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輻射值超標之外，基本沒什麼大礙。外傷沒有，內傷有一些，但老驥的身體很好，經過了在南天門空間站的治療，這些內傷都在穩步恢復之中。”
五號基地一間全封閉的治療室外，剛剛脫掉了防護服的醫生，對等候多時的沉木、蘇河等人介紹起了情況。
他們剛剛對驥星河做了一次全面的檢查。
沉木和蘇河等人，看著穿著防護服跑進治療室的驥榮欣月，心裡面都有些酸。
“什麼時候才能夠消除老驥身上的輻射？”
“南天門空間站那邊給的預期是三個月，我們這的醫療裝置沒有那邊好，時間應該會延長到三個半月到四個月之間。”
“這樣有沒有問題？”
“有問題，時間越長對老驥的身體損傷就越嚴重，有些損傷是不可逆的，就算是我們能夠完全清除老驥身體裡殘留的輻射，也很難保證他能夠徹底恢復。”
“要不……”沉木看著蘇河問道：“咱們勸勸老驥，讓他回南天門空間站？或者是直接回蔚藍星。”
蘇河還沒有回答，旁邊的醫生就直接搖頭。
“回蔚藍星不行的，總不能為了老驥一個人，把那些醫療裝置都搬到宇宙飛船裡運回去。就算可以，近三個月的航程誰能保證不出現意外？而且，宇宙飛船沒有重力模擬系統，並不適合給老驥做治療，最佳的治療地點還是在南天門空間站，那裡的重力和蔚藍星一樣。”
異星上的醫療裝置並不稀缺，過去二十多年時間裡，聯邦有很大一部分運輸資源都被使用在了醫療相關的方面。
運走一部分醫療裝置問題其實不大，但專業裝置需要專業人員操作，驥星河要回蔚藍星的話，就需要一個頂級的醫療團隊跟著回去。
蘇河也搖了搖頭。
“欣欣沒法去南天門空間站，因為那裡的重力環境和蔚藍星一樣，她的身體現在還承受不了。如果因為這一點影響了她之後回蔚藍星，老驥會發飆的。”
沉木下意識的說道：“所以我們要勸勸老驥啊，讓他跟欣欣再分開三個月的時間就行了啊。”
蘇河嘆了一口氣：“你也知道是再分開？”
從驥星河離開五號基地，到這一次歸來，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月了。
兩個月加三個月，那就是五個月的時間。
來到異星一年多時間的驥星河，和驥榮欣月相處的時間總共才多少？
醫生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他不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蔚藍星上曾經有一次類似當量的核爆，造成了超過二十萬人死亡，其中有七萬人是因為核爆而當場死亡。爆炸中心五百米範圍內的人，有90%當場或當日死亡。五百米到一千米以內的人，有70%當場死亡或當日死亡。”
“在核爆攻擊範圍內活下來的人，有50%在六天之內死亡，第六天到第十二天之內，活下來的人又有約25%的人死亡。爆炸地點作為放射性汙染區域，存在了六十年的時間。”
“而造成這麼多傷亡的原因主要有兩個。”
“一個是外傷，核爆產生的衝擊波造成的直接傷害，衝擊波毀壞的建築及各種物體的碎片，以極高的速度濺射而出造成的間接傷害，還有高溫、紅外線能量等等造成的傷害。”
“另一個就是放射能症，核爆產生的大量放射線，會讓被影響的人得急性放射能症。具體的症狀包括但不限於：噁心、嘔吐、食慾不振、腹瀉、發熱、脫毛症、皮下出血等等。也有人因此得了白血病，被影響的人，大部分在一個月內死亡。”
說到這裡，醫生停頓了一下。
“還有二次放射能症，當時去營救老驥的韓力上校、秦佟中校、哈里斯中校、李霖少校、王貴上校……他們，在之後都接受了治療。因為除了韓力上校的機甲之外，他們的機甲都不具備足夠的防輻射能力。就算是韓力上校的機甲，在這方面也不如專業的防輻射服，所以……”
“所以。”沉木盯著醫生，語氣冷漠的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沉木。”
蘇河皺眉提醒。
醫生嘆了一口氣，他很理解沉木現在的心情和態度。
“我想說，老驥可能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了，所以想要回來多……。”
“你放屁，放你媽……”
沉木的嘴被蘇河給堵住了，卻還要掙扎著罵人，身體素質根本沒法和沉木相比的蘇河，完全攔不住。
“的屁，放你祖宗十八……”
“沒事的。”
醫生的表情很平靜，他無視了沉木的罵聲，擺手說道：“如果我承認我放屁，老驥就會沒事的話，我希望我這輩子說的話都是放屁，我媽應該也會願意的。”
這句話讓沉木安靜了下來，站在那裡的他握緊雙拳身體顫抖，雙眼逐漸赤紅。
“我是醫生，我會竭盡全力治好老驥，因為我們需要老驥，聯邦需要老驥。”
醫生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希望老驥不會出現任何併發症，但很遺憾，我不能保證這一點，沒有人能夠保證這一點，就算是在南天門空間站也沒人能保證這一點。我們的醫療科技，相比於我們的機械科技，其實有很大的差距。因為戰爭需要武器，需要機甲，並不怎麼需要醫療。”
這是一個很殘忍的事實。
“所以，我希望你們不要勸老驥去南天門空間站接受治療，因為……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如果老驥的時間不多了，他希望他會在哪裡，會在誰的身邊。”
說完這些，醫生突然打了自己一巴掌。
“烏鴉嘴，放屁。”
然後他走了。
這是完全出乎了蘇河、沉木意料的一幕，但看起來又很正常。
蘇河相信，如果扇自己一巴掌，再罵自己幾句，就能夠讓驥星河完好如初的話，聯邦會有千萬人這樣做。
哪怕這千萬人都沒有和驥星河真正的見過面、說過話。
在驥星河決定成為傳奇的那一天之前，他就已經是很多人心中的傳奇了。
而現在，他是千萬人心中的傳奇。
當驥星河在B72高地戰場做過的一切，傳到蔚藍星並被《老人與星辰大海》公開的時候。
認為他是傳奇的人，將會以億來作為數量單位。
這些人，應該有很多願意為了驥星河罵自己、扇自己吧。
沉默了一會的沉木，突然轉身離開。
蘇河皺眉：“你幹什麼？”
沉木頭也不回的說：“做我能做的事情。”
蘇河眉頭舒展。
驥星河的將軍甲這一次是真的壞了，但它完成了它的使命，幫助驥星河擋住了核爆最兇勐的傷害。
作為主體的鎢鋼合金還可以回收再利用，在消除了輻射之後，已經和驥星河一起回到了五號基地。
沉木能做的事情，就是幫驥星河打造一架新的將軍甲。
“我不是醫生，我治不好老驥，但我是老驥的機修師，我可以製造出一架能夠擋住核爆的機甲。”
沉木走的時候，在心裡對自己說。
“我一定可以的，老驥也一定能夠活下去，並駕駛著我為他打造的新機甲而戰。他說過，他要去眾神山殺了艾達康。”
沉木其實沒什麼自信，他還是太年輕，經驗不夠豐富，專業水平不夠高，他真正的專業是機甲修理，而不是機甲設計、製造。
但從這一刻起，他有了。
因為他在心裡告訴他自己，他必須有。
其他人也都陸續離開了，蘇河沒有離開，因為驥榮欣月還沒有離開。
房間裡的爺孫兩其實並沒有說什麼話，因為驥星河在病床上睡著了。
他接受治療所需的一些藥物之中，有安定的成分，所以不想睡的他不得不睡。
穿著防護服的驥榮欣月坐在病床邊，用雙手輕輕的握著驥星河的大手，腦袋貼在驥星河的臂彎旁邊。
她很想貼著驥星河的臂彎，但她怕她的頭盔太重。
不知不覺間，驥榮欣月臉上的淚水乾涸，她也沉沉的睡去。
她做了一個夢，夢裡是另一間病房，她就像現在一樣抱著病床上的人。
區別在於夢裡的她沒有穿防護服，沒有戴頭盔。區別在於，夢裡的病床上躺著的不是她爺爺，而是她的媽媽。
這不是夢，是她的回憶，是她的恐懼。
當她醒來時，驥星河還沒有醒過來，她把手放在驥星河的心口。
旁邊有儀器，還有醫生，但她不放心，不相信。她眼前躺著的這個老人，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相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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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她感受到了驥星河的心跳，才終於轉身離開。
“欣欣，我們去吃飯吧？”
“恩。”
驥榮欣月的回答讓等候多時的蘇河很意外，他本以為需要他的勸說，驥榮欣月才會答應去吃飯。
可驥榮欣月並不需要，雖然她不想吃飯，但她知道她必須要吃飯，而且她吃的很認真，所有的飯菜都被她徹底嚼碎了才咽下去。
她嚼的很用力，用力的讓蘇河心疼。
吃過飯，驥榮欣月去了停機庫，找到了被她遺留在這裡的星月。
“欣欣，星月有自動駕駛模式，讓它自己回機修區吧？”
“不用了蘇叔叔，我可以把她帶回去的。”
它和她的發音一模一樣，蘇河並沒有聽出來其中的差別，這個世界上除了驥榮欣月之外，暫時還沒人知道其中的區別。
“那你小心點。”
蘇河只能這樣叮囑，他想安慰驥榮欣月說驥星河其實沒事，但他說不出口，他也知道驥榮欣月很懂事，懂事的讓人心疼。
待機模式的星月，在驥榮欣月到來時就清醒了過來，並主動背對驥榮欣月蹲下。
這讓驥榮欣月能夠輕而易舉的爬進駕駛艙。
熟練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並固定好安全裝置，本應該關閉駕駛艙門的驥榮欣月卻沒有立即關。
她坐在駕駛艙中，帶著頭盔的臉看不真切，聲音很平靜，平靜的像是驥星河一樣。
“蘇叔叔，那只猩猩叫什麼？”
“啊？”
“用核彈炸我爺爺的猩猩。”
“額，艾達康，帝國親王，艾達康。它在帝國的稱號是征服者，在聯邦的代號是廢物，這是你爺爺給它取的代號。”
“恩。”
驥榮欣月微微點頭，關閉了駕駛艙門。
星月緩緩起身站定，然後抬腳走向了機修區的方向。
她看了跟上來的蘇河一眼，充斥著白光的狹長雙眼，似乎有了一些情緒。
但蘇河並沒有看出來，就算是沉木在場也看不出來，只是光芒的細微變化，誰能夠用肉眼分辨出來？
一架高大的機甲，和一個相對矮小的男人，一起走向了機修區的方向。
因為雙腿太短，只能快步跟在星月身後的蘇河沒有發現，停機坪的監控裝置沒有注意。
星月的雙眼有一個瞬間，突然變成了紅色，像是血染的赤紅一樣。
那是星月的戰鬥模式，在它沒有戰鬥，沒有真正駕駛員的情況下莫名的開啟了。
雖然很快就恢復了，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變化一樣，但確實是發生了。
而在那一個瞬間之前，
駕駛艙內，面無表情的驥榮欣月開口。
“星月，你記住那個名字了嗎？”
“記住了，廢物，艾達康，帝國親王，位置疑似在眾神山戰場。”
星月知道的其實很多，因為她可以直連聯邦的資料庫，她的許可權是驥星河的許可權，很高。
驥榮欣月深吸一口氣，語氣堅定。
“如果爺爺不能親手殺了它，那我們就去殺了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