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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蒼番外26 誘入香閨,鴛鴦戲水

奔兒頭料理了三具屍首,就勢拖進熊熊烈火中,裝作葬身火海意外身亡的假象,他收拾好帳篷內殘局,整個人精疲力竭,拖死屍的活兒沒把子力氣真是幹不了。這件計謀除了他與喬蒼,沒有任何手下知曉,算是神不知鬼不覺,平息了一樁大風波。

他掀簾子走出,迎上一棵樹下觀望海岸的喬蒼,"哥,萬爺那邊怎麼應付,您可要想好對策,他與常爺能硬碰硬,咱和常爺最好還是留一線,統領黑幫各路,底下人看重義氣胸懷,忘恩負義的醜聞曝出去,處境就棘手了。"

喬蒼早有打算,他不僅要踩著萬家擺脫常秉堯的控制,還要借這支天梯迅速平步青雲,借殼而生。明著與萬爺交好,暗著時不時喂常秉堯吃口肥肉,杜絕他起殺心,利用最短時間乾脆利落滅掉萬家,將漳州的勢力搬空,常秉堯少了一大勁敵,他再登門負荊請罪,打著為義父辦事清剿的幌子,讓他放自己一馬,與他相安無事。那時的喬蒼,吞噬了萬爺的產業,在南省舉重若輕,常秉堯無論如何也鉗制不了他。

他這單老謀深算的買賣,無聲無息部署了一盤大局。

喬蒼四下梭巡,確定無人,將帽簷一壓,遮住大半張臉,"我在這裡,有人看到嗎。"

奔兒頭說進來時沒有,離開時恐怕門口的守衛會盤查嚴一些,畢竟剛發生一場火災,行兇者趁亂離開,這道理都懂。

喬蒼點了支菸,火光恰好隔空虛無的抵住他眉心,他眼底變得通紅,似乎映下了遠處波濤洶湧的火海,"如果情況不妙,就直接做掉,絕不能走漏風聲,留下蛛絲馬跡。"

奔兒頭拉開門護送喬蒼上車,自己坐在駕駛位,一踩油門直奔大門口,果不其然,東南北三大碼頭自發組織了二十人的巡邏隊,將整個漳州港堵塞得插翅難逃,即使很出名很眼熟的馬仔,想要出入港口,也要翻查個底朝天。

奔兒頭義憤填膺罵了聲媽的,"真他媽孫子,這誰挑頭的。"

他本想猛衝出去,一溜煙開上公路,片刻不到就能甩掉這夥人,又怕事情鬧大敗露,只好在對方要求靠邊停的手勢示意下踩了剎車。

他搖下窗子,吊兒郎當齜牙,"怎麼,哥們兒,自己人都不認得了?"

馬仔拿著手電筒往奔兒頭臉上照了照,藉著這束光,奔兒頭也看清了他,是北碼頭澤哥地盤的人,今晚沒遭到波及,南北碼頭距離太遠,風向也偏,只受了點煙燻。

"原來是奔兒哥,您這大晚上的公幹?"

奔兒頭一臉不耐煩,"這不是蒼哥在場子應酬喝多了嗎,讓我去接一趟,蒼哥的脾氣你知道,凌晨三點招呼我,我也不敢晾他,他可是真下手。"

馬仔恍然,"合著蒼哥今晚不在,我說西碼頭怎麼這麼靜呢,您不知道南碼頭著火的事嗎?"

對方說著話,很有眼力見兒給奔兒頭遞上一支煙,他也沒點燃抽,直接卡在耳朵上,"具體不清楚,但眼不瞎,看見了。"

馬仔笑說這可是大事,莫說漳州市,整個福建省地界夠大吧?沒人敢火燒萬爺的船,港口馬上**,誰也不能出去,等萬爺的人到。

"哥們兒,你不是澤哥的人嗎,為他們南碼頭辦事,這麼費心?"

"喲呵,奔兒哥,您套我的話。"

奔兒頭探出手臂,哈哈大笑拍了下馬仔肩膀,"得嘞,澤哥義氣,萬爺沒看錯人。我不和你耽誤工夫,我得趕著接蒼哥。"

他說完立刻發動引擎,準備趁亂開出港口,沒想到馬仔寸步不讓,手抓住窗框,"奔兒哥,您賞我個面子,非要走也行,把車門開啟,我掃一眼,咱就各走各路。"

奔兒頭舌尖舔過嘴角,臉色冷了兩度,"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栽我?我在漳州港不管事了是嗎?"

"蒼哥不在,西碼頭就是奔兒哥和剛哥主事,您的話好使,可這不是特殊情況嗎,我也得守好這班崗。"

奔兒頭看他賊眉鼠眼的往後座瞟,故意搖上一半車窗,只露出一道縫隙,他呵呵冷笑,"既然好使,麻利的送我出去,怠慢了蒼哥,你他媽幾條命?"

另一個馬仔聽見動靜看了看車牌,臉色一變,匆忙推開擋路的馬仔,點頭哈腰,"蒼哥的車沒說的,您請。"

奔兒頭朝窗外啐了口痰,伸出中指朝不識好歹的馬仔戳了戳,拂塵而去。

經過三個小時的救援,漳州港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終於被撲滅。

南碼頭兩艘船毀於一旦,菸絲焚化為灰燼,東碼頭王世雄二度遭難,緊挨著南碼頭的那艘貨船,船尾被燒成了黑炭,二十箱歐洲紅土變成了殘渣,他正好留宿後山的平房裡,光著膀子站在山頭破口大罵,"老子今年走背字兒,剛入夏做了西碼頭的墊背,眼瞅著秋涼南碼頭走火我又挨了黑槍,別讓我找到是誰,我崩他腦袋開花!"

與此同時,萬爺在睡夢中被手下叫醒,他披了件外衫抵達廳堂,凌晨一兩點的天色徹底沉下,黑壓壓的彷彿沒有盡頭,他睏意深深,握拳打哈欠,沒好氣質問什麼事不能明早說。

馬仔心驚膽顫,將失火一事告知他,沒等他反應過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連聲說我失職,沒有守好貨物。

萬爺數秒後勃然大怒,他眉骨青筋直跳,整張臉像是丟在糞坑裡洗過一樣,又黑又臭,挺直腰板拍桌怒吼,"反了天了!我萬鵬的地盤,也有人敢搞下三濫的買賣,縱火的混賬抓住了嗎?"

馬仔搖頭,"打撈出三具燒焦的屍骸,穿著同一款黑衣,但是圖案標籤都糊了,南碼頭的船艙底下發現三枚暗鏢,歹徒就是用鏢頭劃開了火種,引發了火災。"

"誰的鏢?"

馬仔躊躇片刻,知道要惹大亂子,又不敢隱瞞,"廣東珠海常秉堯,是他的鏢。"

"他奶奶的!"萬爺眸子猩紅,心口原本就憋著一股氣,又聽說是他,更是怒意滔天,"他手伸得真長,這就按捺不住了,漳州港我容他一個碼頭,已經對得起他,他如此貪得無厭,我再讓他,豈不是要把福建拱手送人?"

馬仔之所以想瞞著,就是怕兩方交火,常秉堯的手下都是精英,作戰兇猛,向來沒哪個幫派能討到便宜,再者還有喬蒼統率坐鎮,他可是如今道上聞風喪膽的玉面閻王,輕易不出手,一旦出手十之七八傷殘,餘下二三必死無疑。

他為難抬頭,"萬爺,喬公子那邊還不知道信兒,不如看他意思,他和您來往頗深,與咱小姐也..."馬仔瞧萬爺臉色更沉,立刻打住,話鋒一轉,"他如果肯當說客,常爺沒準兒是搞錯了,對方服軟,把面子給足了,咱也就撤吧。"

"我與他結交二十年,一起從底層往上爬,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萬爺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他從無失手,也從不錯認,他就是奔著我南碼頭來的。這一次我決不會退讓。"

次日天矇矇亮,喬蒼在街邊吃早茶,奔兒頭蹲在弄堂巷子口,幾個拉活兒的民工旁邊,一人賞了一個牛肉燒餅,笑呵呵套話,論起這條街上的下九流,訊息比正兒八經的黑幫還靈通,他們嘴巴撬開,這世道的黑白是非,就像一盆水,潑得乾乾脆脆。

"爺,昨晚凌晨四點多,我們一起幹活的瓦匠經過萬府門前,裡頭燈火通明,南碼頭這事,萬爺能不放在心上嗎。他靠碼頭生意發家的,漳州港什麼亂七八糟的貨沒有,這是登堂入室打臉了。"

奔兒頭盯著民工嘴邊沾住的牛肉絲,"萬爺懷疑誰?"

"常爺啊,現場找著東西了!再說,除了常爺和他旗鼓相當,誰能吞得下這塊肉。"

奔兒頭不動聲色瞥了一眼角落處穩坐的喬蒼,他一襲白色綢緞,衣衫裁製得精緻整潔,風流翩翩,在這人來人往的長街上格外光華奪目,這世上竟還有生得這麼俊俏的男子。

他小聲問,"萬爺就沒懷疑喬先生嗎?"

"怎麼不懷疑,那是常爺的公子,西碼頭大當家,穿一條褲子的"

奔兒頭心口一沉,果然還是逃不過這關,他笑嘻嘻和幾個人道別,溜到喬蒼邊兒上,搖了搖頭。

喬蒼氣定神閒,淡淡嗯,斯文而優雅喝光杯中剩餘的茶水,撂下一百元錢,揚長而去。

他乘車抵達萬府,管家大喜過望,到跟前唸叨了句您可露面了,若是再不到,萬爺怕是要把這筆債記在您頭上。

他引著喬蒼穿過庭院,穿過湖潭,來到會客的廳堂,萬爺和管事兒的馬仔頭目正發飆,一米九的魁梧漢子嚇得瑟瑟發抖,額頭鮮血橫流,被重物砸出好大一枚血洞,桌上杯盤狼藉,桌布扯掉了一半,這副大陣仗倘若再狠一點,南碼頭怕是要死幾個人洩憤了。

後果是喬蒼意料之中的慘烈和盛大,他面無表情,腳步沉穩,跟著管家邁過門檻兒,管家還沒來得及通稟,他主動開口,"萬爺,我來請罪。"

萬爺一愣,迅速止住怒吼,背過身去,無動於衷,臉色淡漠,不言不語。

世人皆知喬蒼是常秉堯座下第一紅人,第一爪牙,幫派裡做什麼歹事,喬蒼就算沒經手,也勢必知情,萬爺一肚子氣沒處撒,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喬蒼不著痕跡抬眼皮兒打量,他原本也沒指望一句話就能讓萬爺放下戒備爬上他這艘船,作勢要單腿屈膝,身後的奔兒頭眼疾手快將他扶住,急得直結巴,"哥,您不是沒攔著,攔不住,您認哪門子錯?常爺決定的事,你還能翻天不成?"

"那也是我調解不周。這事因我而起,萬爺拂了面子,我要一力承擔。"

他還是要跪,奔兒頭雙眼猩紅,死命拉著他不肯,"常爺橫行霸道,對誰都不講情面,您這次鬥獸場死裡逃生,身上傷還沒好,昨晚和那夥死士搏鬥,差點挨了黑磚送命,您已經仁至義盡了!"

喬蒼是什麼人物,心思老成,深重,他跪常秉堯尚且不甘心,下跪萬爺簡直天方夜譚,奔兒頭攔著也是商量好的,他做做樣子壓住萬爺的火氣,繼續往下演罷了。

萬爺果然有一絲動容,道上規矩他還是懂的,事兒沒問清楚,大禮可受不得,他側過身,睥睨奔兒頭,"什麼死士。"

奔兒頭給萬爺鞠了一躬,"蒼哥幾天前被常爺召回珠海,當面下了死命令,不許他和萬府來往,如有違背,扒下這身綾羅綢緞。蒼哥沒答應,常爺一氣之下把蒼哥關進馴獸場,被十幾條獵狗好一通撕咬,差點送了命。常爺捨不得蒼哥,到底是接班人,他不肯就只能讓您記恨他,您和蒼哥斷了來往,常爺就高枕無憂了。"

萬爺眉頭一皺,情理兼備的說辭,令他有幾分相信,但不完全,喬蒼見時機已到,橫了橫心,從袖口抖出事先備好的匕首,對準手臂便刺入進去,這一下不重,他自己掌握得極好,看著似乎狠,其實也就刺破一點皮囊,養兩天就無事。

奔兒頭大驚,一把奪過匕首,喬蒼捂住血流不止的傷口,"義父對我也薄情寡義,可我不能無視他栽培的恩情,這一刀,我替義父還,也向萬爺賠罪。"

喬蒼這出戏,雖為苦肉計,卻是高階別的,糅合了三十六招兵法,先是在南碼頭借東風,偷樑換柱,把他挑起的禍端,移花接木在常秉堯身上,又隔岸觀火,待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從港口金蟬脫殼,唱了一出空城計,如今火候到了,他自然要來添一桶油。

對喬蒼的防備和猜忌因這一個重情重義的舉動,在萬爺心中消失殆盡,他在福建這麼多年一直橫行霸道,四海臣服,如今吃了暗虧,也沒臉和後生討說法,他靈機一動,閃過一個念頭,揮手命令面前跪著的馬仔下去,又讓僕人上了一壺茶,斟滿後他邀請喬蒼坐下,奔兒頭為他包紮好傷口也退出廳堂,立在屋簷下等候。

"阿蒼。我這樣稱呼你,還入耳嗎。"

喬蒼要的便是這個結果,他淡笑說萬爺順口就行。

"這事怪不上你,你雖然管著漳州的事務,上面還是壓著他嗎。這樣一來我倒是愧得慌了。如果你是外人,我只能補自己一刀,以後道上才好接觸,如果你是自己人,我就當受你的禮了。"

萬爺說出這樣一番意味深長的話,便兀自沉默飲茶,丟給喬蒼做選擇,他挖坑,喬蒼也有陷阱,他何其精明,怎會自己往坑裡跳,惹下無窮後患,落人口實,他平穩從容站起身,態度恭和,"萬爺的意思,我不懂。"

茶水燙口,也有些苦,萬爺嘗過一點便再不碰,只是託在掌心焐手,"我的女兒寶珠,對你很有意。"

喬蒼不語。

他又笑說,"她心高氣傲,性子刁蠻,又很膽小,我日常管她管得嚴,難得有她看上眼的,她這幾晚天天到我書房送茶,張口就是提起你,知女莫若父,我替她探探你的心意。"

喬蒼步步為營,半點紕漏不出,穩紮穩打,這一日到來,比他想象中還早了一些,他語氣沒什麼波瀾,"我願意照顧她。"

萬爺眉梢一挑,笑容凝了兩秒,又恢復如常,將手邊的茶盞輕輕一合,"你對自己的去留,做得了主嗎。廣東那位,不讓你和我來往,我的女兒,他能許嗎。"

喬蒼手臂間剛剛添的新傷,包紮得很倉促,有微微滲血,他凝視那些血點,"我原則有三不,一不動義父的人,二不害義父的命,三不毀義父的聲譽,只要萬爺不逼我與他為敵,我就做得了主。"

鴉雀無聲良久,萬爺忽然笑著說了句,"很好。"

他對這個回答極其滿意,他臉上接連幾個小時密佈的陰雲,此刻驅散得乾乾淨淨,換而一副萬里無雲,笑容滿面,"阿蒼,你的情義,胸懷,忠貞,都讓我很欣賞,我把女兒交給你,也能放心。"

常秉堯遠在廣東,又被喬蒼封鎖了福建的訊息,他所有的人脈,可拉攏的被喬蒼收歸麾下,不可拉攏的,也都相繼生死不明,他根本無從得知漳州的事態,更想不到自己的接班人已經徹底撕下面具,倒戈向他的仇敵一方,這麼快準狠,不給他留絲毫喘息應對的餘地。悄無聲息伺機密謀驚天棋局,連他和萬爺都成為了棋盤上一子。

六日後的週末傍晚,萬爺在望海樓辦了幾桌酒宴,打算為喬蒼鋪一鋪福建黑白兩路的關係,他作為主角壓軸,萬爺帶著萬寶珠先一步出現在宴賓廳,片刻後,喬蒼的車隊停泊在門外,八名保鏢簇擁他進入,與招待四方來客的萬爺匯合。

這一場筵席,談不上盛大矚目,卻很務實,來了各方名流,官場人士少,商場與幫派居多,總共百餘人,有些攜帶了太太出席暖場,都圍著萬寶珠,似乎是舊相識。

副席位的一桌男客,都是道上人物,有頭目,有堂主,更有雲南海口的二道販子,在廈門做生意混出了臉面,福建地盤上,萬爺一句話,不敢說眾人呼應,可不賞面兒的,一定會惹麻煩。

其中一個盯著不遠處的喬蒼納悶兒,"哎,萬爺不是與北碼頭的澤哥關係好嗎,怎麼喬先生出現在這裡。"

啃鳳爪的蛇頭把骨頭渣吐出去,一手抹嘴,一手端著酒杯回身瞧,"喬蒼在漳州風頭無兩啊,小小年紀玩得大,道上誰不看好他?這世道有本事就吃香,澤哥哪比得了他,那可是廣東根正苗紅的長公子,常爺捧著的。"

男人蹙眉,"說起常爺,萬爺和他結下了樑子,怎麼還和他搞到一起,難不成南省的格局又要洗牌?"

蛇頭目光幽森,臉上的紈絝之色漸漸消失,"如果再洗牌就不是這些老家夥壟斷的天下,喬蒼要佔據一席之地了。我把話撂這兒,你看準不準。"

他們口中議論紛紛的澤哥,帶著一夥人馬才解決了老鋪兒的幫派紛爭,姍姍來遲,在漳州除了萬爺,澤哥面兒最大,比王世雄的架子混得硬,管家立刻將他迎到主桌,他門兒清今天來為了什麼,目光直白而乾脆定格在喬蒼英俊深沉的面孔,他看得出,這狼崽子的眼睛裡,是壓不住的赤紅色的慾望,對,壓不住,萬爺,這世上的任何人,都壓不住。

可他不能說,當局者迷,萬爺要捧他,外人就算看出,這不是反哺的烏鴉,而是反噬的禍害,也沒法開口。

他咧開嘴笑,"這不是廣東來的喬公子嗎?"

萬爺遞給他一杯酒,"阿蒼往後在福建混,我也這把年紀了,還能支援他幾年,方老闆可要多關照,別為難他。"

阿蒼。

眾人皆是一怔,紛紛對視一眼,拿不準情況,澤哥揚起唇角,"那是一定,憑我與萬爺的交情,你委託我照顧的人,我自然不遺餘力,只是我不解,常爺鬧了一出火燒碼頭,整個福建都傳遍,萬爺跟頭栽得這麼狠,莫非胸襟寬廣,容人不義了?"

萬爺提起這事,仍恨得牙癢癢,何止是栽跟頭,簡直成了笑話,廣東邊境佈滿常秉堯的層層眼線,道上人一旦露頭,不論哪方的,都會追蹤到底,萬爺想去他地盤上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只怕雙腳剛落地,風聲就洩露了,非但生不了事,還會被反將一軍,控制的死死地。

他只能靜待時機,一擊制敵,不過能夠奪得喬蒼,結下這門親事,當然也就為自己所用,常秉堯失去一員猛將,也算扯平,喬蒼的價值與分量,可不是兩艘船能比的,二十艘船他也甘願換。

萬爺冷笑,"他不仁,和阿蒼無關,冤有頭債有主,這筆帳我來日一定會清算。"

衣香鬢影的深處,太太們從舞池內走出,香汗淋漓,說笑著去拿酒,萬寶珠倚著漢白玉的柱子,時不時踮起腳,視線穿過喧鬧的人海,穿過五光十色的空氣,穿過有些遙遠的距離,追隨著喬蒼,他自始至終也沒有回頭看向這一邊,她看得痴迷,眼前忽然闖入一張臉,蓋住了喬蒼的身影,在霓虹下閃爍,波光粼粼,她有些失去焦距,好半響才認出是黎太太。

她倉促退後,方才她尋尋覓覓,痴痴傻傻的樣子,被外人瞧了去,她想到這裡面頰羞紅,嘟囔了聲,"黎太太您過來,怎麼不出聲呀。"

她伸出一根手指,捲起滿堂的蘭花香,"萬小姐那是瞧誰呢?"

她支支吾吾說在找父親。

"喲,合著連我也瞞,白看你長這麼大。你父親都和你黎伯伯說了,把你許給喬先生。等你再長一兩歲,就過門。"

萬寶珠心口怦怦直跳,"父親說的?"

黎太太嗯,她舉起酒杯,似笑非笑飲著,"喬先生可是少年英才,這門親事我和你黎伯伯都很看好。只是有一樣,他年紀輕輕出人頭地,心思勢必狠,你這傻姑娘,可得留個心眼。"

萬寶珠慌亂無措,又有幾分害羞,倉促攪動手指,"他對我很好。"

"我也沒說不好呀。但我得提醒你,東碼頭的王世雄,曾往他身邊安排過一個女人,叫什麼我不記得,似乎姓柳,喬先生察覺後,硬生生不念舊情,把她送給手下人差點玩殘了,隔天送去***做低等**,到現在生死未卜。"

喬蒼的兇殘,無情,萬寶珠聽說了,她甚至也偷偷打聽過,那些人說什麼的都有,不管他多麼可怕,多麼涼薄,都遏制不住她對他一往情深的念頭。

她出神望著腳下,這雙鴛鴦戲水的鞋子,是一早他手下送來閣樓的,江浙一帶最好的刺繡呢,她格外喜歡。

她笑了笑,"是嗎,那也是從前,過去的事不提,他對我什麼樣,我心裡有數。"

黎太太點頭,在她額頭上輕輕戳了戳,"你有數就好。"

她隨後被一夥太太拉去打牌,萬寶珠捏緊了手上酒杯,目光又一次落在喬蒼身上。

遠處歌舞昇平,繁華錦繡,喬蒼被擁簇在眾人中央,談笑風生眉眼溫潤,這流光,這霓虹,這斑斕,這璀璨錦繡的皎潔月圓之夜。

他總是一塵不染,風華俊秀,迷得她睜不開眼。

只是,他當真那麼心狠嗎。

是燈光太美,還是她心底的夢,這場風月之事太誘人,那絲窒息感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拉了拉裙襬,誰沒有邪惡的一面呢,他原本就活在跌宕風雲裡,他要是平淡無奇,她也不會喜歡。

她升起一個大膽的念頭,她都覺得驚心動魄,她躊躇許久,咬了咬牙,將手上的酒杯朝桌角輕輕一擲,猶如一縷虛無縹緲的魂魄,從角落處遊蕩出來,未曾驚動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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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蒼這一晚受敬了許多杯酒,他原本可以推辭,卻偏偏來者不拒,推杯換盞間,摸透打下不少人脈。他自身勢力不小,能耐也大,又做了萬爺的準女婿,自然前程似錦飛黃騰達,巴結他的人排到了城門樓,他需要這些人的巴結和擁戴,從他們身上狠狠撈一筆油水,直至榨乾為止,廣東黑道已經三足鼎立,不是那麼容易插入的,他必須拿出玩意兒才行。

萬爺打點稍晚離開的賓客,喬蒼一一告辭後,從宴廳內先行一步,他邁上迴廊,一個眼生的小廝從角落現身,橫在他前面,"喬公子,小姐有事找您。"

喬蒼抬手捏了捏眉心,宿醉之意愈發強烈,此時他的酒量還未曾在這江湖紛爭應酬結黨中練出來,匆忙十幾杯過喉,喝得又快又猛,腦袋禁不住一陣陣暈眩,他隨口打發,"明日再說。"

他說罷要走,小廝將他攔住,"小姐知道您應酬勞累,若不是事情重要,怎會不體貼您。她還在閣樓等您,怕是您不去,她都睡不好了。"

喬蒼右手從眉目間撤離,睜開有幾分混沌倦怠的眼眸,"備車。"

小廝笑著彎腰,"早備好了,大理石磚路滑,喬公子您慢行。"

穿過這條張燈結綵的迴廊,走出酒樓,屋簷下涼風瑟瑟,天氣正是最陰沉,星辰隱匿,月色盡失,醞釀許久的暴雨在電閃***後傾盆而落,廳內人聲鼎沸,言笑晏晏,廳外大雨滂沱,一片頹唐。

小廝撐起一把黑傘,置於喬蒼頭頂,八名保鏢左右護駕,將他送上車,乘坐第二三輛緊隨其後,直奔萬府浩蕩駛去。

隔著被雨水灑滿的玻璃,一滴滴墜落,氤氳,幻滅,塗上一層朦朦朧朧霧氣,車燈自街角閃過,停在了一處,便熄滅了。

小傭人放下簾子,關了燈,抿唇笑著,低頭退出房間。

小廝一路撐傘護送,將喬蒼帶至閣樓門外,他進入後,立刻收了傘,麻利甩去上面的水珠,豎在牆角下晾乾,也無聲無息跟上,八名保鏢抬頭看了一眼,心中嘀咕,可想著那是未來嫂子,都沒吭聲。

門虛掩著,裡頭很靜,只有偶爾雷電傳出的悶響,喬蒼敲了敲,無人回應,他問了聲你在嗎。仍是死寂。

他邁入,抵在門上,朝四下張望,室內黑暗至極,窗簾也合攏,連一絲微光都沒有,喬蒼不由蹙眉,萬寶珠這年紀的姑娘最嬌,怕黑怕雷,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她或許不在。

他轉身離開,手觸及門把,剛一拉,臉色便沉了下來,竟然上了鎖。

他隱隱感到不妙,正要發力擊碎這只鎖,身後一面輕飄飄的白紗,被風吹起,拂過他身體,拂過他襯衫,在紐扣處被纏繞住,停留了數秒,又自行脫落,下一刻肩膀忽然落下一隻手,這隻手花香濃烈,芬芳馥鬱,白皙溫熱,似乎剛剛洗過,在水中浸泡許久,指頭甚至有些微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