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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會

聽到琴師殺手說,她來自北央,是為了尋找一把師門失落許久的古琴。

梵箬籬沒多做什麼考慮就決定放了她。

所有人都表示不解,可是梵箬籬也沒有解釋。

他知道這個女殺手是來自北央與非門之後。

他聽說過北央還有許多這樣的人,他們流落在民間。

除了殺人,他們沒有任何謀生的手段。

運氣好一些會被人收買,幹一些替人殺人越活的勾當。

再次一些的則落草為寇。

更不幸的則會活活餓死。

但這與他都無關,這些與非門的門徒其實已經很少是真正的沐氏一族。

與非門的閣主和元老們不會培養沐氏一族的孩子去殺人。

只有與非門這一支血脈是單獨提煉出來的。

而真正底下殺人的都是像無牙這樣從小無父無母的孤兒。

他們替與非門殺人賣命,最終不得歸所。

國主決定說放了她,也便沒有人去做多的分辨。

反正要殺的人也不是國主。

而沒有人在意背後主事的人是誰,反正南陵人精緻的很,既然敢於買兇殺人,那肯定是不會讓殺手說出是誰收買了她。

說出來的也未必能信,這是一條不成文的定論。

只有你不信,下次你被人冤枉成買兇殺人的時候才有辯駁的餘地。

否則只要有人指責是你要殺人,你連辯解都沒有機會辯解了。

至於要行兇的目標是北央國的西芽公主,又是北央國的殺手。

那再好理解不過了,就是北央國內亂,有人要殺死央帝謖本初的孩子,以此表達憤懣。

順便讓西芽死在南陵,嫁禍給南陵國主,挑起兩國之間的禍端。

簡直一舉三得!

是個狠人。

可是梵箬籬心底裡也是知道,買兇的人不可能是北央。

從北央來的一路上,其實央帝並沒有派多少人保護她。

甚至連梵箬籬都開始禁不住懷疑了,這難道是一個假公主吧?

就算在北央的土地上是安全的,那麼途徑西荒的時候呢。

就算北央、西荒、南陵都是安全的,那麼東桑呢。

東桑一直在向南陵暗中勾結,希望南陵不要再臣服於北央。

這樣的環境下難道不更應該刺殺公主,挑撥兩國之間的關係麼。

可是謖本初像是根本不在意似的。

也或許正是他表現出來的不在意,西芽一路有驚無險的抵達的南陵。

據說路上也是發生了一些險象環生的事情。

譬如遇到雪匪開山,開山是為了種樹,種樹是為了留下買了錢。

可是公主說他們的山還沒有開完,陳年老樹也沒有種下去,現在這條路還是他們的,是北央的,是央帝的,央帝沒有向任何北央的百姓徵收過錢,或者已經徵收過了交在捐稅中了。

她說她這是要到婆家去,等過了頭月以後還會回到孃家的。

也就是說這條路她會來回多次行走。

她留下了自己的一隻陪嫁的手鐲,一看就是十分名貴的東西。

她說,“看啊!我家裡很有錢,但是你今天就劫持了我,這一筆錢就算結束了。可是你放我過去,以後我回孃家還是要路過這裡的。”

那也是對的,北央的路很多雪山,並不像南陵和西荒的道路可以避繞很遠。

她接著說,“我也是講道理的有錢人家。如果每次繞路花費的時間精力很多,還不如給你們留下一些買路錢。所以你們現在就放我走,以後每次路過你們都有買路錢賺。”

她話鋒一轉,“可是如果你們那麼笨,非要今天留下我,不但以後沒有了。我家家大勢大,絕對不會放過你們的。我婆家也家大勢大,也不會放過你們。你們明天就要滅亡了。”

她吸了一口氣,帶著挑釁說,“是選擇只賺一筆,然後自掘墳墓。還是選擇養豬為肉,造福你的子孫後代,就看你們自己了。”

北央很多的雪匪都是講道理的,也都是世代流傳的,也算西芽自己運氣好,這些人是剛剛成為雪匪不久。

首先他們就沒有自己的地頭,所以才會在這裡開山鑿路,需要一片自己的領地。

而且剛剛做雪匪的人心底裡多少還有一份良善和美好的願望,以為以後的生活肯定會變得好起來,於是就這麼被這位堂堂北央國的和親公主給護佑了。

雖然她說的一半都沒錯,她孃家很有錢,婆家也很有錢,但是她卻並不會頻繁的往來於孃家和婆家。

她那是國嫁,不是普通平民老百姓之間的嫁娶。

老百姓之家若是同樣門當戶對的兩家富商聯姻了,倒是可能經常湊到一塊走商,因為可以少僱傭幾個壓貨的鏢師。

皇家可不是那麼算的。

皇家姻親一出孃家大門,就再也不是孃家的人了。

就跟丟出去的塊手絹兒似的。

就算死在了外頭呢,那也是婆家的事情了。

如果父母還算寶貝的周全,或許多少會給夫婿強加些壓力。

可千里之外,再大的壓力又能怎麼滴嘛。

所以眼前的西芽就屬於哭爹喊娘都沒有人聽見。

在北央宮廷裡就算再公主氣派到了這裡照樣沒人照理。

剛來的時候西芽是還沒認清楚自己的處境,還帶了那麼幾分傲氣。

可是經過梵箬籬這些日子來的“洗練”,她倒是聰明了起來。

自己那可是被人追殺啊!

就在國府的長廊上,還就從國主的面前飛掠過去啊。

那得多年中的事兒啊。

怎麼來說都得整個國府上下搜捕一遍,抓到了難道不該斬首示眾,抓不到也該張貼告示讓整個南陵子民一起為她這個公主抓住兇手的麼。

可是臨到頭來,就隨便派了個大夫檢視她的傷勢。

結果就開了一副、真的就一副啊,一副凝神的藥就結束了?

陪嫁來的小丫頭們氣得大哭。

不但哭了還到掌院姑姑那兒去鬧了。

鬧的姑姑生了氣,直接從外頭把院子大門一鎖。

小丫頭哭喪著臉回來,“公主!姑姑她把院門給鎖了……”

另一個大幾歲的丫頭推搡了她一把,“什麼嘛,怎麼這樣沒用。那姑姑人呢,沒給抓過來?”

“姑姑自己跑了!嗚嗚嗚……”

西芽倒是看著兩個忠心的小丫頭笑了出來。

大丫頭道,“公主,你還笑!我們多心疼你呀,我們笑都笑不出來。”

西芽將蹭傷了以後被包的跟個豬蹄似的手摸了摸小丫頭的頭,“你們對我的好,我都記得。可是這回呀,我看清楚了一件事。”

“什麼事呀公主?”

“我們在這裡無權無勢無人,不能再端著北央公主的架子了。”

丫頭還要反駁,“可您就是公主呀!怎麼到了南陵反而不是公主了呢。而且那也不是架子,那是公主的威儀。”

西芽反問她,“現在威儀給我帶來什麼好處了?我在院裡給那個瘋婆娘攻擊的時候,除了你們兩個,誰出來保護我了?如果不是我跑的快,直接跑到那個……(咬牙忍住,不能說混蛋)國主面前,我就可要真死了。死了也不過就把我隨意葬了。”

想到這裡西芽有些落寞,“葬在哪兒呢。你們想想,還會送我回到北央麼,不會了。他們會把我就地埋在南陵。若是國主良心好一些,倒是會把你們這些陪嫁來的都給原封不動的送回去,心腸硬一點的就是留下來為奴為婢。我臨行前,母妃就對我說了,以後要自己照顧自己……”

這時候公主才隱忍著落下淚來,“她說……她做母親的沒有本事,外公家也沒有那麼大的權勢能夠動搖父皇,就算我在南陵受了委屈也沒法派兵過來攻打。只能祈求父皇給予一點點小小的關護。現在我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以後無論我的生死,都在這個南陵國主手裡了。我現在真的就是生是南陵國主的人,死是南陵國上的亡魂了。”

“公主……”

說著說著主僕三個一起抱頭痛哭起來。

原本少女浪漫的心中都以為為國和親是一件崇高的事。

是一件可以被歌頌萬年的事,會被載入史冊,會被母國百姓傳頌不已。

可是到了如今才算真正懂得其中的意義,那就是被皇室丟出去的一塊狗骨頭呀,是為了拴住關外頭的這頭狼心狗肺的獵犬。

可以忠誠的趴在央帝的腳下,而不要去舔別人家帝王的腳!

認清楚以後的丫頭們真是覺得失望和傷心,西芽卻變得萎靡起來。

她這一輩是結束了。

為什麼呢,想想就是啊。

在南陵國人人都知道的一件都能擺在明面上說的事不就是國主梵箬籬喜歡男侍麼。

他不近女色的啊。

那國府裡頭擺放些姑娘、女子是做什麼的呢,擺件兒啊!

有錢人都知道掛幾幅仕女圖了,一個國主在自己國府裡杵幾個大活人美女怎麼了。

可是她呢?她的意義在哪裡。

梵箬籬會因為她而更親近北央麼。

不可能的!

但是父皇也做不出送幾個男侍來討好國主的事情,這也太卑微了,北央帝主是不能這樣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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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要被臣下恥笑萬年的。

所以父皇那一刻就決定好了吧,犧牲自己的一個女兒。

她對梵箬籬來說其實還不如陪嫁來的金銀珠寶重要呢。

這麼一想通以後,她就把帶來的所有東西都送了出去。

原本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別人的也不會變成自己的,現在是自己的也是別人的,別人的永遠不是自己的。

夜晚也不吹簫不彈琴了。

雖然還是整夜整夜不睡,就是點著燈,看著天空的月亮。

在北央皇宮的時候不怎麼看得到月亮。

能看到月亮的夜晚是大事,是可以和兄弟姐妹們一起藉口留在庭院裡不回寢宮,又小宮女們端來新鮮的果子和糕點,坐下來喝茶賞月的。

但是在這裡看到的月亮卻又大又圓,而且總是掛在那裡……

唉……不由得嘆了口氣。

如今有了這樣賞月的好機會,卻完全沒有了賞月的心情。

她讓兩個小丫頭先去睡了,他們也是自己身邊唯一會替自己的心疼的人了,所以她也要學著心疼他們。

可是一個人看著圓月的時候,真的、真的真的,好孤單啊!

孤單的,就想哭起來了……

耳邊卻突然響起來一個聲音,“怎麼,公主這是在面月思故鄉?”

西芽回過頭去,是一身白色長衫的梵塵瑾,看樣子應該已經睡下了,然後又爬了起來。

難道也是睡不著?

這種人的確是該睡不著!

父皇在後宮的時候不也經常睡不著麼,安神養眠的藥不停的灌下去,半點用都沒有。

所有御醫都說父皇的操勞過度,內體空虛,需要靜養。

說的都是什麼廢話!

不是父皇日夜操勞的話,他們這些廢物能有閒情修身養性麼。現在反而怪父皇不會照顧自己了?

父皇養著他們的目的不就是替皇室看病的麼……

忽然看到梵箬籬歪過頭來盯著她,才發現自己意識扯遠了,但是根本一點都不想回答他啊!

月亮,故鄉,孤單……那都是她自己的。

她一個人的。

她現在唯一僅有的了。

梵箬籬嘆了口氣,換了一副語氣,“聽說你把陪嫁帶來的東西都送人了。為什麼呢。”

“都是死物。留在身邊也沒意思。”

這話倒是令梵箬籬有些驚訝。

從一開始踏進國府那天起,他就看到她了。

張牙舞爪的像一隻小老虎。

就算旁人給她再多的白眼,她都趾高氣揚,自己是北央的公主,頭就要抬的高傲,不能輸給任何人。

她的臉上從來沒有半分委屈的神色,永遠都是憤怒、憤怒、看不上眼!

略微一點點憂鬱的神情都不適合她。

還記得撞見那個琴師正在攻擊她的時候,她披頭散髮的,一隻鞋子掉了都還在拼命的逃跑。

當侍衛們趕了過去,擋住了那個殺手琴師,侍女們將她從地上扶起來。

他微微有些不敢上前,他不想見到一張哭泣的哀容。

可是這位公主直接推開了兩邊的侍女,衝回到被壓住的琴師面前,抬起一腳就踩在了對方的臉上,一個沒站穩踉蹌了下,站直了以後又啪啪的兩巴掌甩過去……

這跟剛剛逃的沒邊沒影的可憐樣判若兩人。

侍衛們也看傻了眼,還是梵箬籬趕緊走過來讓人把琴師帶下去,免得別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被公主活活打死了。

她是個潑辣的人,是個不服輸的人,但不是個蠻橫的人。

否則她住的院子裡的掌院姑姑早就沒法給她冷飯冷菜吃了。

可是西芽依然只能叫囂著罵他們,罵的其實是理直氣壯的,也不粗野。

只是掌院姑姑們都是受了他這個國主指點的,他們不會與她當面衝突,她罵什麼都是對的,屢教不改罷了。

這樣一來她就完全沒了法子,因為在這個地方是沒有人給她撐腰的。

她甚至想要換一個住的地方,換一個掌院姑姑,都是沒有權利能做到的。

所以當她親口說出,“沒意思”。

梵箬籬第一反應是她是不是要自尋短見了?!

這可不行吶,一個和親公主才嫁過來沒多久就把人逼死了……

那自己一輩子不都是要被壓在謖本初手底下了?

看來自己低估謖本初了,這個沐氏血脈的央帝還是有點本事的。

不能當眾送男侍過來賄賂自己,就送個尋短見的公主過來牽制自己。

身上背負著一條北央公主的血命,大概也足以成為不得不臣服的理由了吧。

他低吼道,“你,不許給我死!哪怕一口氣,也得給我活著。”

梵箬籬立刻增派了人過來,日夜守著西芽公主的院子。

在旁人看來那是由於西芽公主最近受到了威脅,國主擔心她出事所以加派了保護的人手。

然而事實上這些人卻是來看住公主,不能讓她自尋短見的。

因此連侍衛們自己也矛盾起來了,所以敵人到底是來自哪裡的?

是院內,還是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