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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放下手機,盛驍喝了兩口水又睡著了, 一覺睡到下半夜才是真的睡醒。朦朧之中, 他伸手一摸,發現他刻意空出的半張床冷冷冰冰, 涼得像是另一個世界。

沈俊彬真的沒來。

沈俊彬不是沒有拒絕過他。

歷城冷不是一天了, 餐飲忙也不是一天了, 以往沈俊彬抽不開身時會簡短回覆一個“不”,或是“忙”, 偶爾盛驍春心萌動或者說荷爾蒙過剩了, 千嬌百媚地喊沈俊彬來暖床, 沈俊彬還會厭惡地回覆一個“滾”。可話說得再怎麼拒人千裡, 到了夜深人靜月上中天,該來的人還是會羞羞答答地翩然而至。

盛驍一直認為這是沈俊彬的一點兒小情趣,欲揚先抑,欲拒還迎, 先斷然拒絕他的請求, 讓他的期望值變低, 空虛感放大, 再不期而至,成為意外的驚喜。他躺在被窩裡,十分上道地幾乎脫光了衣服, 坦然自若地等著小白兔敲門,讓它無論何時來都不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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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小白兔不來了。

盛驍低頭審視自己的心口,不經意間發現, 即便被人拒絕了,那裡的期望值也一點兒都不低。

它正一無所知地熱乎著,等待某人按下門鈴。

有幾分鐘,盛驍一度非常生氣。他既氣任遠口無遮攔橫潑髒水,也氣沈俊彬聽信一面之詞草菅人命,簡直殘忍無情得令人髮指。他早就知道只要一有人說他不檢點,肯定會有聽眾深信不疑,但他沒想到沈俊彬也不辨是非。

他越想越覺得怒不可遏,登時從床上一躍而起,披著被子抽出一張紙拍在桌上,開始細數自己到底是有多少段歷史,能讓任遠言辭鑿鑿地說他薄情寡義。他要把他的每一筆前塵往事寫得一清二楚,來龍去脈交代得一五一十,冷若冰霜地甩到沈俊彬面前,讓拿過去的事給現在的他看臉色的那人羞愧不已。

盛驍裹著被子露出一隻手,憤怒地拔開了筆帽。

然而當筆尖距離紙面不足一釐米時,他突然開始提筆忘字。

這不能怪他啊。

著實是因為中國家長的起名思路各異,寓意取材遍地開花,哪怕他是她們的班主任,隔了這麼多年恐怕也無法一一記住她們的名字了啊。

不,不可能。

盛驍不無困惑地想,這曾經是他青春飛揚的記憶來著,怎麼可能他人還未到中年就開始忘事了?

可少女的臉龐在他記憶深處乍一看還鮮豔生動,想走近細看時就像舊相紙上的老照片,解析度有限,放大不了。

他心有不甘,絞盡腦汁地回憶,沉吟半晌,最終也只能粗略地描述:三班的、五班的,自己學校的、二中的,那個經常穿個花裙子的、或是小白褂的,他們踢球的時候總來當啦啦隊的、老給他送水的,在手腕上紋過他名字的……

最後,全都匯成任遠的那句話:你忘了她們的樣子,忘了她們的名字,又或者,壓根兒沒空再想起她們。

任遠胸有成竹的輕蔑微笑彷彿在無聲地訴說:你一定會的,你就是這樣的人。

盛驍默默放下了筆。

他原本覺得沈俊彬拂袖而去是不給他面子,事情過去一天了還沒完沒了是小題大做,現在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假如沈俊彬領了一個人來,那人指著他說:“和他玩玩,玩夠了早點回家。別忘了,家裡還有十幾個女朋友等著你。”

他八成會當場教那家夥做人。

他反扳一局的雄心壯志來得快去得快,早在他提筆忘字時就已看出苗頭不對,先走一步了。

留下他和空蕩蕩的白紙相顧無言。

或許他身在其中,尚且不識廬山真面目,但外人早已看得清清楚楚——他雖然像所有人一樣不喜歡被人說做薄幸郎,但他其實正是自己所不齒的那種人。

最悲慘的是,他本人已然墮落得劣跡斑斑,可三觀猶堅丨挺屹立,並且在定罪的剎那便開始對他進行批判,讓他既虧心,又氣短。

盛驍靜坐了良久,裹緊了被子,小心地拾起筆,在紙上試著寫“沈俊彬”三個字。

一寫就寫了很多遍。

最近一段時間,沈俊彬店裡的事還忙不過來,從來就沒有要外出的安排。事實上,如果不是他臨行前看了一眼聊天記錄,他也忘了自己說的是要去衛生局還是工商局了。

大約是腦子裡的電路哪段又斷了線,他的備忘大屏幕赫然停擺,一片黑暗。

一旦盛驍不安寧,他就不能大刀闊斧地往前走,非要停下來先弄清這廂是怎麼回事不可,始知前人為何說“家和萬事興”。

只是他不知道,從今往後還有沒有這個“家事”需要他操心。

他開著車在蓮花新區的邊緣漫無目的地瞎轉,挑的都是既不堵車又四通八達的大馬路,方便他隨時隨地心念一起就能到那人的門口。

天色灰濛陰冷,下午的道路暢通得有些蕭條,他三點鐘就已接近了目的地,卻硬是拐了個彎,找了個停車場,費勁巴拉地倒進一個犄角旮旯的車位裡坐了一會兒。

免得去得太早,顯出他急不可耐。

很快他又感到自己行為可笑。

人生有命,安能行嘆復坐愁?

盛驍老實巴交地等在門口,眼巴巴地看著司機先生流暢地調了個頭。

他輕手輕腳地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全程保持微笑,直到人家神色漠然地提醒:“安全帶。”

車開了一段兒,沈俊彬吃了秤砣鐵了心似的讓他難堪,連喘氣都沒聲音。

盛驍忍不住了:“沈俊彬,說點兒什麼,別這樣對我。”

“好啊。”沈俊彬低低地應了,把臉轉向後視鏡,留給乘客一個後腦勺,直截了當地問,“你和你的前任們,都是怎麼分開的?”

“……”盛驍乾嚥了一口口水,囁嚅道,“我想不起來了。”

“全都忘了?”沈俊彬被他的無情無恥震懾,驚訝至極點,反因開闊了眼界而笑了,“一個也想不起來?”

盛驍:“咳,這不是,那時候小嘛。”

他並非真的想不起來,而是一想起讀書時各種“在一起”和“分手吧”的理由,他實在是難以啟齒,很可能僅僅是因為一句話、一件衣服、走路步調不一致等等無聊至極的事情。

相比之下,沈俊彬昨天受的委屈已經是充足的分手理由,他已經罪不容誅了。

為免產生對比,也為免越描越黑,盛驍一臉痛心疾首地嘴硬到底:“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你也知道啊,上學那陣,整天都在背書做題,到現在,學的東西都忘了,那時候的事兒可不就一起忘了麼。”

沈俊彬冷笑一聲,顯然不能認同。

他說:“我問你話,你照實說就行,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不然說了半天,還不是跟沒說一樣,浪費時間。”

盛驍也很珍惜第二次答題機會,握緊了拳,懇切道:“好的,你說。”

沈俊彬一邊開著車,一邊問:“你覺得,是和男人在一起好,還是和女人在一起好?”

“啊?”盛驍試圖從他的臉上尋找答題關鍵,“你是說我們嗎?”

“不,只單純地說這件事。”沈俊彬面無表情,“有時候我也要想一想的,不是嗎?”

盛驍悻悻道:“哦。”

沈俊彬的臉上分明寫著“喜歡你的時候你說什麼是什麼,不喜歡你的時候你說你是什麼”的無情,他只得強打著精神保持風度:“女人吧。和女人在一起,生活容易一些。”

沈俊彬依舊波瀾不驚:“是嗎?”

盛驍隨口道:“從社會意義上來說,人是負有繁衍後代的義務的,否則大家都不負擔這個義務,人類社會就終止了。這樣想,肯定是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好。”

沈俊彬也附和:“是啊。”

盛驍目光空洞地看著窗外:“倆人在一起,不可能一輩子都瞞著家裡吧,怎麼把人往家裡帶?誰家生個孩子出去混了幾年,回來說自己是同性戀,家裡不得炸開鍋啊?心臟不好的真不行,一提準出事兒。國家現在還鼓勵要二胎呢,估計一時半會兒開放不了婚姻政策了,倆男的要是辦個婚禮,那不是鬧麼?沒點兒法律效力。來觀禮的客人心情也很微妙啊,不祝福吧,顯得不夠意思,祝福了這不是把人往千夫所指的火坑裡推嗎?但要是找個門當戶對的老婆,那就不一樣了,倆人把婚一結,小日子再過得滋潤點兒,生上一個兩個的,家裡人看了高興,雙方二老不打針不吃藥,延年益壽。”

沈俊彬點頭,難能可貴地笑了笑:“嗯,對家庭負責,你說的沒錯。”

“談戀愛也容易啊,是不是?”盛驍手撐著頭,“倆人可以約會,可以軋馬路,小腰一摟、小手一拉,吃個飯跟半身不遂一樣互相喂。姑娘要是長得漂亮點兒,一條街迎面走過來的男人都眼珠子往下掉。換成倆gay在一起了,敢昭告天下的還是少見吧?一路上倒也有人掉眼珠子,就是不知道怎麼想的。”

“想的是,死基佬,艾滋病,爛屁股。”一顆石頭硬邦邦沉甸甸地堵在嗓子眼裡,沈俊彬卻輕輕笑了,“所以在你心裡,你認為最好的選擇是找一個跟你相貌、家境匹配的女人,辦一場能見人的婚禮,婚後夫唱婦隨,最好能過得刺激死別人,你就開心了。”

“沈總,別看不起,這很難的。”盛驍慢吞吞地揉著一邊太陽穴,“你看馮總,年紀輕輕的時候跟了個窮小子,到現在還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估計倆人除了剛結婚那幾年,在一起半輩子都沒痛快過。這還趕上她老公出軌了個不如她的,弄得她每天在店裡待著都不想回家。還有我一朋友——不是任遠,是另一個,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找的老婆倒是門當戶也對了,女方家裡條件還高些,但是情分薄啊,結婚沒多久他就出來彩旗飄飄了。我倒不是說他出來玩是對的,只是我很瞭解他,他的要求真不高,能說得上話就行。倆人要是有話說,他肯定不至於跑出來亂搞,他這樣搞完了回頭也不一定心情就能好。你看,就這麼點兒要求,也挺難碰上合適的,是不是?結這樣的婚不是毀了人一輩子麼?並不比同性戀強多少啊。”

沈俊彬被石頭堵得已說不出來話,減緩了車速,堪堪看了他一眼。

“和男人在一起好,還是和女人在一起好,這個問題得具體看人。你問我,我真沒法一概而論。”盛驍很是為難,“比如說我,我覺得和你在一起,就是最好。”

沈俊彬貼著路沿把車停下,定定地看著說話的人,心裡有強烈的衝動,極想張口問一句“真的假的”。

可一來他說不出話,二來古往今來的騙子也都不會直言承認自己說謊,問出了好聽的答案也不算什麼。

“真的。”盛驍像是看懂了他的心思,自覺地強調。

沈俊彬霎時渾身戰慄,毛骨悚然,緊緊握了一把方向盤。

迎著沈俊彬的目光,盛驍難得地從裡到外臉熱了起來:“認識你之後,別的男的不小心碰我一下我還感覺挺不自在的,嗨,就跟我的豆腐讓別人吃了一樣,你能想象嗎?而且我也沒想過要拿你和女人比。可能人的一生中就是會發生一點兒小機率事件,巧不巧的能遇上這麼一個人,讓你沒辦法簡單用男女、好不好、容不容易來衡量他,也沒空多想,只知道一看見他,就聽見心裡說,‘完了,要著了這小子的道了’。”

說話間,他餘光瞥見了沈俊彬的手指,問:“你手怎麼了?”

沈俊彬乍聽時的恐慌剛剛散去,心口正不由分說地抽得疼,抽得他從心口到兩掌心都發酸,早就忘了手指夾傷的疼痛。

他搖頭,啞聲道:“沒怎麼。”

“給我看看啊。”盛驍慢慢伸出手,覆在他的手上,“翻過手來。”

沈俊彬原本想閃開,可兩人的手剛一碰著,他的眼眶立刻忍無可忍騰地熱了,渾身都沒了力氣。心裡那些本不打算示人的委屈和酸楚也全都擅自違反規則,爭先恐後地湧了出來,匯成兩行,燙得幾乎要灼傷他。

他任憑盛驍託著他的手,把掌心翻過來,配合地動了動那手指:“這兒,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