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花院。
天未破曉，顧孟平便早早起身，穿好了僧袍。
在外屋值夜的新兒朦朦朧朧間見到顧孟平出來，嚇得一個激靈。
“五少爺這麼早就起來了？”她整了整身上被壓皺的衣衫，略有些不安。昨日她和巧兒商量由誰來值夜，巧兒一開始非要爭值夜不可，可是出門去茶房打水的時候不小心跌了一跤，只得讓新兒值了第一夜。
新兒剛來到了新地方有些緊張，再加上不知道顧孟平是個什麼心性的人，擔心的一夜不敢睡，直到快天亮時才伏在榻上打了一個盹。
顧孟平指了指窗外，輕笑道：“我在寺裡早已習慣早起，你只管睡你的。我看你眼角微紅，顯見得沒睡好。”
他雖然這樣說，可是新兒哪裡敢再睡？出去打了洗臉水，要服侍顧孟平盥漱。
“我自己來。”顧孟平急忙阻止。
他不是平等主義者，也沒打算讓丫鬟恢復自由身，只是不習慣有人拿著胰子舉著銅盆半跪在面前。
新兒不是個多話的，見他一意阻止，便只是福了福，恭順地站在旁邊。
淨完面後，顧孟平就緩緩踱出屋子，先在外面擴了擴胸，又沿著院子跑了三四個來回，這才練起了五禽戲。
虎戲還沒有練完，就被勿忙趕來的顧行雲給拉到了一旁。
“孟平你知道嗎？昨日東府出了大事。”顧行雲虎背熊腰，比顧孟平要高出半個頭去。他又沒有特意壓低聲音，正在院中收拾東西的新兒和巧兒都聽得清楚。
顧孟平先將他的手自胳膊下掰開，又指了指東方的那抹魚肚白，而後才笑道：“有天大的事且等我練完五禽戲再說。”
東府的事情和他這個庶子有什麼關係？雖然是東府的大爺顧維愈親自上山把他接回來的，可是顧維盛正眼瞧都不瞧他一眼。
他何必去操心不該操心的事情。
只氣得顧行雲連連跺腳。
“你怎麼還在？”顧孟平廝條慢理地穿上一件乾淨的僧衣，又將早上換下來的衣裳扔進水盆裡準備揉搓，見到顧行雲依舊還沒走，笑著問他。
顧行雲氣結，唬著臉道：“你還知道我在這裡？都站了半晌也不見你理我……”
見他如此，顧孟平臉上不知覺地露出幾分柔和之色，溫言道：“你也知道我每日早上都要練五禽戲，不練完是不許停功，何必為這事生我的氣？倒是你，站到現在不去上課，萬一被老族長知道了可得不了。”
顧行雲聽到上課兩個字，頓時忘了來找顧孟平的初衷，得意地昂起頭，“這你就不知道吧？咱們族學的兩個夫子都沒有去上課，今天族學裡都鬧騰開了。”
聽他這麼說，顧孟平好奇地抬起頭。
顧行雲更加得意了，先是命令新兒和巧兒給他上茶，而後就等著顧孟平求他。可等他茶水喝了兩道，顧孟平也沒開口。
顧行雲心裡猶如被幾百只貓給撓了一般。
顧孟平卻慢慢地吃著茶，雙眉斂垂，像極了楓林寺的明空大師父。
顧行雲不由氣結，鼓著腮幫子，氣鼓鼓地看著顧孟平，面上添了幾分孩兒氣，“你才多大？整天死氣沉沉地跟楓林寺老和尚似的？沒趣！”
聽他說明空大師父的閒話，顧孟平面帶不悅。
顧行雲急忙轉了話題，說起了族學裡的事情，“你知道嗎？陶夫子被族學裡附學的范家小子給打了。復伯父和雍七叔知道後異常氣憤，倆人聯袂去尋老族長，要求將打人的兇手逐出顧氏族學。學生們也群情激憤，嚷嚷著要給陶夫子報仇，現在已經相約著去尋範家小子的晦氣了。”
他說的復伯父和雍七叔一個是東府的顧禮復，一個是西府的顧維雍，倆人和外幾房的顧維泰同在族學裡做老師。族學裡又另請了兩個老夫子，一個夫子姓程名譯字澤友；另一個姓陶名然，字清承，都是舉人出身。
顧孟平雖是在楓林寺裡住的久了，對於顧氏族學的事情也是略有瞭解。明空大師父就曾細細對他講過族學裡各位夫子的品性和能力，對陶夫子頗有推崇之意。聽說他被打了略有吃驚，在這個師權大如天的年代裡，怎會有學生敢打老師？
可是見到顧行雲那副得意的面孔，顧孟平忍不住睨了他一眼，“那你怎麼還在這裡？”
顧行雲頓時語結，支支吾吾了半晌，這才挺著胸膛道：“我是君子，君子一向動口不動手，若是要找人筆誅討伐我定然當仁不讓！可是這打架麼？那是莽夫蠻牛們做的事情，我是不屑為之的。”
顧孟平不由失笑。
剛來到這裡的顧少華哈哈大笑，“孟平你莫聽這混小子胡說，明明是他前些日子因為打架被我太爺爺給訓斥過，說若是再發現他打一次架就讓他去跪祠堂。”
顧行雲被揭了老底氣得臉孔漲紅，追著顧少華跑了半個院子，倆人嬉笑打鬧了好一會才又回到顧孟平身邊。
“少華。”顧孟平打了聲招呼。
顧少華便說起了族學的事情。
顧孟平這才知道了來龍去脈，原來陶夫子一向教學嚴厲，族學裡被他用戒尺敲過的學生不計其數，其中猶以範春最重。範春性格玩劣，本就不喜讀書，來上學也不過是被父兄逼著來的。這些日子被陶夫子用戒尺敲得火起，生起了報復的心思。昨天夜裡陶夫子趁著夜路回家看他孫子，被人用破衣蒙了頭……
顧孟平聽得目瞪口呆。
“我來前聽到太爺爺在大發脾氣，說要拿帖子往範家請人，要請范家的家主出面。說是這次打陶夫子的人中，有好幾個范家的兒郎。”顧少華嘴角逸出嘲弄之色。
顧孟平暗道：“人生一世，草木一春。黑髮不知勤學早，轉眼便是白頭翁。範春能做出蒙夫子頭的行徑，只怕以後也沒有多大的出息！以小明大，可見范家子弟多不可交。”
那邊，顧少華又說起了昨天東府發生的事情，“……要我說，你們西府盡多是糊塗人。怎會生出那樣的心思？不說別的，只說論身份，西府的人可能配得上薊遼總督的孫女？沒得讓人笑話……”
聽到他說東府卻扯上了西府，顧孟平這回真是驚詫不已。
見他這副表情，顧少華便知他是一無所知，遂解釋道：“昨日薊遼總督的兒媳領著孫女來東府拜謝東府愈大伯父，說起了舊年景的事。也不知怎地，你們西府的龔六奶奶看中了蕭家的孫女，竟然想替伯超求娶，結果當場被人打了臉……”
薊遼總督，兒媳，孫女……
這信息量太大了！
不知為何，顧孟平突想起那天他回楓林寺路上見到的明亮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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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今天的第二更，明天的第一更定在上午十點。好奇怪，為什麼沒有定時更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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