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關內外,出現了短暫的寧靜。
負責帶兵追擊高迎祥的慶陽守備賀人龍和梁軍先鋒官羅汝才兩人返回來,登上城樓。他們在城內都聽到了那陣歌聲,兩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隨後在邢中山的解釋下,兩人都收斂了神情,走到許梁面前小聲地安慰兩句。
賀虎臣問道:“賀守備,羅先鋒,城內的情況怎麼樣?”
賀守備不住地搖頭,道:“城內的起義軍已經全部肅清,虎頭關南門也在我軍手中。只是,虎頭關將破的時候,起義軍放火燒燬了糧倉,雖然經過我與羅先鋒的大力搶救,關內的存糧還是燒掉了七成以上。”
羅先鋒道:“眼下我軍兵力減少,可用之兵不足萬人,傷兵有三千餘人。輜重物品都丟在了關外邊。靠城內的那點糧食,充其量也僅能維持個四五天。而且,城內藥物潰乏,高迎祥實在是缺德,不僅燒了糧倉,還燒光了城內所有的藥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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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虎臣沉吟著,說道:“這一仗的慘烈,超出了我的預計,眼下當務之急,是加固城防,救治傷員,設法派人回去求援……呃,許大人,你做什麼去?”
賀虎臣尚在說著,卻見許梁默不作聲地站起來,朝城樓外走去,不由問道。
許梁頓了頓,道:“你們商量著,我到外面去。”
出了城樓,許梁來到自己登上城樓的方位,怔怔地看著城下。
守城的明軍躬身向許梁行禮。虎頭關一戰,許梁親率四百梁軍出城,迎擊起義軍,順利幫助了三千傷兵進城,出城的四百梁軍盡皆戰死,連二夫人戴鶯鶯都犧牲了,這等行事,全城將士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僅此一舉,許梁便贏得了廣大明軍將士的尊敬。
許梁看了會城下,忽然輕聲說道:“我想把二夫人抬進城來,誰來幫我一把?”
許梁身後一陣甲冑聲響,幾員明軍齊聲道:“小的願意。”
跟在許梁身後的四名青衣侍衛上前道:“大人,我等自認有些身手,我們願意下去把三夫人帶回來。”
許梁看著他們,點點頭,道:“好,你們都很好。”
明軍找來繩索,放下城去,兩名青衣衛便順著繩子滑下城去,小心地走到戴鶯鶯墜落的地方,攤開一塊大蓬布,又小心地將戴鶯鶯的屍首放好,裹緊,系在繩索上……
許梁和城牆上的明軍都屏住了呼吸,靜靜地看著,弓箭手挽弓搭箭,注意著起義軍的方向。
遠處,起義軍中。黃色馬車上的順義王朱子健也發現了明軍的意圖。朱子健感嘆道:“想不到許梁還是如此重情重義之人,唉,只是可惜了他那一身本事,不能為本王所用。”
黃子仁眼睛緊盯著虎頭關城上垂下去的兩段繩索,面無表情地道:“王爺若不滿意,末將可一箭將那兩青衣人射死在城下。”
朱子健和葉延慶都驚異地看著黃子仁。
朱子健很是詫意地問道:“本王記得黃將軍與許梁原本情同手足?”
黃子仁冷然道:“如今我們是生死之敵。對待敵人,末將向來不會心慈手軟。”
朱子健聽了很是滿意,看著黃子仁連連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道:“本王很欣賞黃將軍對敵人的態度。只是許梁必竟是梁軍主帥,平涼同知,算是本王十分看重的敵人。對待這樣的敵人,該有的敬意還是要給的。”
黃子仁聽了,垂下眼皮子,放在弓弦上的手鬆了松。
在五萬起義軍的注視之下,戴鶯鶯的遺體被順利地送進了虎頭關內。從始至終,起義軍未發一箭。
葉延慶輕笑著問黃子仁道:“本將軍只當黃將軍刀法了得,不成想箭法更是如神,卻不知黃將軍這箭法師承何處?”
黃子仁看了葉延慶一眼,漠然道:“我手下有一勇士,號稱百步穿楊的神射手。我的箭術,都是他教的。”
葉延慶知道黃子仁說的是哪個,輕哦了一聲。
朱子健將兩人的對話聽全了,對那神射手倒提起了極大的興趣,興致勃勃的道:“黃將軍手下居然還有這等人才?快帶出來,給本王瞧瞧,本王重重有賞!”
黃子仁聽了,臉上一陣抽蓄,道:“他來不了。”
“這是為何?”朱子健好奇的問道:“難道是本王面子不夠?”
黃子仁沉默著,不說話。葉延慶輕笑一聲,靠近朱子健,道:“王爺,黃將軍手下這名神射手,他真來不了。早在起事之前,這人便被許梁斬殺了。”
“啊?”朱子健驚訝地叫了一聲,連連婉惜道:“可惜啊可惜。”
虎頭關內一處乾淨的宅院裡面,死去的戴鶯鶯已被清潔過了,換上了她最喜歡的衣裳,一眼看去,倒像是在沉睡一般,只是這種睡,一睡便不再醒來。她習慣帶在身邊的那柄朴刀便擺在她身旁。
屋子很大,被打掃得極其乾淨。然而裡面卻只有許梁一人。邢中山和羅汝才,還有那些貼身的青衣侍衛,都被許梁趕到了屋外邊。眾人暗處焦急,卻無計可施。
許梁就蹲在戴鶯鶯面前,仔細地端詳著戴鶯鶯慘白的臉,怔怔地看著。他想起了與她的點點滴滴,許多事情。
建昌縣裡的那個被迫簽下三月之期的侍衛隊長,雲居山真如寺下的遇襲,前往陝西鎮原的千里護送,戴家刀法的傳授者,那個為了他敢去京城劫法場的剛烈女子,與樓仙兒同時娶進門的許府二夫人,虎頭關前為他捨身擋箭的人……
許梁想了很多,回憶了很多。想得越深越細,他就越愧疚。許梁這才羞愧地發現,一直以來,許梁自詡身居高位,武功湊合,手下擁兵數萬,應當是最強的那個人,然而最終卻發現,是她默默地,無怨無悔地護在他身邊。
而許梁呢,在戴鶯鶯臨死之前,連她是哭是笑都沒有弄清楚!
淚如雨下,長歌當哭!
屋外的邢中山,羅汝才兩位梁軍將領,聽著屋內許梁的嗚咽聲音,擔心不已,想要進去完慰幾句,卻發現兩人笨嘴笨舌,根本無從勸起。這時候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起遠在平涼的梁軍總管羅百貫,心想此人雖然娘了點,但嘴皮子功夫比自己肯定強上許多倍,要是羅百貫就在這裡,那便不會這樣束手無措。
邢中山和羅汝才兩人在屋外糾結著,幾次想推門進去看著究竟,手好幾回捱到門邊框上了,又縮了回來。
如此糾結了個把時辰之後,屋內的門突然開了。
邢中山和羅汝才兩人立馬站直了,擺出最嚴肅的表情,目不轉睛地看著許梁,想說什麼,卻硬是想不起什麼話頭,一時間兩人臉漲得通紅,尷尬萬分。
許梁看著兩人臉上如同變臉似的,一會紅一會白,搞不清楚兩人在想什麼,他朝屋內一指,淡淡地道:“燒了吧。”
“是!”兩人齊齊地大聲應道,忽然想起來不對勁,不由大驚失色,“啊?大人您說啥?”
許梁看了兩人一眼,再次說道:“燒了。”
邢中山和羅汝才兩人瞪直了眼睛,問道:“大人您不帶二夫人回平涼了?”
許梁頓了頓,又回頭不捨地看著屋內,低下頭,沉聲說道:“燒了,我才好帶她回家。”
柴火很快就準備好了,侍衛們將戴鶯鶯入了上去,齊齊地躬身向這位青衣衛警備處的檔頭做最後的告別。鮮有人知道,戴鶯鶯同時還是青衣衛警備處的檔頭,青衣衛有四大處,偵緝處,警備處,檔案處和火藥處,其他三處的檔頭其本上青衣衛中人都知道,然而只有警備處的檔頭最神秘,不成想居然會是許府的二夫人戴鶯鶯。
火起,青煙筆直衝上雲宵。
許梁,邢中山,羅汝才等三人站在火堆前,沉默不語,火光照在三人臉上,忽明忽暗。
一聲急報,打破了這份安靜。
“報,啟稟許大人,高迎祥率軍三萬圍在虎頭關南門外,賀總兵請您速去議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