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猛至極的聯邦火力，已經傾瀉在了最終堡壘周邊，能夠抵禦核武器的最終堡壘，面對這樣的常規火力，可以保證身處於其中的驥星河毫髮無傷。
隔絕了視線和通訊的煙幕，因為兇猛的炮火而開始消散，那些重新衝入煙幕之中的帝國機甲，以及原本就在煙幕之中還沒能撤出的帝國機甲。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倒下。
當它們不再處於高速移動狀態時，炮火對它們造成的殺傷力大增。
特別是果斷降低飛行高度的心月狐號宇宙戰艦，在極短的時間裡傾瀉了幾乎所有的中遠端火力之後，卻沒有飛離戰場。
而是懸停在了千米高空，使用他們的近程武器繼續戰鬥。
七十二門使用了30毫米口徑破甲彈的艦載機炮，以每秒超過兩千發的射速，對最終堡壘周邊的帝國機甲，實施著如同傾盆暴雨一樣的打擊。
十二門用於反導的近防炮，也被心月狐號宇宙戰艦上瘋狂的艦員們，不顧一切的啟動，目標同樣是地表的帝國機甲。
他們差一點就要執行殺死驥星河的命令，所以他們很憤怒。
他們很清楚，如果驥星河被帝國機甲從最終堡壘裡抓出來，他們就真的要執行殺死驥星河的命令了，所以他們很恐懼。
中遠端武器系統的彈藥不斷裝填、投放。
心月狐號宇宙戰艦完全沒有節約彈藥的意思，什麼火力配額完全不在他們的考慮之中，如果可以，他們一定會要打空他們的最後一發子彈。
艙門突然開啟。
一隊士兵扛著單兵行動式導彈發射裝置，連安全繩都沒有系，只是由身後的隊友拉住他們的腰帶，就從開啟的艙門處探出了上半身。
瞄準，開炮，後退。
讓出位置，開始狂奔，補充彈藥。
再轉身，再奔回，再排隊，再開炮。
他們竭盡所能時，五號基地戰區的指揮官屠遠，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掙扎中。
要告訴驥星河真相嗎？
那驥星河要問自己為什麼的時候，自己應該怎麼回答？
說這只是一個誤會？
還是說自己所做的一切命令，都是基於已知情況做出來的，對聯邦以及五號基地戰區最有利的？
屠遠此生從未像現在這樣為難過。
曾幾何時，他認為自己算無遺策，面對瞬息萬變的戰場局勢，他總是有智珠在握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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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實證明，他並不是神。
人，總是會犯錯的。
一直線上的李安邦保持了沉默，是因為和屠遠一樣不知道該怎麼辦，還是因為這種突變，在他看來是對屠遠的一次考驗？
參水猿號宇宙戰艦的指揮中心內，屠遠閉上了雙眼，做了三次深呼吸，每一次都是斬向心頭的一刀。
他偷學了驥星河的斬心刀。
這種唯心主義的刀法，對於文職出身的屠遠來說並不難學，反而非常容易上手。
真的很好用啊。
屠遠睜開雙眼時，心中竟然有了這樣的感嘆。
他回來了。
“報告，戰痕峽谷通報，三艘帝國宇宙戰艦突破我方火力封鎖升空，我方艦隊正在進行攔截。”
“報告，眾神山通報，三艘帝國宇宙戰艦突破我方火力封鎖升空，我方艦隊正在進行攔截。”
“報告，南天門參謀本部認為，這六艘帝國宇宙戰艦的目的地，是我們五號基地戰區上空空域。”
壞消息接踵而至。
屠遠卻沒有絲毫的慌亂，他沒有去理會那六艘帝國宇宙戰艦，在它們突破聯邦艦隊的封鎖之前，不會成為他的困擾。
他看著螢幕中正在接受聯邦炮火洗禮的最終堡壘，語氣平靜。
“接驥星河。”
“是。”
通訊其實不需要重新建立，恢復了通訊功能的最終堡壘，一直線上。
只是從這一刻起，不再需要通訊員的中轉。
依然在返航五號基地的參水猿號宇宙戰艦，暫時並沒有戰鬥任務，他們的中遠端火力剛剛已經傾瀉一空，重新裝填彈藥的任務，和指揮中心的人員無關。
他們大多數人現在什麼都不需要做，所以他們都豎起了耳朵。
屠遠的聲音在驥星河耳邊響起時，也在他們的耳邊響起。
“驥星河，你相信我嗎？”
這個不算開場的開場白，讓很多人想起了驥星河成為機甲戰士後的第一戰。
那個時候，沒人想得到今天的驥星河會如此重要。
人們來不及多想，驥星河的聲音就隨之響起，屠遠並沒有下令說單獨和驥星河交流，這是一種魄力。
“你先說。”
蒼老的聲音，並不平靜的語氣，人們驚覺驥星河似乎已經猜到了什麼。
這個老頭，從來都不是莽夫。
屠遠並不意外驥星河的回應，直接說了起來。
“第一，我要你對星河小隊下令，讓他們準備登陸參水猿，執行之前下達給他們的軌道空降作戰任務。”
“帝國派出了一千一百架機甲，目標是五號基地。我要分兵兩路，殲滅它們的常規主力部隊。”
“第二，我要你對蘇河、沈木、陳迅下令，不要讓他們做任何事情，因為他們什麼都做不了，只會害了他們自己。”
“在冠軍侯被帝國機甲帶出來拆解駕駛艙門的時候，我以為你會被活捉。”
“所以我下令，讓心月狐號宇宙戰艦執行擊斃你的命令。”
“而這道命令，被驥榮欣月透過未知方式獲取，她駕駛著星月離開了五號基地，目前安全，有三十架我們的機甲跟在她身後。但她關閉了星月的通訊模組，我們聯絡不上她，無法告知她你還活著的訊息。”
“她的行進方向是你現在所在的位置，我調動了一顆偵查衛星跟著她……”
本以為驥星河會憤怒出聲質問、斥責、怒罵的屠遠，並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他看了一眼身前的小螢幕，確認驥星河還線上，最終堡壘監測到的驥星河身體資料一切正常。
而後繼續說。
“炮火停歇的時候，心月狐會降落，如果你沒死，我會讓他們帶著你去找驥榮欣月。”
“如果你死了，我會帶著驥榮欣月回蔚藍星。”
“現在，請立即執行我的命令。”
身處於最終堡壘之中的驥星河，還有可能身死當場嗎？
當然可能。
如果常規火力能夠輕易擊破兩百七十架帝國機甲的話，驥星河一開始就不會離開最終堡壘。
相比於當時衝鋒姿態的帝國機甲，屠遠下令開炮時的帝國機甲要容易打一些。
但只是容易一些而已。
當心月狐號宇宙戰艦的火力傾瀉而下時，大部分帝國機甲就在第一時間開始了規避機動。
這也讓它們之中的很多避開了之後到來的，更為兇猛的聯邦火力。
事實上，身處於炮火覆蓋之中的它們，依然有機會殺死驥星河，它們可以強行破開最終堡壘的艙門，身無寸甲的驥星河甚至不需要它們動手，就會死在聯邦的炮彈之下。
但它們沒有這樣做，很多人認為是因為它們怕死，沒有深究也來不及深究。
“用一艘宇宙戰艦被擊破的風險，來換我一條老命，值嗎？”
驥星河終於開口，語氣比剛才更平靜，聽不出半點波瀾。
他接連問出了三個問題。
“用你這個前途無量的中將退役的承諾，來換我下達兩個命令，值嗎？”
“不惜殺了我，也不讓我被帝國俘虜，值嗎？”
“值！”屠遠沒有任何猶豫的回答：“我認為，都值。”
驥星河再追問：“所以，如果帝國現在有機會俘虜我，你還是會下令殺了我？”
“是的。”
屠遠沒有解釋，他知道他不需要對驥星河解釋。
通訊頻道安靜了三秒之後，驥星河的聲音響起。
“給我接星河小隊。”
通訊員卻沒有第一時間執行命令，而是看向了屠遠。
“給他接。”
通訊這才建立。
驥星河的聲音隨之響起：“所有人，服從命令，如果我死了，請把韓力當成我。給我接蘇河、沈木。”
包括陳迅在內的星河小隊眾人，還來不及說些什麼，通訊就已經被中斷。
這一次，驥星河的命令被第一時間執行。
剛剛穿上單兵外骨骼裝甲，卻發現使用許可權已經被鎖死的蘇河。
剛剛鑽進一架未完成打造的斬山級機甲的駕駛艙，想要強行啟動的沈木。
耳邊同時響起了驥星河的聲音。
“什麼都不要做，什麼都不用做，我還活著。”
“欣欣走的時候說如果你被聯邦殺了，她會帶著帝國大軍踏平聯邦，她會毀掉蔚藍星。”
蘇河甚至沒時間說對不起，沒時間喊上一聲老驥，只能抓緊時間說出他認為，對於此時的驥星河來說最重要的一句話，也是‘驥榮欣月’離開五號基地時，留下來的唯一一句話。
“我知道了，蘇河，沈木，服從命令。”
通訊被驥星河主動結束通話，他的回應，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平靜的就像是驥榮欣月這樣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一樣。
人們轉念一想，這不過是孩子的氣話而已，沒必要當真，驥星河肯定也不會當真。
然而事實上，驥星河當真了。
因為他知道這不可能是驥榮欣月說出來的話，她媽媽對她的教育，不允許她說出這樣的話，哪怕她可能會這樣想，但她絕對不會這樣說、這樣做。
那個孩子，比驥星河更愛國，就像是她的媽媽一樣，就像是她的爸爸一樣。
這是星月說出來的話，特別是最後一句：她要毀掉蔚藍星。
只有星月能夠說出來這樣的話，現存於世的所有已知生命，無論是聯邦的還是帝國的。
只有星月能夠做到這一點。
她的生命對於人類和猩猩來說，是永恆的。她的未來對於人類和猩猩來說，是無限的。
驥星河在聽到這句話之前，就已經確認驥榮欣月是因為星月，才知道了屠遠的命令，才會逃離五號基地。
他對星月的擅自做主沒有半點責備，因為他需要的就是這樣的星月。
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護驥榮欣月，哪怕是背叛聯邦，投靠帝國。
帝國想要殺死他的時候，聯邦保護了他。
帝國想要俘虜他的時候，聯邦想要殺了他。
驥星河悟了。
身處於絕境之中的最終堡壘內部，只有作戰服和頭盔的他，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能夠看到的所有情報。
最終堡壘外面，有六十架帝國機甲依然保持著活動能力，它們在方圓一公里的範圍內不停的做著規避聯邦火力的機動動作。
現在的情況是。
心月狐號宇宙戰艦強行降落在最終堡壘旁邊，就會被六十架帝國機甲破壞掉引擎，短時間內無法升空。
他暫時不會死，因為心月狐號宇宙戰艦裡有一百架常駐機甲。
但他和他們都會死。
許可權依然在的驥星河，已經知道有五艘帝國宇宙戰艦正在向他飛馳而來。
原本是六艘，已經被打掉了一艘，但距離比之前近了太多。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五艘帝國宇宙戰艦的目標就是他，且其中必然攜帶著躍遷門裝置。
他沒有逃跑的機會，因為他沒有冠軍侯也沒有將軍甲，而有躍遷門的帝國，必然會派出公爵級的機甲。
在被俘虜之前，他很有可能會死於聯邦之手。
怎麼破？
告訴屠遠自己掌握了氣的力量，帝國絕對不會殺了自己，它們甚至不惜六艘宇宙戰艦被聯邦擊落，也要活捉自己就是證據。
所以能讓心月狐號放心的在遠一點的位置降落，然後派出機甲推進過來營救自己，等六十架帝國機甲被殲滅，自己就能乘坐心月狐號安全離開？
這似乎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但之後呢？
聯邦軍隊這個戰爭機器的無情，驥星河真正感受到了。
“謝謝。”
屠遠的聲音響起。
驥星河的萬千思緒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而已，對於旁人來說，他只是剛剛結束通話了和五號基地的通訊。
執行了屠遠的兩個命令的行為，值得屠遠說一聲謝謝。
沒人知道，此時表現出了大公無私的驥星河，心中藏著對於聯邦來說多麼重要的兩個秘密。
他不準備說了，至少在他有能力左右整個聯邦的意志，或者是對抗整個聯邦之前，他絕對不會說。
“屠遠。”
驥星河輕聲問出了他最出名的那個問題。
“你，相信我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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