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這一日起，整個元如居的人都知道了新回來的五少爺不受四爺和四太太喜愛。
待顧孟平不免怠慢了起來。
顧孟平是好也罷歹也罷只當全沒看到，自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回敬。反正是庶子，反正是不討人喜愛，何必要裝出一副孝子賢孫的樣子給別人看？
他一個人居住在墨花院裡，雖是僕婦們不往這裡來，也少人侍候他，倒落得清閒自在。每日練五禽戲，沿著院子跑幾圈，自己在院中水井中採水……
他過得自由自在，卻苦了新兒和巧兒倆個。
新兒是家生子，這些日子見到墨花院受到如此冷落便已透過自己的渠道知道了原委。
她孃老子已經暗示過她，是不是要挪個地方。
巧兒卻是剛從外面採買來的丫頭，本就是存的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心思，此時一顆心都被顧孟平給擊得粉碎。
以前覺得好歹是個五少爺，哪裡想到這個五少爺卻是個紙糊的，只在西府掛了一天就被人扔到角落裡自生自滅。
看著每日悠閒清靜的顧孟平，巧兒只覺得心頭堵得慌。
她堵，有人比她的心更堵。
顧維德為了顧孟平的事情已經和老族長提了多次。
“這孩子的功課祖父您也是看到過的，比起仲康來不相伯仲，和少華相比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難道現在就耽誤了？”顧維德氣憤無比。
老族長見到他為了顧孟平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顧少華都給貶低了，眉宇間不由露出笑意來，“你這孩子，知道個甚？你忘了明空大師父放孟平下山時曾讓他背過什麼？”
“《孟子》啊！還能是……”顧維德神情陡變，面色古怪起來，可隨即又露出愁容，“這些年來，咱們被東西兩府給壓得死死的，卻一直沒辦法翻身，不就是因為當年他們被貴人相助嗎？”他往楓林寺方向望了一眼，接著道，“可是這些年，瞧瞧東西兩府盡出了什麼人？”他臉上帶了蔑視之色。
“若不是咱們大宗在家中打理庶務和族務，他們豈能安心在京中為官？”顧維德往那四座牌坊處指了指，“君子有所為，當有所不為！聖賢們將話早就已經講明，單隻看東西兩府對待孟平的態度，足以讓族人們心寒，讓外人們恥笑。”
老族長深以為然。可他只是長長嘆口氣，言道：“少華和行雲若是做完功課，多去尋他玩耍吧！大師父有此安排，必然有深意，我們自不必插手。到該出手時，自然會出手。”
“難道？”顧維盛露出駭然之色。
大師父看人一向很準，莫非他真有扶持顧孟平之意？
可是隨即，他又露出輕鬆之色。他只當顧孟平是個孩子，是和少華和行雲一般無二的孩子。同是顧氏的族人，不論是孟平出息還是少華出息，對顧氏只會有益無毒。難道他能因為將來孟平出息了就多愛他一分，少愛少華一分嗎？
顧維德釋然了起來。
老族長微微頜首，心中卻惆悵無比。若不是因為顧維德生在大宗，將來要繼承族長之位，只怕此時他早已在朝中叱吒風雲了吧？
明明是個進士，卻只能呆在遂平守著這片地這片家業……
老族長面露愧疚之色。
領了老族長的命令，顧少華和顧行雲在每日功課完畢後就來尋顧孟平玩耍。
兄弟仨人聚在一起，免不了談天說地，上下五百年。顧孟平是來自幾百年後的靈魂，又有了這世明空大師父對他的栽培，說起事情來頭頭是道。
顧少華回去之後自然會和顧維德細說。
顧維德越聽越喜歡顧孟平，越喜歡顧孟平就越瞧不起顧維盛。
所以，在他以後和東府的顧維愈談話時，話裡話外透露出了對顧孟平所受不公平待遇的憤慨。
顧維愈卻有些煩燥，遂平不過是整個明朝疆域中的一部分，也不過是他朝堂生涯中的一部分。顧維德老是拿一些小之又小的事情來煩他，令他不勝其煩。他想起波瀾變幻的朝堂，想起在朝中支援大皇子的父親，想起那失蹤的三皇子，也想起了兒女親家糜中。
女兒嫁給了詩禮傳家的孟府，女婿又是翰林院的五經博士，雖是對家族沒有多大助力，可是將來的日子好歹能過得安穩。可兒子顧泊約怎麼辦？難道要讓他在這窮鄉僻壤生活一輩子嗎？
第一次，他對父親的決定起了懷疑。
時光如流水，顧孟平在西府已經呆了快半個月。眼見馬上就初一，他準備回楓林寺看望大師父。
可他沒有想到，自己一個小小的要求，居然也被謝氏給反駁了過來。
“老祖宗這些日子身子不好，已經咳嗽好幾日，早晚我都不敢離開農慶堂，這府裡的馬車要隨時待命去接大夫，你若是要回楓林寺怕還得等幾日。”謝氏的眸子裡透著疏遠和冷淡。
顧孟平終不再沉默，而是抬頭道：“下山之前，大師父曾交待過，每逢初一和十五許兒子回山探望！後日便是初一……”
謝氏皺起眉頭，不悅地看著他，過了好大一會才冷冷地道：“即如此，你去和你父親說便罷。”
“兒子尋不到父親。”顧孟平隱晦地提示。和顧維盛他是沒什麼好說的，父子倆人如同仇人，每見一面顧維盛都要將他羞侮一番。
他不是沒脾氣，而是他知道現在反抗根本沒有任何用處，反而讓他落得一個逆子的名聲。他相信大師父不會不知道他在西府的遭遇，為什麼現在還沒有派義淨來接他，自然是覺得沒到時候。
他雖是從幾百年後穿回去的，可到底也只活到中年。大師父卻已經一百多歲了，看問題看世情自然比他透徹，想得比他深遠。
聽了這話，謝氏垂下眼瞼，手指摩挲著鬥彩蓮花瓷碗上的碗蓋，沉吟不語。
許久，她才將茶碗托起，輕輕啜了一口，“好吧，你且先退下，晚上我自會和你父親說。”
顧孟平聞言再度施了一禮，而後與謝氏別過。
謝氏盯著他挺撥修長的背影看了良久。
莫名其妙地嘆了口氣。
別人家的庶子都是往歪了養，可是看著這位不僅不歪反而正的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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