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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復仇(文字)

五月份的天氣,草長鶯飛。

四周百姓忙在田間忙碌,對盧象升的哀悼不能填飽肚子。翟哲部兵馬在夜晚分批離開,逢勤部和孟康部已經入山,其他軍士也在收收拾行囊,整裝待發。

有蕭之言這個精通斥候的馬賊活動在太行山側,怕今後幾年三鎮的富戶夜晚中會經常被噩夢驚醒。翟哲現在還不想太招搖,去幹招惹朝廷的事,名聲太響只會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但僅僅靠打劫,不是長久之計。陝西流賊各頭目流竄中原多年,彼此關係緊密又複雜,他現在想加進去,怕不能得到認同,轉身就被人賣了。

盧象升之死,讓翟哲再難相信外人。

北方平原,一列騎兵由遠而近,在外警戒的斥候飛馬回營稟告:“雷將軍來了!”

“雷巖謙?”翟哲詫異,“他來幹什麼?”

一盞茶的功夫,二三十騎到達兵營外,雷巖謙飛身下馬,朝門口值守的士卒喝叫:“請向翟副將傳達,說雷巖謙求見。”他是軍中老人,士卒都熟悉他。

沒等士卒傳呼,翟哲已經從中走出來,見雷巖謙衣甲鮮明,手中顛著馬鞭,狀態輕佻,心中不喜。

“翟副將!”雷巖謙上前一步,把馬鞭遞給身後的親兵,沒有行禮。

翟哲看他姿態高傲,別過臉去沒有搭理他。

“翟副將,您消息靈通,當知道這個稱呼很快你就當不起了吧!”

無論怎麼說,雷巖謙曾是在翟哲麾下走出去的,現在這個態度,讓他生出一股怒氣。

“雷將軍,專門來這裡不是為了來取笑我的吧!”翟哲堆起滿面笑容。

“我現在是參將了,宣府參將!”雷巖謙得意洋洋,一點不掩飾自己的張狂。他本不是這樣的人,但想到當初在翟哲麾下受的那些委屈,忍不住想得瑟一下。

“恭喜雷參將!”翟哲拱手,冷笑道:“宣府參將管不了我大同的副將吧!”兵部的命令還沒傳到,他還是副將。

“翟副將,花無百日紅,當初我們在塞外跟著你活下來,應該感激你。如今你馬上要被解職,我那兩位兄弟再跟著你沒有前途,不讓高抬貴手放他們一馬。”雷巖謙態度稍稍好轉。

原來是挖牆腳來的,翟哲暗自好笑,攤開雙手說:“你們若願意,我當然不會阻攔。”吩咐身後的親兵:“去,把蕭、左兩位頭領叫過來!”

親兵快步離去,兩人就這樣隔著兵營的大門對立。

雷巖謙仔細打量對面的兵營,發現士卒有拔營離開的跡象,臉色微變。

蕭之言和左若被糊里糊塗叫到營前,看見對面雷巖謙。還沒等問話,翟哲指著雷巖謙說:“他過來找你們有話說!”說完這句話,翟哲轉身走了。

“大哥,三弟!”雷巖謙對蕭之言和左若很熱情。

“你怎麼來了?”蕭之言先走出去,他看翟哲的態度不敢叫雷巖謙入營。

“翟哲被解職了,你們知道嗎?”雷巖謙壓低聲音。

“知道!”聽見雷巖謙直呼翟哲之名,蕭之言和左若都不高興,三人邊說邊走,在離營兩三百步的地方站住。

“大明不是塞外,翟哲被解職後失去前程。我被提拔為宣府參將了,和楊總兵說過你們的事,楊總兵答應讓你們先歸在我的營下,等日後再向朝廷奏請提拔。”雷巖謙用期待的目光看著倆人。他知道蕭之言一直對大明有眷念之心,對左若的心思還真摸不透。

“二哥,朝廷無道,陷害盧公,你那個參將也別當了,還是回到我們這裡來吧!”左若打斷他的話。

“到你們這裡來?你們想幹什麼?”雷巖謙氣勢洶洶。

“別嚇唬我!”左若皺眉往後退一步,“我們不想幹什麼。”

“大哥!”雷巖謙看向蕭之言,說:“咱們在塞外的苦還沒吃夠嗎?好不容易混到今日的官職……”

“你過來就是為了勸我們投向宣鎮?”蕭之言恍然大悟,難堪翟哲語氣不善。

“我們三人在榆林衛就是兄弟,我有前程當然不會忘記你們!”雷巖謙語氣倒是很誠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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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靠朝廷軍餉的參將有什麼了不起!”左若冷哼一聲,“二哥,你還沒看清楚這世道嗎?”

“你休要胡說!”雷巖謙厲聲斥責。

蕭之言想了片刻,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說:“你今日來勸我們,也是看著兄弟的份上,我不留你,你這些話無需再說。三弟不會跟你走的,我對當官無所謂,跟在翟小哥後面活的自在。”

“你們?”雷巖謙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瞥見左若看他兇狠的目光,讓他感覺再多說一句,這個兄弟都做不成了。

“好!”雷巖謙苦笑,“若他日你們無路可走,隨時可來宣府找我。”他對翟哲不滿,但對蕭之言和左若這兩個幾十年的兄弟真心一片。

左若聽見雷巖謙說出這麼一番話,也改變了態度,半開玩笑的說:“二哥保重,我猜日後必是二哥來投奔我們,到時候我會替二哥向小哥求情!”

“我絕不會再為翟哲效力!”雷巖謙臉色驟變,朝蕭之言拱手,看也不看左若轉身離去。百步之外,親兵遞過戰馬,三十騎飛也似的遠去。

蕭之言和左若看了一會,直到視線中騎兵化作一個黑點,才並肩回營。翟哲沒有再問他們,他們也沒想翟哲多說什麼。這是一種默契,若這麼點信任都沒有了,翟哲也不放心離開太行山。

在兵部命令下達之前,趁朝中爭鬥,沒人顧得上他這個小人物的時候,翟哲向順德知府領了最後一批糧草。

兵部的命令先傳到大同總兵虎大威手中,翟哲向順德知府上繳官印,四千多人消失在太行山群山中,他們本就是流賊,重歸流賊的隊伍沒有一點猶豫。

五月十日,盧象同起身護送盧象升靈柩回鄉安葬,同行護送的有元啟洲及八十多個來自南直隸的天雄軍士卒,翟哲部兩百三十名親兵。

五月十二日,緹騎飛馳向保定城前,保定巡撫張其平被皇帝追罪押送京城。清虜每次入侵,沿途的大明的文官就要換一遭,早成了大明朝廷不成文的規矩,此次盧象升戰死與張其平有關聯,所以被格外追罪。

緹騎清晨出城,往北五十裡,午後到達南山嶺,兩側有密林。這裡是通往京城的官道,平日裡一直有人走動,不知為何今日路上空空蕩蕩。

囚車的輪軸有些乾澀,走在路上顛簸的厲害,張其平耷拉著腦袋,下巴在堅硬的木頭上摩擦出血來。密林中撲啦啦飛出一群飛鳥,把押送的錦衣衛嚇了一跳,才發現今日這南山嶺格外的詭異。

突然間林中響起一聲唿哨,從林中衝出兩三百騎兵攔住去路,均頭戴斗笠擋住臉孔。

押送的錦衣衛五十名騎兵一陣慌亂,各自抽刀護在囚車周圍,明晃晃的刀面倒映了慌亂的面孔。錦衣衛千戶催馬掉頭,還沒等他踢馬逃跑,迎面又湧出兩百多騎兵。

京畿之地人口密集,也就是清虜才肆掠過現在行人少些,為了截住囚車,這些馬賊昨天夜裡就在此埋伏。

“大人不要慌張,我們只要囚車中這人!”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人從佇列中擠出來,聽口音應該是三府人。

“大膽,這是朝廷要犯,豈能容你隨意劫走。”錦衣衛千戶手中長劍耍了個劍花,色厲內荏的回應。

他話音未落,從騎兵中飛出一根長箭擦著頭皮把帶走他的帽子釘在對面的松樹上。那錦衣衛千戶伸手摸了摸腦袋,口中驚呼一聲,面色慘白。

“我們不想傷害大人,大人也休要讓我們為難!”帶黑色斗篷的頭目聲音低沉。

“動手!”他一揮手。

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領著三四十騎兵上前,護送囚車的錦衣衛騎兵自然後退。那漢子抽出腰間的斧頭,只一斧就劈開了碗口粗的木頭,連拉帶拽把嚇的直哆嗦的張其平從囚車裡提出來。

錦衣衛五十人在十倍騎兵的環繞下不敢亂動。

“請各位大人把馬匹交給我們,我保證絕不會傷害你們!”那帶黑色斗篷的頭目的話中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力。

“我們憑什麼相信你!”錦衣衛千戶神情猶豫。

“嗖”又是一根長箭飛出,直射入那錦衣衛千戶胯下戰馬的左眼。

那戰馬負痛瘋狂顛簸,把錦衣衛千戶甩下馬來,不一會功夫倒在地面抽搐。

“下馬,下馬!”那千戶蜷縮在地面,忙不迭的下令。

埋伏的馬賊牽了五十匹戰馬,依次消失在密林中。

幾十個錦衣衛面面相覷,那千戶臉色變了又變,恨恨的說:“回去就說張其平勾結強人逃跑了。”這樣能減輕他不少罪責。

那些強人很熟悉附近的道路,下了南山嶺後,一路向西,再轉向北,夜幕將近時進入太行山支脈。

等確認安全了,四百騎兵停下腳步圍成一團,把張其平扔到中間。那帶黑色斗篷的人摘下斗笠,正是李志高,把張其平從囚車中揪出來的是元啟洲。翟哲和蕭之言也從人群中擠出來,翟哲站在張其平身前,俯身問:“巡撫大人,還認識我嗎?”

“你是?”張其平癱軟在地面,褲襠中溼了一片。

“多謝你那兩千兩銀子!”翟哲指尖劃過他肥嘟嘟的臉龐。

“大人怎會被你這樣的小人陷害至死。”元啟洲一口吐沫噴在他臉上。連翟哲也覺得很無趣,這樣的人他動手殺怕汙了盧公送給他的寶刀。

“你們是……”張其平聲音顫抖,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不是我,是楊嗣昌,尚書大人。”

“動手吧!我們還要趕路。”翟哲催促。

四周馬賊慟聲一片,都是天雄軍殘部,元啟洲高呼:“大人且慢走,仇人的首級送過來了!”巨斧劈下,首級滾地。

李志高吩咐隨從拿準備好的石灰硝上。

翟哲絲毫沒有復仇後的快感,這種人不足以給他快感。不過天雄軍餘卒做下這麼一檔子事,再想回家做良民,心中都該要掂量一番。

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