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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淵

“姐姐,姐夫是不是從來不笑的啊?”

穿著白色琉璃衫的清麗少女神色間隱含著一絲桀驁和不屈。

她是陳王府的四小姐,人稱陳四姐。

生母是陳王府大房,又只有這一個女兒,性子不免倔傲無人。

姐姐天清是偏房所出,不過陳王偏房也是大戶人家,教導的女兒琴棋書畫一樣不缺,缺的維度是那烈火般的性子。

當年闔帝膝下子嗣凋零,唯獨老三最得人心,所以一心一意想要結一門逞心如意的親家,挑來挑去還就是陳王穩練又城府頗深,最為輔國良臣。

天清嫁給老三後不久闔帝就去世了,老三登基封號為白帝。

天清突然榮登東桑國國後一席,家中又是庶出身份,多少心虛,於是想著讓孃家送一個姐妹來作伴。

也不知父親怎麼想的,送誰不好送來了陳四姐,天美。

天清見著這個大房的妹妹是有點怕的。

口無遮攔不說,逮誰咬誰,家裡頭別說姐妹了,連兄弟們也都怕她。

她只服大房的大哥二哥,這兩位陳公子也是人中龍鳳了,不愛武裝愛紅裝,天天捧著個唱戲的,由於東桑國歷來重商重農,兩兄弟都很有生意頭腦,也入朝為官了,自顧自的做起小生意,不出幾年倒也做的獨霸一方了。

聽說妹妹要來,天清將自己寢宮裡的丫頭們清理了一個遍。

資歷不夠的剔除。

天賦不夠的剔除。

尤其愛嚼舌根的,整個人送出宮門去!

這才拉住了從孃家帶來的姑姑的手,“刁顎姑姑呀!你說我這怎麼辦?”

“主子也別怕,到底這是在白帝的宮裡頭,主子是白帝三聘四請正經娶上門的國後,與在家裡頭的地位是不一樣的。陳四姐即使再霸道,也應該懂得客隨主便的道理。否則那就是陳王府的管教不嚴了!”

管教不嚴這帽子就扣的大了。

真正管教不嚴了,那也是自家的妹妹,難道還找白帝訴苦去?

就算訴苦了,責罰的是誰,還不是自家老爹。

這左手抬起來拍自己有臉一巴掌的活兒,她陳天清也是做不出來的。

罷了罷了,就當請了尊菩薩來,供幾天。但願能好端端的送走吧。

但是陳天美這次一入了宮,整個人給天清的感覺卻是完全不同了。

呀!這是誰?不是陳四姐了吧!

不僅溫和莞爾多禮,說話也極有分寸。

並沒有因為是陳王府來的小姐而頤指氣使,也沒有因為家中姐姐是國後而目中無人。

一時間白帝生母,東桑國太后,以及太妃們、嬪妃們都對她有了好感。

連天清自己都以為陳四妹轉性了。

只有在無人注意的時候她眼神中寒光一閃的時候,才能看出幾分小時候的不屈與倔強。

白帝根本不喜歡管後宮之事,當初迎娶陳王府之女也是應了父親闔帝的皇命。

他眼裡最大的眼中釘就是國師逍遙太極,這個人簡直太討厭了!

小的時候兄長體弱,母後想要留在身邊教養,也方便照顧。

可是國師太極非說皇子乃國之棟樑,不得在母親女賓身邊養大,不利於男性威風。

結果哥哥堪堪給病死了,母後難過了很久。

闔帝喜歡養雀,後宮中數萬只雀,可是一夜之間又被國師太極給滅了,整個後宮吃了整整一週的巢雀。

吃的闔帝眼淚都悄悄流了下來。

“身為堂堂一國帝王,怎可沉迷寵物之中,玩物喪志!”

他說的每句話其實是都對的,可是不知為何矯枉過正之後就顯得那麼討人憎惡。

白帝小時候喜歡玩不喜歡唸書,總是耍些小聰明矇混過關。

別人都不說他,就只有國師,一見面叨逼叨,叨逼叨完就增加太傅,一個不夠加兩個,兩個不夠加四個。

到了現在他面前的先生都有十來個,各個如當頭棒喝。

又恐怖又難堪。

其實白帝也不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

可是面對自己的髮妻陳天清的時候,小時候被國師逼出來的“正眉之道”總是忍不住冒出頭。

小的時候他偷偷喜歡過一個姑姑,姑姑長相貌美身段柔雅,對他尤其溫和。

於是常常偷偷去看姑姑,纏著姑姑打果子吃,趁機鑽到姑姑裙底下。

被國師見了一次,真真只有一次,姑姑就被打折了腿,當年幼小的白帝從國師口中聽到了一個課堂上先生從不說起的詞,叫“紅顏禍水”。

這仇隙是結下了,樑子也是結好了的。

陳天美入宮之後出於禮貌,他去見過一次。

小姑娘鬼馬的很,容貌也與她姐姐不十分相似。

仔細看是有那麼一點像的,但是卻不同。

陳天清俊秀儒雅,這個陳天美卻是利落清朗。

她看人的時候往往喜歡微微側頭,從一個固定的角度看。

不過可能她自己都沒發現這個特殊的習性。

白帝貌似嚴厲的與小姨子打過照面後就再沒有別的想法了。

陳王府的人嘛,親戚嘛,又是個小丫頭,在後宮裡也出不了岔子。

可就是這個小丫頭,把人家吳太妃孃家的少公子給打了。

那少公子也是個不出氣的,平日裡進進出出宮廷頻繁,東西門守衛都認了個臉熟。

一日在南門口調戲也不知道哪個宮裡的小丫頭,南門守衛剛換了新人臉生。

就上前阻了,沒阻住。於是就讓人來後宮稟報,陳天美正在國後院子裡玩耍,聽了風聲就趕出去看,看到少公子拉著丫頭的手臂不撒開,還要親親。

於是抽出南門守衛大仗,噼裡啪啦就一頓打。

被個女孩子打,少公子一時間沒能接受,認真還手是未必打不過,可是一來認不清楚人,敢這樣下狠手的怕不是什麼少奶奶,嚇得也不敢抵抗。

一直到把人打殘了,國後才顫巍巍趕了上來,一看是吳太妃家的公子,連忙攙扶起來送回去休養。

吳太妃也知道陳王府家的身份,不敢造次,就說讓陳四姐親自登門給少公子陪個罪就得了。

陳天美去了,道歉還沒有道完,手起刀落差點把人閹割了!

少公子家母哭著喊著上門來求吳太妃給個痛快,這是要逼著斷子絕孫麼?

就算是陳王府的人也不至於如此霸道蠻狠。

國後直接嚇得閉門不出,兩頭都是招惹不起的人。

國後不見客,白帝總不能不見客。

吳太妃直接告到了白帝面前。

白帝目瞪口呆,“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沒聽說?”

吳太妃冷笑,“那不該去問國後麼?”

聽完也沒覺的陳四姐有什麼大錯,就是下手過於狠毒了一些。

招來陳天美問,她回答的毫不含糊。

“去了。道歉了。他說以後還敢。那我想著不能啊,姐姐幫姐夫看著後宮的,那丫頭們不都歸姐姐管,以後要是真出了事不都是姐姐的責任,那不行!我們陳家人要有擔當。”

白帝眨了眨眼睛,說的是義正言辭,可無論什麼王朝動私刑總不能夠吧。

“既然如此不如等他犯了錯一併責罰。”哪有口頭上犯錯,坐實了受罰的道理。

“可不就晚了?!”

“這才是真正的刑罰,天底下的刑罰皆是事後法。”

道理她都懂,她就是不服氣。

看見白帝嚴肅的盯著她,她也不爭辯了,也不抗拒了,“那得,反正人是我傷的。與家父無關,與姐姐更無關,白帝責罰我唄。不是事後法麼,我幹都幹完了。總知道下手就該更狠一點!”

白帝被她認真的語氣逗樂了。

“你是真不怕罰呀?”

“一人做事一人當。”

“好!那就……”看了她半天,在家應該也是個千金小姐,什麼活兒都不幹的。據說陳王府大夫人膝下三子一女,於是就格外寶貝這個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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罰重了,肯定是不行的。

罰輕了,又不好與太妃交差。

看這性子也是天不怕地不怕,國後未必真能管住她。

萬一再給惹出禍來,結果還得是他這當姐夫的給兜著。

“你來給我研磨吧。”

“我不會。”

“……”這義正言辭的語氣……

白帝掩住嘴,隔了一會兒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見著白帝一笑,眾人都驚了。

自從白帝登基以來,笑容愈發的少了,終日愁眉凝結的,很少這樣暢快大笑了。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陳四姐的身上。

“姐夫你嘲笑我啊?!”

“沒有,沒有!我怎麼敢?”

這話一出,眾人的眼神更變了。

連白帝自己都意識到自己態度過了,她到底是國後的妹妹,又不是自己的妹妹,寵別人的妹妹不如寵自己的妹妹。

可是闔帝當年也沒有給他留下太多的妹妹供他寵啊。

抱持著我的就是我的,我妻子的也是我的這一心態,就權當陳四妹是自己家親妹妹了。

“來!給我好好學著研磨。回頭告訴你父親陳王,就說在我這後宮裡沒白待,學會一技之長了。”

陳天美卻突然探長了脖子。

“你看什麼?”白帝好奇起來。

“看姐夫嘲笑我呢。”

“我嘲笑你有什麼好看的?”

“我入宮以來,從未見姐夫笑過。這雖然是嘲笑吧,也算笑一笑了。笑起來,姐夫看著有點不一樣了。”

“哪兒不一樣了。”

“更年輕了呀。不是說笑一笑十年少麼。”

“……”白帝彷彿突然被命中要害,她這才是明晃晃的嘲笑他呢。

男女之間尤其怕朝夕相處。

白帝也是正當壯年,陳天美至少在外人看來還算活潑可愛。

相處了兩日後她就把姐夫白帝的性格給摸透了,於是逐漸露出了在家中的肆無忌憚來。

一日便見她捉了只兔子放在書房裡玩。

前些日子抓的野貓把姐姐寢宮裡的翡翠白菜給砸了,姐姐氣的讓人給丟了出去。

這回逮到只白兔,寶貝的不得了。

沒地方藏就藏在了白帝的書房裡。

找了只籠子,裡面鋪的舒舒服服,自己都想住進去。

然後就放在了書案最後一臺架子的末端。

用一塊藍色的布蓋的好好的。

“今日的墨研的不錯。”

那是當然啦!她一連找了兩個小廝進來幫忙研磨,怎麼能不好呢。

但是臉上還保持著微笑。

白帝看書批奏摺,披著披著就聽到身後咚一聲,咚一聲的。

回頭一看是她靠在柱子邊打瞌睡呢。

他走過去想要嚇唬她一下,誰知她忽然筆挺的傾倒下來。

白帝立刻一挺胸,幫忙擋住了她傾斜的身子。

於是瞬間氣氛就變了。

她在原地若無其事的靠著,眼皮輕輕的抖動,時不時的試圖睜開一下,但總是抵不過睡衣最後又合上了。

可白帝卻因此無法挪動,一動她就得倒下來,可把人叫醒吧,他這姿勢太曖昧,有些故意之嫌。

你醒醒?醒醒……他在心頭輕輕的呼喚著。試圖用心中默唸喚醒她。

可是少女頸間香氣慢慢的鋪散開來。

她的柔軟的髮絲觸的他鼻尖癢癢的。

白帝男性偉岸抬頭,忍不住心猿意馬起來。

然後這時候腳邊突然多了只兔子?!

他從小對毛茸茸的東西最沒有抵抗力。

一下子心頭就被俘獲了。

他將她橫抱起來,放到書房後的臥榻上,本是他臨時休息的地方。

陳天美這時候也驚醒了。

她有些尷尬的看向自己姐夫,對他抱著自己十分的不解。

發生什麼事了?何必抱著自己?

他是準備做什麼……

然後就看到他一把揪起兔子的耳朵,正要往外頭扔。

“不要……”

她撲過去,抓住他的手臂,整個人都斜靠上去。

陳天美一直是肆意而行的人,她一把從側身摟住了自己的姐夫,不動聲色的繞過他的手臂,然後一把搶奪過了自己的小兔嘰。

“哼!想暗算我兔子……”

然而自己的下頜卻被一隻手截住了,他的手指緊緊的捏住她,都有些疼了。

他發現她的眼底裡並沒有恐懼,甚至連一絲敬畏都沒有。

他想到了她是怎麼對付那個調戲宮女的少公子的,不由得有些忌憚她的反應。

如果……自己偷偷秦她一下,她會不會告狀?會不會胡鬧起來?會不會立刻就告訴她姐姐和陳王?

問題太多,來不及思考。

但是下一刻,感覺自己嘴角被啄了一下?!

低頭一看,是那只小兔嘰。

大膽的兔子!!!

陳天美卻笑起來,笑得好不得已,肩膀都跟著顫抖起來。

白帝的胸口突突了一下。

那是他久違了的感覺。

那是他消失已久的感覺。

似乎……隔了整整一輩子。

白帝吻下去的時候心裡緊張躊躇極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根本不容許他收手……

“嗯……”她竟然……還發出呢喃?這是找死的吧!

小兔嘰從她手中溜走了。從他腳背上跳過。

踩在了他的捲紙上,落下了一串的腳印。

“姐夫……”

白帝的心顫抖了一下,該來的還是要來了。

“姐夫,你可知道調戲……”

“你想怎樣?像對付吳太妃那家公子似的懲治我?”

“你可是白帝啊。”

“白帝又如何?”那聲音空靈而縹緲的悲鳴,不由得扼住了她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