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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結

蒼城於之北央,已完全是第二個小皇都。

整個北央的子民都知道蒼城的小爺,本是不入宗籍的王爺。

本是該在好幾年前就消隕於世間的人。

因緣巧合下他活了下來,而且不似皇城中的大老爺們預想的那樣,活的殘破不堪潦倒窮苦。

他一個人,單槍匹馬就去了西荒的部落,做人駙馬。

赤手空拳白手起家,一個人又打回了蒼築關,佔據了蒼城。

這個先帝罷黜自己同胞手足兄弟的城池。

這個城池知道它歷史的老人後來紛紛喊它,南王駐。

至於司小爺為何會突然向遠在東方的東桑國發起詰難。

有的說是由於形式所逼。

北央朝廷漸漸穩固。

央帝謖本初雖然心胸大略之人,卻算是個勤勤懇懇的帝王。

睡的比人晚,起的比人早,事必躬親,走訪民間。

謖本初做過一件最令人感慨的事,是為沐氏一族提了民頭。

沐氏一族歷來都屬於外來民族,在北央地位極低,且宗室遠古不能考,在做官為相上遇到了大難題。

只有與非門一族是沐氏中另類,他們歷代為帝王所用,但是身份又極為隱秘。

沐氏有許許多多的人一生困苦,除了替人賣命,臨到終了卻無所棲身。

謖本初撤掉了所有被央軍監控之下的沐家村。

讓他們成為北央的普通百姓,可以參與朝政,可以開塾育人,可是傳播自身的文化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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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與北央的宗親不同,也不再受到迫害。

在謖本初接近於無限退讓的治理之下,人心逐漸的迴歸。

甚至連央軍兵權,他再不像歷朝先帝那樣一手獨掌。

北央大軍權勢三分,而邊關央軍則可分權自制。

那些將領也是普通人,那些將領的家屬也各自分佈在北央的土地上。

他們看到了央帝的誠意,姑且終究認下了這份誠意。

剩下的便只有淮陰以南的央軍了。

那些央軍被蒼軍壓在腳下,不能反抗,也不願意向朝廷乞討。

於是謖本初就來了。

謖本初派了無數的人來造訪司小爺。

又是送禮,又是送權,送美人,送誠意。

然而只有蒼城的百姓才能明白,當年築南王一府上下到底經歷了什麼,司小爺獨自一人又受到了怎樣的委屈。

可在旁人眼裡,到底是司幻蓮他不懂事了呀。

不過是一個築南王,一個從父親開始就被剔除出皇親宗室的不入籍王爺,他到底在堅持著什麼。

司幻蓮說要攻打東桑國。

謖本初當然不肯答應的。

不說北央上下剛剛再次凝聚起來,一旦打仗耗費巨大,勢必又將造成全國各地的資源矛盾。

而且謖本初自身是一個講求和以治天下的人。

他是有些畏懼這位邊疆城主王的。

司幻蓮和別人不同,司幻蓮是真正一人打下來的城王。

謖本初派了自己的老師,啟明先生來與司幻蓮聯絡感情。

雖然啟明先生自己內心非常不做好,可是謖本初不僅是自己的學生還是整個北央的帝王。

一代帝王殷殷切切的哀求,請老師走一趟嘛,若不是本帝王身在宮廷走不脫,就自己去了嘛。

在進蒼城之前,啟明先生已經做好了被各種刁難的準備。

也做好了務必先發制人的準備。

自己是從皇都趕來的特使。

雖然在蒼城的百姓眼裡,可以無央帝,但不能無城主。

這已經不能用功高蓋主描述了,而是築城無主!

民間有謠言,蒼城隨時隨地都可以自立門戶,割據一方。

但是北央卻不能沒有蒼城。

一旦蒼築關開,蒼城放進西荒的野生民族,放入東桑的走卒傭軍,北央必定滅亡。

可是司幻蓮卻始終沒有任何叛離北央的勢頭。

有人說是因為小爺無後。

怕一旦自己有事會造成軍心不穩。

所以就有很多人關心著司小爺的婚娶之事。

然而司幻蓮至始至終沒有任何的動作。

人們於是猜測這是南陵國的妖術。

南陵人當初送來的公主其實是個妖孽,雖然肉身死了靈魂卻還在迷惑著小爺。

要讓築南王一脈絕後。

這種荒誕迷信之說竟然真的讓許多百姓信服了。

他們開始賭咒已經辭世的城主夫人。

甚至有人偷偷暗地裡燒了她的墓穴。

司幻蓮聽說梵塵瑾的墓穴被人燒掉,大驚失色親自趕去滅火。

在人群中恍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他追過去,那人一閃而過。

終於在荒山野嶺的雪坡上追上了那個人影。

“沒想到南陵國主竟然這般悠哉?一聲不吭就潛入我北央境內,也不怕引人誤會,使兩國大戰。”

隨著年齡的增長,梵箬籬的稜骨硬朗了許多,也剛毅了很多,不再是那個青澀飄逸的少年,因此看上去與梵塵瑾相似的地方反而少了一些。

姐弟兩人的性格其實也是不同的,梵塵瑾偏向於父親,理性而又冷酷,梵箬籬則像母親,開朗而又隨遇而安。

“這裡雖是北央,卻是你司小爺一人之下的地頭。你是我的姐夫,若是連你也要向我發兵攻打,豈不是白費了我姐姐的一番犧牲和心意麼。”

他說到犧牲兩字的時候故意停頓了一下,目光逼仄的盯著司幻蓮的臉,果然看到了一絲壓抑著的沉痛的表情。

收回了目光,“因為那個孩子是姐姐選中的央帝,所以你才沒有叛吧。那個孩子姓沐,並不姓謖。”

“他姓什麼我並不在乎。只要是真心實意的要做好一個帝王,我總是給他機會的。”

“哦?就像當年北央先帝給予你父親機會一樣?”

司幻蓮的目光變了變,卻並沒有看向梵箬籬。

因為看到他,就覺得痛,就想起與這張臉極為相似的女子。

她的一生都是不得已,都是在左右衡量的夾縫中尋求一條明路。

梵箬籬不過是來祭拜的,只是恰好遇見了姐姐的墓穴被憤怒的蒼城人燒了。

等他暗中打聽明白這些人的腦子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不由得啞然失笑。

姐姐是南陵的妖女?

身為妖女卻要死的如此不堪而卑微,那天底下到底誰還要做妖女啊。

“小爺這些年倒是一直沒有娶親啊。”

這話與自己的小舅子討論起來總覺得氣氛詭異。

司幻蓮看了他一會兒,“給你兩天時間,出城吧。若再讓我看到你,就別怪我不顧你姐姐的情分了。”

“是要把我一個南陵國主斬殺在你蒼城的領地上麼?看來小爺的心不僅僅想要滅了鏡王呢。”

司幻蓮的表情凝固了起來,“原來國主是為了鏡王而來。”

“我並非為了鏡王而來。但我知道你和他之間遲早會有一場決戰。就像地上戰神只可存一,不可存二。你們是不能同在於一世的。”

“那你南陵又該如何自處。”

“南陵本弱,是個已經被滅亡的國都。若非東桑扶持,不可能再次復甦。而若沒有北央牽制住西荒和東桑,南陵也就沒有了存在的餘地了。所以啊,若是我只想守著自己的國都,就該勸和兩位,在中間做個和事老即刻。”

“但是國主顯然並不打算這樣做。”

“我的父親才是制衡的高手,可惜我從來都學不會。因為父親也沒有認真的教育過我,反而他全心教導的人卻是姐姐。我一直以為只要平和折中就能久活於世,但是我看到了西荒之中眾多部落的隕滅。譬如司小爺曾經的部落,羽翎既是如此。這麼一想啊,我其實早就該選邊邊站了。”

“那你想站在何方呢?”

“那就看哪一方更優待於我了。”

司幻蓮搖了搖頭,“你與鏡王乃有舊主之情。與我不過外家兄弟之誼,孰輕孰重你是怕我分不清?”

“小爺自然不可能分不清。但是小爺也未免小看了我。雖然身為國主,我也有幾分勉強為之,但是家父……雖然恨他,但他到底是我的親生父親,為了復國忍受下常人所不能及的屈辱。我的姐姐,一生為我操勞算計,她唯一對我的希冀就是將南陵百姓交到了我的手上。”

司幻蓮看著他,心底裡有了些計較。

這個國主到底是梵塵瑾的弟弟啊,同父同母所出的弟弟。

“我可以放棄自己。放棄自己的尊嚴,放棄自己的性命,但是我不會辜負姐姐的囑託,不會放棄自己的百姓、子民。為了他們我也必定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梵箬籬看著司幻蓮的眼神清晰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司幻蓮是會放棄身份和帝位的人,但是鏡王彌荼不會。

若是司幻蓮戰敗了,北央就沒有了可以與之一戰的將領。東桑國的觸手會越來越長,遲早一年會伸向南陵。

南陵可以滅,南陵可以亡,但是南陵不可以亡在我的手上!那便是此刻梵箬籬無聲的立場。

“當我攻打東桑的時候,南陵絕不會向蒼城出手吧?”

“至少我還是國主就不會。”

“南陵是否會幫助蒼軍壓制西荒部落族軍?”

“不會。南陵人體弱,打不過。”

司幻蓮低下了頭,似乎在沉思。

“但是我有一個法子,可以令西荒部落無暇他顧。”

“你要挑起西荒部落之間的不合?”

“與曾經東桑國師所做的一樣而已。”

“鏡王似乎已經將部落統一了。就算有不肯屈服的,也不足以威脅到部落合盟之後的勢力。”

“就算連成一氣,也未必就毫無縫隙。我在西荒那麼多年,看到的未必比彌荼少。”

何況他還是那個對鏡王瞭解的最深的男人。

“你有把握?”

“沒有把握,小爺就不信我了?”

司幻蓮咬牙笑了笑,這個人他如何能信。

“若是姐姐在這裡,小爺會信麼?”

司幻蓮沉默的看著他。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要賭上你與小音之間的血脈麼?若是如此,我能信你。可若被我發現你另有所圖,就算我死一萬次,我也會站起來一萬次將你一同拉下深淵。”

說話的時候他臉上表情平心靜氣,就像說著一句很隨意的話,譬如今日風雪很大,應該吃些暖的。

梵箬籬用貼身匕首劃開掌心,讓鮮血落在雪地上。

“你似乎忘記了,我的母親也是個北央人,我的母親才是真正的沐氏一族。姐姐始終覺得欠了你的,就是因為我們母親當年叛逃了出去,所以才讓與非門一族受到了央帝的懷疑。才會遭來滅族之禍。”

“你這是在向我表明,你和我才是一夥的?”

“非也。我堂堂國主,怎麼能與別人一夥呢。我一人,便是一夥。只不過在親疏上,南陵與北央更應該相互照應一些。”

“這話你怎麼不對坐在皇城中的央帝去說。”

“這話我對他說不是自找死路麼。一個血統不純的央帝,是永遠無法坐穩皇位的。也因此他根本就不會放過你,不是麼。”

司幻蓮終於笑了出來,“你倒是看的清楚。”

“雖然我沒有姐姐那般心思細密,可我也是天下第一謀士梵彥笙之後啊。小爺不妨好好收攏我這個南陵國主,他日遭到央帝驅逐,南陵倒是可以成為小爺的歸根之處。”

天底下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南陵公主梵塵瑾是葬在北央蒼城郊外的,是城主司幻蓮親自下葬的。

墓穴也非常的講究,是生死同穴的意思。

但是怪異的是司小爺是戰死沙場的,當時的屍首並沒有被找到,聽說是與鏡王彌荼一併跌落了深淵。

人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一戰司小爺的目標似乎並非要打敗東桑,而只是要打敗鏡王彌荼那一個人。

後來據盜墓的人說,司城主夫妻的墓穴是空的。

司幻蓮當時入的是衣冠冢,梵塵瑾入的卻是應該真身屍骸。

卻是連著棺槨一併起了,再不見蹤影。

也有人說是因為那次被蒼城人焚燒之後,司幻蓮警惕了,不敢讓人知道自己的墓穴在哪裡了。

於是臨時決意的遷墓。

卻並沒有人再找到他們的下落。

當時司幻蓮出兵的時候是非常匆忙的。

整個蒼城上下都沒有人知道小爺出兵的事。

而且他帶走的部隊也並非蒼軍中的精銳,反而將所有精銳都留在了城池中。

在離開之前他親自寫了書信派人送去了隴南,像自己的姐夫表達了自己愧疚,沒有照顧好侄女翡華。

並告訴他們夫妻,華兒回來了。國輪也回來了。

但是兩個人都變了。

希望曳寒可以做主,成全了這對孩子,他們一直都過的不容易。

這也是由於他這個做長輩的盡責不到。

一聽到司小爺出兵浩浩蕩蕩前往東桑的時候,連白帝都慌了。

拼命的派人送信給央帝,表明自己的議和心情。

謖本初卻只好王顧左右而言他。這位築南王司小爺是絕對絕對不會聽他的。

白帝匆忙應戰,所有人都告訴他,能夠抵擋司幻蓮的人也就只有鏡王彌荼了。

白帝只能苦苦哀求彌荼出兵迎戰。

可彌荼見到了司幻蓮的大軍卻傻了眼。

彌荼確定了時機已到,自己與司小爺之間孰優孰劣終於可以了清。

一直到墜下深谷,他才恍然意識到其實司幻蓮的目標從始至終都是自己。

“你就是為了殺我?”

“天地之下,除我之外你再無對手了。”

“所以你不想活了就拉我一起死?!”

“是啊。一起吧,彌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