣的大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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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王彌荼猛地一撥馬頭,也不急著進城勸和了。

滅幾個西荒部落對他來說本來就不算大事。

他徑直轉向了司幻蓮。

“看來小爺從來就沒有我並肩之心啊。”

司幻蓮遙遙的看著他,“蒼城我要。南陵國的皇儲我也要保。凡是我司幻蓮的,誰都碰不得。”

彌荼猛地背後長槍一揮,所有人都以為他要與司小爺開戰了。

這場宿敵之爭又要繼續下去了。

然而他並沒有。

他只是長槍在地上畫了一個圈,然後一下又將圈劈開了。

隨即絕塵而去。

離開的時候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霖城,他不知道梵箬籬此刻是不是在城裡還是已經被司幻蓮接走。

但是他從來都沒想要殺了他。

他只是想在父親動手之前,先將那個人帶走,至少留在自己身邊總比將來落到父親手中的好。

不過看來是他多慮了。

梵箬籬根本不需要他的庇護。

梵箬籬還有一個他心心念念的姐姐,而他的姐姐已經幫他選好的庇佑之人。

……

而此刻梵塵瑾正一路緊趕慢趕的向霖城疾馳而來。

“閣主?閣主您沒事吧……”

無牙有些生氣的瞪了一眼淬鳶,“你是不知道閣主姐姐這些年傷的有多重,這好不容易才養回了一點精神,被你這一折騰全白費了。”

淬鳶一把推開了無牙,替梵塵瑾撫著背。

“你懂什麼!那是閣主的親弟弟,閣主最疼愛最寶貝的人。他若是有個什麼閃失,閣主一輩子都會揪心的。”

梵塵瑾暗自握住了拳頭。

小爺……求您了……您千萬不能傷害阿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