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被無牙截下來的那個刺客也死掉了。
司幻蓮準備去提問他的時候,士兵牽著他脖子上的鎖鏈走過來。
他忽然發瘋一樣的掙脫。
士兵死死的拽緊手中的鎖鏈,就聽到咯啦一聲,脖子斷了。
親眼看著一個人脖子扭斷在自己面前的場面是十分駭人的。
可是司幻蓮手下的士兵一個個紋絲不動,面色冷淡的注視著他們的城主。
那個牽著刺客的士兵慢慢往前走了兩步,低垂著頭,“是屬下不小心……”
司幻蓮擺了擺手。
其他幾個刺客都死了。
在意識到根本不是無牙的對手,不可能再逃脫以後毫不猶豫的自盡而死。
只有這一個被無牙硬生生留了下來。
原本就準備好了根本問不出什麼。
這回好了,根本不用問。
將幾名刺客衣服脫光了裡裡外外翻了一層,什麼都沒有發現。
但是藍蝶眼尖,她盯著其中一具屍體詭異的看了很久。
看完以後轉身就走了。
無牙比在場其他人稍微瞭解藍蝶一點點,於是追了上去。
“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藍蝶沒理他。
無牙一步躍到了藍蝶的前頭,藍蝶扭頭又朝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喂!如果你發現了什麼必須要說出來,告訴小爺啊。”
藍蝶挑釁的看著他。
憑什麼?
無牙在她眼神中有些不自在起來。
他討厭藍蝶的最主要一點就是藍蝶與他之前見過的所有姑娘都不一樣。
她身上沒有任何柔軟的情緒。
她就像個鋼鐵般堅硬的人兒。
而她一身的功夫甚至連無牙自己都覺得可能不是她的對手。
雖然在以前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可是藍蝶始終在進步。
她每一天從來不休息,她比任何人都刻苦。
天不亮的時候無牙有一次上茅房就聽到後山有人磨劍的聲音。
走過去一瞧就是藍蝶。
差點被藍蝶發現的時候倉惶的逃走了。
那以後他更加排斥這個姑娘。
女孩子應該都是柔軟的,就算灰星再凌厲了些,依然還是個柔軟的妹子。
可是藍蝶看起來雖然是個面容姣好的姑娘,底子裡卻是比男子更剛的。
她的剛與梵塵瑾又有些許不同。
梵塵瑾是內斂的,任何的堅毅都是內裡的。
藍蝶卻是剛硬在臉上的,一個眼神都時刻的鋒利著。
真是個討人厭的姑娘!
但是無牙沒法否認藍蝶是個厲害的人。
如果有人能從這幾具刺客的屍體上發現任何不同尋常的端倪,那個人也就是藍蝶了。
所以他必須追問出來。
順夕依然留在了皇城,因為梵塵瑾說她需要一個人能夠將北央朝廷的訊息流通出來,這個人只有順夕。
在皇城的時候順夕就私下裡對無牙再三的交待過一件事,梵塵瑾已經不是以前的沐凡音了。
沐凡音是縱琴閣的閣主,有一身的硬功夫,天底下沒有人幾個人能夠欺近她的身。
因此她也不需要任何的保護。
可是現在的梵塵瑾卻比普通人更脆弱。
“沒有了阿巫前輩在身邊,無牙,閣主只有你了!”
不能受寒,不能著風,不能生病,不能遇刺……需要注意的事情太多了,無牙真心有些怕自己應付不來。
他做個不稱職的護衛習慣了,本來姐姐就不太需要他。
與其說是他在保護梵塵瑾,不如說是梵塵瑾在照拂他。
可是現在身份顛倒過來了,是時候需要他站出來保護姐姐了。
“我是姐姐身邊最後的依託,有我在沒有一個人能夠傷害姐姐!”
順夕終於滿意的點了頭,“對!你就是要有這樣的意識。”
所以他才會反應過激了殺死了雪匪中的那個孩子。
要將威脅扼殺於襁褓。
主動出擊就是最好的防守。
當強大到沒有人敢成為你的對手,你就是全天下最厲害的崽。
這都是他在與非門的時候學來的。
永遠都是先下手為強。
不能放過一絲線索。
其實他是不信任藍蝶的,但是他信任阿巫前輩。
阿巫前輩也是姐姐最信任的人,所以不會平白無故將藍蝶留在梵塵瑾的身邊。
這也是無牙唯一說服自己沒有對藍蝶動手的理由。
“你從來都不信我。”藍蝶十分肯定的對他說道。
無牙有一絲被揭穿的無措。
“你覺得我會傷害夫人?”
“你會麼?”
“如果我會,你現在會對我動手麼。”
“看你說的話有幾分真。”
“我不想與你動手。”
無牙莫名的怔了片刻,這話倒不像是藍蝶說出來的了。
“為什麼,你又不是打不過我。”
藍蝶忽然笑了,“原來你也知道我打的過你?”
“不是!……我的意思是……”頓了一頓,卡住了。
藍蝶揮了揮手,似乎是要打消他腦袋裡的顧慮,“除非夫人妨礙我的事,否則我不會是她的敵人。畢竟她曾經幫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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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對你很好,為什麼你不喜歡她。”
“她對我好,我就要喜歡她?”
“那不是當然的麼。”
“你也會喜歡對你好的人?”
“對啊。姐姐,小爺,都是對我好的人,我就喜歡他們。還有和曜大哥……”
想起馬車裡已經冰冷的屍體,無牙莫名的顯得有些失落。
對這件事情他有些氣惱小爺,小爺為什麼放過了那幾個暗箭傷人的皇城守軍,明明是他們瞎了眼!
“那我呢?”
“啊?!”
“我說我呢。”
“你……你什麼?”
無牙越是問的認真,藍蝶越是不容易說出口了。
他但凡有一絲過去的油嘴滑舌,藍蝶倒還好說話。
可是遊歷歸來後的無牙總時不時的顯露出叫人驚訝的認真神情來。
“沒什麼。”
“唉?”
藍蝶轉身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走啊。”
“去哪?”
“去找你姐姐。那具屍體有問題。”
“真的?你真發現有問題了。”
……
西荒人和北央人之間的差別其實並不是很大。
脫光了來看大概就分別不出來了。
可是藍蝶還是一眼認出了幾個人中有一個是西荒人。
梵塵瑾看向她,“你確定?”
“我確定。”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由不得無牙好奇起來,連梵塵瑾此刻心裡也是好奇的。“是手,還是腳?啊!我總覺得西荒人的嘴比較大……”
藍蝶盯了一眼無牙,暗自嘆息著搖了搖頭。
“我認識他。”
“唉?!”
“那個人,我在西荒的部落見過。他是當地人。”
無牙不屑的哼了一聲,“那你不早說……”
其他幾個是不是西荒人就不確定了,但是梵塵瑾猜測可能也是西荒人。
問題是西荒人是怎麼知道司幻蓮會走這條路,而且還派人蹲點刺殺他們。
“夫人,之前小爺不是派人先回到蒼城去了麼。”
“難道那些人裡有奸細?”
藍蝶斟酌了片刻,又看了一眼無牙,才慢慢的說道,“我覺得,現在這些人裡就有奸細。”
“不可能!”無牙說的斬釘截鐵的,“小爺的蓮生軍都是什麼人呀,怎麼可能出奸細!”
藍蝶陰澀澀的看著他,“我說的是奸細,不是叛徒。那個人或者那幾個人可能早就混在蒼城裡面了,一開始沒有行動而已。現在到了時機,才慢慢的開始有了動作。”
“我去找小爺過來?”無牙看著梵塵瑾等待答覆。
梵塵瑾卻徑直看向藍蝶,“你有懷疑的人麼。”
“我半夜出去練功的時候,遇見過那麼幾個鬼鬼祟祟的人。”
梵塵瑾默默的點了點頭。
看來是時候要改變一下回城行程了。
首先她要確定的是,對方的目標到底是誰。
……
無牙悄無聲息的走到司幻蓮的門外。
兩個侍衛冷漠的看了他一眼。
“夫人有話要與小爺說。”無牙看他們完全沒有要幫自己開門的意思只好自己動手準備推門進去,也只是很隨意的解釋了一下自己的來意。
不料其中一個侍衛居然抬手擋住了無牙。
“柒娘子在裡頭。說了不許打擾。”他這話說的不很清楚,誰說的不許打擾?是小爺說的,還是柒小小說的?
若是小爺說的無牙就真不好打擾了,至於是柒小小說的,無牙才不管她。
無牙頓了一會兒,想高聲喊來著,可腦子裡突然晃過一句藍蝶說的話來,要不動聲色!
不能引起小爺的警惕。
小爺這個人警惕心格外的重,被他曉得了肯定不答應。
於是只好退後了一步,默默的等在外頭。
那倆侍衛看著他也驚了一下。
無牙小哥是什麼性子他們還不瞭解麼,目中無人來去自如的。
在小爺兵營的時候也只有和曜能管著他。
換做別人可都是降不住的,主要也是沒膽子敢降他。
無牙就乖巧的等在門外,時不時的咳嗽一聲,弄出點動靜來。
果然驚動了裡頭的司幻蓮。
門吱呀開啟了,開門的是柒小小,她看了無牙一眼似乎有些驚訝。
“是無牙呢。”她輕聲說道,顯然是對無力的小爺說的。
“讓他進來。”聲音連門口倆侍衛也聽到了,柒小小就不再轉述,有些不甘願的微微側過身子容無牙進去。
司幻蓮正趴在床上,面朝內側,衣服倒是整整齊齊的。
可無牙臉上還是有些尬色。
“小爺。”
“這兩天馬車坐的頸子疼,讓小小給我按了下。”
“哦……”
其實也是不必跟無牙解釋的。
可是司幻蓮知道梵塵瑾身邊的那些人,他們一個個的都不拿自己當下人的,他們都當自己是梵塵瑾的家人。
阿巫是,順夕是,無牙更是。
“你來是有什麼事?”
“啊,這樣的。”無牙深吸一口氣,開始回憶先前藍蝶交給他的一些說服人的技巧,要把氣拖長,然後話說的若有似無,在小爺面前說話尤其不能太刻意,一刻意了吧就容易引起小爺的警惕。
“姐姐聽說了附近有一處熱泉水,想去看看。”
“哪裡的熱泉?”
梵塵瑾雖然不是北央人,可是拜她老爹所賜,最地理背誦的十分熟悉,什麼大川平原高山深潭都能娓娓道來。
司幻蓮本來就是北央人,雖然年少的時候被央帝軟禁在皇宮不得隨意出城,奈何身邊有個會玩耍的百里明月,對天底下好玩的地方也是如數家珍。
無牙眨了眨眼睛,“叫什麼來著……我想想啊,姐姐剛才還在說的,不記得了……”
“先前才遇到的此刻,後面的路上恐怕不太平,你讓她別去了。要溫熱湯,回了蒼城我讓人再給造一處,比以前她的湯泉居更大的。”
“……”這回絕把他的路堵得嚴嚴實實的。
無牙默默的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自告奮勇了。
讓藍蝶來告說不是挺好的,那丫頭可能編了。
但是自己請了命就要完成任務,否則以後姐姐不一定還肯信任自己呢。
總覺得自己能力比藍蝶差似的。
正在搜腸刮肚,感情來了個助攻的。
“小爺,怕是夫人一路上舟車勞頓有些倦怠了。但又怕拖慢了小爺回城的路途,所以才這樣說的。是不是啊無牙?”
其實不是很想接。可是她既然是幫著姐姐這一頭說話的,無牙勉為其難就接下了她的好意。
“啊,對!姐姐她趕路太辛苦了……”
藍蝶還提醒過他,少說為妙。
司幻蓮狐疑的看看柒小小,再看看無牙。
梵塵瑾會覺得累是肯定的,但是她會為了累而故意落在後面,他就不信了。
而且還讓無牙來說去溫什麼熱泉?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轉向了柒小小。
藍蝶救柒小小的時候表情十分的不情願,顯然是被梵塵瑾逼來的。
可是柒小小去道謝的時候,梵塵瑾卻稱不舒服讓她自己回去歇著吧。
其實梵塵瑾的態度是有些冷淡的,難道說是為了避開柒小小不與她同路。
“我去看看她。”想到這裡司幻蓮直接從床上站了起來,揉了揉還有些痠痛的脖子。
“小爺,我……”柒小小跟在了他身後,想說一起去看看夫人,但是被司幻蓮瞪了一眼,腳步不由得止住了。
無牙也只好跟著轉了個身目中無人的走了。
柒小小在背後默默的咬緊了牙。
梵塵瑾口口聲聲說自己不介意她這個侍妾留在小爺身邊。
可是每次都能整出各種藉口把小爺騙了過去……
柒小小有些怒,這個病秧子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
無牙隨著司幻蓮往梵塵瑾房間走來的時候心裡還在盤算著,不知道姐姐有沒有法子說服小爺。
可一進房就聞到了一股濃厚的藥味,藥味猩苦刺鼻,簡直要作嘔,他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
司幻蓮卻不曾後退半步,而是加快了腳步往前走。
就看到梵塵瑾臉色異樣的紅潤。
“藍蝶!她怎麼了?”
藍蝶從屋外頭端著藥走了進來,“氣血有些不調而已。”
“氣血不調?阿巫前輩在的時候何曾這個樣子過!”
“自然是有的。沒有告訴小爺,小爺不知道罷了。”
司幻蓮神情一凌,這丫頭!說話還真是不留情面。
連阿巫都不曾這樣對他說過話。
“可要去找大夫?”
她接著冷笑,“小爺是不信任我了,覺得阿巫前輩言傳身教的弟子醫術還不如外頭的大夫?”
司幻蓮幾次想把人趕出去,都按下了。
“小音,怎麼樣?”
梵塵瑾縮在被窩中看向他,眼神有些黯淡,“我與無牙說了,我們要慢走幾步,讓小爺先回蒼城去。”
司幻蓮一撩衣襬就坐在了她身旁,“你根本不是去溫什麼熱泉,是病的趕不了路怕拖慢我。”
這倒是她會做出來的事情。
“這會嚴重了些。本來倒是好的可以去熱泉。”
“我在這守著你。”
無牙一聽連連點頭。小爺這話說到心坎裡,若是姐姐都病成這樣了,他還非拖著姐姐一道走才是不顧人命呢。
藍蝶卻瞥了他一眼。
出去?他以眼神詢問。
藍蝶一個白天翻到天上,然後自己先就退了出去。
走到外頭無牙才忍不住問,“你怎麼把藥一起端出來了,姐姐不喝了?”
“這藥苦成這樣,你能喝?”
“姐姐的藥不都是苦的麼……”
藍蝶不理他,把一碗滾熱的藥全部倒了。
無牙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姐姐根本沒有病那樣重!”
“廢話!你別開前看她那麼虛弱麼?”
“騙小爺的?可是小爺不會放心姐姐一個人留下的。”
藍蝶搖了搖頭,這個人沒救了。
“你搖頭什麼意思。”
“小爺是蒼城城主,蒼城前頭的蒼築關是北央最重要的關卡。小爺離開的久一日,那裡的危險就大一日,所以小爺才緊趕慢趕要回去。”
“可他放不下姐姐的……”
“城和一個人,哪個重要?”
“當然是……”姐姐說過要有大局觀。縱覽全域性自然是城更重要一些,可是……
藍蝶以梵塵瑾的語氣摸著無牙的頭道,“待你長大了,你就能明白了,世間很多的選擇都是兩難的。”
無牙一把拍開了她的手,本要懟她幾句話。
可那一瞬間,藍蝶眼底裡的悲涼之氣,逐漸侵蝕了他。
“藍蝶……你是不是一直都那樣悲涼的?”
“我?悲涼?……”
“你看起來,從來都不曾真正痛快過。”
藍蝶驀然避開了他的視線。
底色的悲涼啊從來都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