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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同病房左右床的病人在家屬的照料下無聲而緩慢地吃著飯,食物的味道透過掛簾在屋內四處瀰漫, 氣味雖談不上多麼噴香撲鼻, 但也足以引人動容,間或有碗筷輕撞、衣料摩擦、小聲交談斷斷續續傳來, 有一下沒一下地撓著人的耳膜……而沈俊彬從始至終連呼吸的頻率都沒變過。

他骨節分明的腕上帶著一條薄薄的藍色塑膠手環, 其中有一段空白標籤, 簡潔地登記著他的住院資訊——從此處看,彷彿這個人為何出現在這裡, 有什麼前因後果, 有什麼來龍去脈, 一概無人在意。

醫院可以不在意, 但盛驍不能不在意。他一度很想大動作搖醒沈俊彬,讓他先把記得的部分說清楚再睡,可一看到沈俊彬蒼白的臉色,他又忍下一口氣, 默默坐了回去。

他從醫院的送餐車上買了個清湯寡水的盒飯, 就著沈俊彬的病容吃了兩口實在吃不下了, 跑去找醫生詢問情況, 結果有點兒不歡而散——他人高馬大地往辦公室門口一站,鑽了牛角尖兒一般直問病人什麼時候能恢復如初,這陣仗讓醫生心裡極度沒有安全感, 再一聽他和患者的關係又只是不痛不癢的“同事”而已,當即理直氣壯地以病情因人而異為由,三言兩語敷衍了他, 一轉眼便貓了起來,不見蹤影。

盛驍不難猜出自己的態度有多麼咄咄逼人,形象多麼風度盡失,可他控制不了。他抓不到人為沈俊彬的傷勢負責,只能抓到他自己,壓抑的情緒一再累積,未知的兇手讓他越想越覺得心有餘悸。

這次是把人打暈了就跑,下次會不會拿刀?

臨床的家屬正巧出來丟垃圾,一來一回聽到了醫生和盛驍的對話,主動對他說:“我聽管床的大夫說了,你們這個不嚴重,觀察兩天就能走。看把你急的,他是你什麼人?”

盛驍一分鐘之前剛剛因為“同事”這個稱呼碰了一鼻子灰,張口就想說“我是他爸”,但看在這人八卦裡總歸算是帶了一點兒好心安慰的份上,他略一停頓,說:“家人。”

沒等對方表示什麼,這話一出口,盛驍突然產生了一種明確而強烈的念頭。

他立刻低頭從手機裡翻出了一個號碼,對方是歷城當地數得上號的房地產公司老總,手上有一個樓盤正在熱銷。這樓盤剛開盤時該公司曾在明泉辦過場面盛大的宴會,除此之外平時在明泉設的大小宴請也不少,兩人多有交集。那人曾極力拉攏,想讓盛驍去他那兒工作,再不濟就到他們小區買個房,給他當流動景觀也行。

那時候的盛驍沒想過要在歷城定居,他一個人住得相當自在,房東好說話,偶爾隨行情漲點房租也算正常,於是他非常逼真地隨口賣了個慘,還當著眾人的面捧了個場,說這兒的房子是他畢生追求的夢想,將來有條件了一定要去住云云。

場面皆大歡喜,老總也當即許諾,你要是買,就跟我小舅子一個價。

“完售了,怎麼這時候才想起來找我啊!”

盛驍胸口一悶,感覺眼前的世界到處都寫著“流年不利”,一切事物都用心險惡,正在專門針對他。

好在那老總又說:“還剩三套精裝的樣板房。哦,你還要帶車庫的?好像那套大的帶個車庫。等你有空了去看看,不過可得抓緊時間啊!看好了你就放心簽約,我叫人收拾得好好兒的再交房給你……手續?手續你就更不用操心了,全套都代丨辦好,只要簽字的時候你去就行。年輕人,工作忙嘛,都這樣。”

盛驍恨不得現在就隔空給他打全款,立刻把房子簽下,那老總也一再表示期待和盛驍共事,兩人聊得甚為合拍。病區走廊裡有十幾張加床,為免打擾別人休息,盛驍舉著電話越走越遠。

“12房2床,6點33分。”一護士邊往護士站走邊道,“哎?2床的陪人呢?剛才不倆人在這呢麼?現在一個都沒了?”

“在這在這。”盛驍一個激靈回過神,匆匆道謝,掛了電話,“我是2床的陪人,怎麼了?醒了嗎?”

“你看著點兒啊,快滴完了想著拔針。”護士忍不住教育了他兩句,“幸虧隔壁的給你按鈴了,要不回血了多麻煩啊?人家病著呢,你上點兒心,別總瞎跑。”

可能是沒有了後顧之憂的關係,盛驍被護士小姐批評教育,心情卻沒有進一步糟糕,彷彿亡羊補牢地解決了住房問題,也一併把他失的魂、落的魄給補回來了大半。

他沒辯解自己是第一次瞎跑,其實配不上一個“總”字,謙虛地受教,溫聲道:“是我不好,你別生氣,麻煩你多照顧照顧我們。”

“……”剛才義正言辭的小護士暫時性失語,抬頭打量了他一眼,又跟護士站裡坐著寫東西的另一個同事對了個眼,倆人的表情是一樣一樣的,臉上分明寫著:照顧病人也就罷了,對於這麼身強體健的男人還煞有介事地要求“也照顧照顧我”……十分不能適應。

“拿著。”她從資料夾裡抽出一張《住院物品清單》,語氣緩和了些,“你們這病人一天換了3個陪人了,一個準備東西的都沒有。在這兒籤個字。”

沈俊彬的吊瓶掛完了,護士收走了瓶子,盛驍搬著摺疊凳坐得更近了些。

他伸手一摸,沈俊彬放在被子外的那隻手冰涼。

即便這個季節中天地萬物的手都本該如此溫度,可沈俊彬的手一涼,盛驍就覺得他吃了大虧,都是自己連累的。

他拉過被子給沈俊彬嚴嚴實實地蓋好,又讓自己的手撬了個口鑽了進去,在被子底下輕輕地握住他的手,一邊想快些把它煨暖,一邊有一點兒私心——他真的很想讓沈俊彬醒給他看一看。

耳聽為虛,醫生、楊總、病友,有一個算一個,誰說沈俊彬只是睡著了他都不能盡信,除非這個人睜開眼。

不負盛驍所望,沈俊彬被捏得有了反應,想抽手沒抽出來,顫了顫眼皮,醒了過來。

盛驍霍然起身,彎下腰:“沈俊彬,醒了嗎?”

沈俊彬的眼睛不復過去溼漉漉的模樣,看起來乾澀得不太正常,彷彿他的意識先行醒來,眼睛卻還沒恢復工作狀態。

“盛經理。”他面無表情地掃了盛驍一眼,隨即移開了目光。

“……”聽到這個拒人千裡的稱呼,盛驍亂七八糟的心靜默一瞬,停水斷電,鴉雀無聲。

他試著問:“你還記得我吧?”

沈俊彬狀態不怎麼好,可帶刺的那股勁兒卻在醒來不久後迅速歸位,看人都是用眼角看的。他睨了盛驍一眼,對盛驍的問話充耳不聞,艱難卻執著地朝兩側轉了下頭,只可惜被掛簾阻擋了視線。

沈俊彬皺著眉問:“楊總呢?走了麼?”

盛驍按在床邊的手掌不由得握緊了。

他儘量表現自然,以免給沈俊彬造成心理壓力,神色不改地說道:“楊總回店裡了,明天他應該還會再過來。今晚我在這兒陪你,也是一樣的,有什麼事你就跟我說,別客氣。”

沈俊彬一言不發,連個頭也沒點,兀自緩緩呼出一口氣,閉上了眼。

他的面色依舊慘白,一閉眼就像又昏了過去,整個人如同一塊不太靈光的充電電池——能充進去的電量已很少,能堅持的時間也短,就在這短暫的時間裡他還功率低下,每一句輕聲細語都得耗盡之前積攢的力氣。

盛驍一看便知,沈俊彬肯定沒有失去全部記憶,至少上司、工作那攤他沒忘。

可其他呢?

他還記得多少?

盛驍的一顆心七上八下,忐忑地懸在空中,被擔驚受怕風吹雨打,感受著失魂落魄寒暑交加,而他屏住呼吸逆來順受,不敢出一點聲音,唯恐打擾了沈俊彬的資料庫恢復,他盼望沈俊彬下一次睜開眼就能重新識別出他的管理員身份。

就在他一口氣憋不住,不得不換氣時,沈俊彬的眼睛才重新睜開了一道縫。

盛驍又不敢呼吸了。

眼睫掩映之下,晦暗的燈光之下,沈俊彬的眸子黑漆漆的,終於映出了一點兒光。

他悶悶地清了清嗓子,翻轉手心,朝盛驍微微伸出手:“傻了麼,我忘了誰也忘不了你。”

盛驍一把緊握住他的手。

沈俊彬嘖了下嘴:“輕點,有針。”

“我真是……”盛驍一手託著他,一手忍無可忍地掰響了指骨關節,“誰打的你?認不認識那人?長什麼樣?”

沈俊彬微微搖頭:“我確實不記得了,完全想不起來怎麼回事。”

“因為什麼打的,一點兒印象也沒有嗎?”盛驍糾結這個問題大半天,百思不得其解,“我聽楊總說是因為車位?”

“你覺得可能嗎?”沈俊彬哭笑不得,由於太虛弱,沒能適量表現出笑的意味,只覺得剛醒過來就要被他氣得再昏過去,“按楊總說的,我那個時間躺在路上,那應該是要回店了吧?我吃飽了撐的嗎,你見過誰的車要走了還佔個車位的?”

盛驍也覺蹊蹺:“那你以前有沒有跟人因為這事兒爭執過?”

沈俊彬更要暈厥了,一字一字道:“我從來不幹這種事。”

天曉得,他打從跟盛驍在一起就愛屋及烏,恨不得日行一善,曾幫數位歸家心切的婦女選手泊車,一步到位,五星好評,哪來的和人爭搶一說?

他張口道:“我……”

一個“我”字沒說圓乎,沈俊彬感覺眼前一黑,大腦被吸進了太空,眩暈失重。與之一起失重的還有胃,連翻江倒海的預兆都沒有,直接就想朝天一躍,騰空而起。

“怎麼了。”盛驍想起楊總監的叮囑,“你是不是想吐?難受你就吐,沒關係。”

護士給了他一張紙,上面寫著住院必需品,可盛驍這麼大個男人怎麼能沒點兒主見呢?所以他十分“機智”地判斷這張清單有可能是十年前的版本,畢竟“臉盆”、“水壺”——這些東西他們在家裡用得也很少;“吸管”——沈俊彬又不是小孩了,除非智力下降,否則應該不會沒事叼吸管;“飯缸”——到了飯點兒點外賣就好了。

綜上所述,頂多需要準備水杯、毛巾和衛生紙——這看起來也不怎麼要緊,所以他還未起駕去買。

垃圾箱肯定是有的,但除了走廊裡那個大的,他暫時還沒發現病房內的垃圾箱在哪。

他順手抄了個塑料袋,用手撐開,拿到沈俊彬床邊。

沈俊彬:“……”

他怎麼可能,怎麼可以吐到盛驍手裡?

沈俊彬當機立斷閉上了眼,進入冥想世界跟自己談和。他的原則是寧可等盛驍走之後把一整顆膽吐出來,也不要現在在盛驍面前吐一大口胃酸。

以後是早睡也好,是每天吃幾個核桃健腦也好,是做什麼頭部保健的spa也好,他什麼都能答應。

沈俊彬的大腦和他本人一脈相承的慎重冷靜,在商言商,對於他開出的條件認真考慮,暫時沒有貿然採取行動。

雙方就這麼僵持起來,誰也不比誰少兩下子,各顯神通拉開了架勢對峙,沈俊彬獲得了片刻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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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料盛驍率先引戰,譁啦啦啦抖抖手裡的塑料袋,聽上去是把口撐得更大了:“你吐吧。”

“……”沈俊彬皺眉,“別說話。”

他全神貫注,敏捷地在太空中再次尋找到了那個微妙的平衡點。只要這麼繼續保持下去,他的世界就能長治久安,天下太平,而稍微有點兒風吹草動,天秤就會毫不猶豫地傾斜,傾斜到那個塑料袋裡去。

他像走在鋼絲上的人,提心吊膽地維繫著平衡,艱難得幾乎要沁出汗來。

誰都別碰他,蝴蝶也不要在這時候震翅膀……

一隻手抓住了他。

沈俊彬:“……”

看來他對自己的判斷有一點兒失誤,這只手抓過來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可怕,並未引起他太多的神經緊張。

可能是因為溫度適宜,力道溫柔,也可能是因為那只手透著一股熟悉的感覺。

那是能一言不合就單臂把他拎起來的手,能捧著他,讓他整個人懸空,上天入地一圈還著不了地的手,也是幼稚地要摟著他睡覺,不肯撒開的手。

沈俊彬從別人口中得知自己可能“失憶”了,他不確定自己失去了記憶的百分之多少,本來頗有些恐慌,連模糊的夢境也奇形怪狀,但在黑暗中被這隻手一握,他可以確信,對於盛驍的記憶,他依然能夠精確到日曆上的每一天,再複述出來。

其餘忘了的,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

“難受嗎?”盛驍的聲音聽起來很是痛苦,發出這種聲音,可能連帶著他的表情也罕見地皺了眉。

盛驍問:“怎麼辦啊?怎麼能讓你好點?”

沈俊彬的大腦和五臟六腑老老實實地歸了位。

他緩緩睜開了眼,盛驍的表情如他所想的一樣。

他們熟嗎?

他們其實沒多熟,真正的相處不過幾個月而已,也並非每天24小時在一起,盛驍是什麼時候把整套的表情和姿態刻在他心裡的?

哦。沈俊彬想起來了,這項工程也有他自己夜以繼日的添磚加瓦。

“你現在是哪裡比較不舒服?頭疼?還是胃疼?”盛驍說著就想起身,“我去看看值班的大夫回來沒有,叫他過來。”

沈俊彬意外發現自己居然還剩了一點兒隱藏深刻的力氣,足夠他反拉那隻手一把:“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