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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 99 章

一天,付常友正在上班, 徐瑤瑤發來了一條資訊:“你在忙嗎?給你看個東西!”

這句話的最後, 她還綴了一個誇張的驚恐表情。

徐瑤瑤大多時候都是成熟而內斂的,活潑也以得體、禮貌為限, 聊天能準確地用語言表達想法, 不需要使用額外的表情加以詮釋。二人也不常在工作時間私下聯絡, 除非有要緊事。

付常友見到資訊立刻找了個無人的轉角回覆:“看什麼?”

徐瑤瑤發來了一張照片,那是一張空白便籤, 上面寫著兩個付常友非常熟悉的名字, 還畫了一個心形, 將這兩個名字圈在一起。

“這什麼啊?”付常友橫看豎看, “誰寫的?”

徐瑤瑤問:“是沈總的字嗎?”

沈俊彬來後,將西餐和宴會的硬體、軟體、人員大洗牌,付常友的工作重心完全迴歸了中餐廳,直接上級是楊德瑞。但兩人畢竟還在一個部門裡, 抬頭不見低頭見, 沈俊彬的簽名他早就眼熟了。

付常友:“不是他的字。”

徐瑤瑤:“不是嗎?那真是奇怪。”

“怎麼奇怪?”付常友問, “你哪兒看見的?”

徐瑤瑤小聲地用語音回覆:“我剛才去洗衣房, 正好遇見樓層拿你們沈總的衣服去送洗。趙主管從他衣服裡掏出來的,放在桌上了,我就開啟看了一眼。不是他寫的他幹嘛要放在口袋裡啊?我還以為盛經理和沈總監兩個人……‘那個’呢!”

付常友:“……”

他成天在為終身大事絞盡腦汁, 做夢都能夢到房產證、結婚證兩個本本和三金兩禮,腦子裡完全沒有超綱的題。

無論是沈俊彬,還是盛驍, 在他看來都是再正常不過的男人,他點開圖片看了許久,還是無法將兩個時常針鋒相對的人想象成那種關係。

付常友:“你想多了。”

徐瑤瑤:“哎,仔細想想,他們兩個到前廳來的時候,經常站在一起呢!是不是?”

“他倆本來就是一線,個兒又高,站一起正好啊,不站一起還能往哪放……”付常友說完,又播放了一遍徐瑤瑤的話,遲鈍地品出了她非比尋常的興奮。

他假裝不明白,問:“你激動什麼啊?”

“聽說盛經理從來沒談過戀愛啊!”徐瑤瑤的情緒依舊有點兒衝,“我還在想他會喜歡什麼樣的女生呢!”

這句話付常友也聽人說過,而且不止一次。他手下的禮儀隊全是未婚的年輕姑娘,中餐、宴會廳的服務員也以女性居多,每隔一段時間,他都能零星聽見關於這個話題的討論。

他太清楚她們說這些話時用的是怎樣的表情了,也不難推斷出她們的心態。

付常友的心不由得涼了幾分,認真地問:“他喜歡什麼樣的人,和你有關係嗎?”

或許是聽出了他的不滿,或許是被質疑感到不悅,徐瑤瑤匆匆說:“我不就是跟你聊一下天嗎,這種事我又不可能跟別人說,你那麼較真幹什麼?好了,我上樓去忙啦。”

付常友以為自己會因此生氣——女朋友對別的男人表現出強烈的興趣,他應該生氣。可他默默地收起了手機,發現自己竟然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

徐瑤瑤今年二十六,應當不算是小女生了,但在他們悄悄交往的半年多時間裡,別說一起過夜和身體觸控,就連線吻都沒有一次超過三十秒。

他們之間的初吻是付常友主動的,那次他才剛碰著一下,徐瑤瑤就主動退開,說自己酒精不耐受,嫌他嘴裡有酒味。當天中午付常友確實喝了酒,但不多,他也不確定自己嘴裡還有沒有味道。為此他連連道歉,抽了個小空去洗手間狂掬自來水漱口。

可後來他漸漸發現,即便他三五天滴酒不沾,刷牙刷到牙出血,吃了薄荷味最強的香口糖,還是不行。徐瑤瑤從沒有主動親吻他,哪怕一次。

他有那麼臭不可聞麼?

付常友不是對交女朋友一竅不通,也不是沒對她展開過攻勢,但對別的情侶來說水到渠成的專案,到了他倆這兒都比登陸月球還難。從前他還能自我安慰,心想瑤瑤和其他女孩不一樣,因為自愛,所以更值得他愛。

現在看來,是他太天真了。

哪有女人不膚淺?什麼心如止水、守身如玉,不過是因為面前的男人沒撩動到她心裡的那根弦。

既然不願意跟他親近,又為什麼要和他在一起?多一道備胎,她的路走起來更快麼?

面對現實吧。

付常友心想:沒有人非你不可。女朋友不過是暫時沒有更好的選擇,才將就著跟你交往。

紙條上寫名字的那二人,都比他年輕,都比他職位高。一個開著許多人窮其一生也買不起的豪車,一個有著全球最高精尖的整容技術也模仿不出其神丨韻十之一二的容貌。

一張來歷不明的紙條就心潮澎湃了,假如被這樣兩人垂青,他的女朋友能不變心嗎?

如果能把性別轉換,讓他面對,他也動心啊。

這個世界真真無聊。

曠古絕今的風流才子在千年前信手寫下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卻被世上無數庸人拿來自我開導。包括他自己在內,人們以為眼前的忙碌是在為家庭、事業操勞,是尋求人生的價值、生存的空間,其實對這個社會而言……他們,螻蟻而已。

他們用一生爬過前人的軌跡,再走一遭,見證一遍早已存在、不可顛覆的道理,像砂礫一樣在世上痛苦地擁擠、翻滾,襯托金玉的光芒,最後再在生命的盡頭心服口服地承認:有的人,就是不可超越。

永遠無法比擬。

自從看過徐瑤瑤發來的那張紙條後,付常友雖然難以置信,卻也開始留意起沈俊彬的去向。兩人工作範圍重疊在宴會一塊,沈俊彬在店不在店,關注起來還是挺明顯的。

沒用多久,他就總結出來了,只要盛驍值班,第二天早晨沈俊彬很早就下樓來檢查備餐,遇上盛驍不值班,沈俊彬要麼來得晚一些,要麼乾脆就不知去向,連車都不在他常停的車位上。

從工作職責上看,沈俊彬不來也無可厚非,他手下還有廚師長、餐廳經理、宴會主管,本來就不用事事親力親為,而且按照會議型餐飲的習慣,午宴、晚宴才是重頭戲,早餐的選單就那麼幾套,只要循規蹈矩即可。

但這未免太過巧合。

付常友和盛驍的關係還算可以,在點頭之交裡算是頭點得比較多的。盛驍剛升夜值經理時就住在他隔壁宿舍,他們這幾層都是男寢,以餐飲和工程居多,當時盛驍日夜顛倒,被吵得休息不好,打算搬出去住,還苦惱地問過他明泉附近有沒有合適的住宅區。

後來盛驍搬走了,再見面時他也就隨口問了問盛驍搬去了哪兒。

付常友坐上一輛公交車,晃晃悠悠地路過了盛驍租住的小區大門。

其實他既不知道樓號,也不知道門牌,甚至不知盛驍還在不在這兒住。他說不清自己來這一趟有什麼目的,可能是想在茫然無措的人生中另闢蹊徑,做一點無用的掙扎吧。

公交車在小區門口附近停站,下車的兩個大姐同時哀呼一聲:“哎呦,好冷啊!”

付常友看了看窗外的積雪和凋零的枯枝,以及鱗次櫛比望不到盡頭的幢幢高樓——就算小區門衛允許他進門,他也未必找得到人,就算讓他迎面遇上盛驍和沈俊彬同進同出,也不能證明什麼,現在可是大白天。

他倉促間胡思亂想了幾秒,終究怯懦了,沒有下車。

許多事情在他心裡暢想時都是那麼的順理成章,付諸實踐才知道失之千裡,有多可笑。

公交車不等人,車門在他的自我懷疑與否定中關閉,車輛繼續前行。

往前走了一段,付常友偶然間一低頭,忽然看到路邊停著一輛銀灰色的跑車。

那車停得離前車極近,他只看到了車牌尾號的兩個數字,但那車門造型太扎眼了,雖是一閃而過,他也絕不會認錯。

沒過幾日,付常友接到了一個電話。他一看那號碼就頭疼,走到宿舍樓走廊盡頭空無一人的盥洗間才接通:“喂?”

打電話來的人姓董,在歷城當地經營一家貿易公司。付常友一開始為了方便區分,在通訊錄裡將那人的名字存成了“董貿易”,時間一長他就有點想不起那人的本名了。

剛認識時,董貿易的肚子滾圓,長得活像笑面彌勒,開著一輛進口7系寶馬。按照付常友的消費觀,他估摸著一個人的家底怎麼也得有個幾千萬,才能開百萬元的車出門吧?他潛意識裡以為這姓董的是個小型富二代,於是抱著“背靠大樹好乘涼”、“你吃肉來我喝湯”的想法和他往來。

後來合作得多了,他才漸漸發現,富二代沒有,酒囊飯袋這裡倒是有一個現成的。不光人是個廢物,董的家底也沒他想象的那麼豐厚,估計全部身家就是一輛寶馬和一輛小貨車,以及不知在哪兒的一套房產,頂天了。

聽對方訴完苦,付常友心平氣和地說:“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嗎?現在不歸我管了,我能有什麼辦法?西餐的行政主廚也換人了,他們定什麼選單只跟銷售溝通,我不知道,我也控制不了。現在說話管用的人叫‘沈俊彬’,我建議你去試著跟他接觸。你直接打明泉總機號,叫話務員給你轉他手機就行了,別說是我讓你找的。”

“我打過啦,姓沈的一聽我是幹什麼的,就不讓我說話了,叫我去找採購!”董貿易語氣誇張地說,“我發的資訊,他一次沒回覆過,快遞給他的禮品,也拒收了!我真是沒見過這樣的死心眼,你教教我,怎麼跟他接觸?”

“他不跟你接觸,難道我還能逼著他跟你接觸?”付常友笑笑,“你試著壓低一下價格,他是要考慮成本的。”

董貿易:“怎麼沒降?”

姓董的膽大心不細,總想供時蔬,付常友卻十分謹慎,一直攔著。他知道姓董的公司規模不大,吃不下太多訂單,都給他不合常理,所以只偷偷地旁敲側擊,誘導客人反饋,讓廚房模模糊糊地覺得每次從姓董的這兒進來的某幾種酒類和常用醬料、粉料以及凍品特別受歡迎,他再扯虎皮做大旗,反映給採購。

同一個牌子的同一種產品因批次和生產工廠不同偶爾會有一定差異,採購部循著廚房的要求下報價單,董貿易的貨自然每次都供得剛剛好。

因此,付常友也暗中留心這幾樣東西的市場價格波動。

眼下董貿易一報價,付常友意外:“這麼低?”

董貿易做作地唉聲嘆氣:“哎,是啊,不低不行啊,這不是快過期了嘛!”

“……”付常友突然意識到,這不是一通“求幫忙”、“求照應”的電話,而是一通“你必須給我把這事解決了”的電話。

他問:“保質期還有多久?”

董貿易:“其他都好說,主要是那些魚柳啊,牛肉啊,還有不到一個月。”

付常友眼一閉:“誰讓你進那麼多的?”

董貿易:“這不是以前咱說好了,聖誕節、元旦的選單內定我才提前囤著的嗎?到了年底到處都漲價,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的……”

他嘴上沒把門的,把兩人合作以來哪筆賺得多、哪筆賺得少都列了出來。不知他是有個小本記賬還是腦子好使,居然連去年此時的報價都還記得。

“停!”對方居然會把這些話掛在嘴邊,付常友很沒有安全感。他腦袋越聽越大,心裡明白,如果自己不把這批貨處理了,再把這個人打發走,這事絕對沒完。

王八蛋貪心不足,貨囤了一堆銷不出去,要賴上他。

他說:“你聽我說,我們店裡有採購要求,保質期半年的食材剩餘期限兩月以內的就不收了,一個月之內的要退回調換,而且我們店每年年底會有總公司來人檢查業務,誰都不敢這個時候頂風作案。就算採購敢跟你買,庫房也不敢收貨。現在,要麼你想辦法,重新包裝,把你的生產日期改了,要麼你就找沈俊彬。只要他鬆口,一切都好說,不用檢查入庫,走個流程就能直接進廚房。如果這兩條路行不通,那明泉你就不要想了,趁早找別的渠道。”

董貿易聽完,一點兒採取行動的意思也無,反而嘆一口氣,大倒苦水道:“就因為壓著這些貨,冷庫那邊我還欠著人家幾十萬。要是出不掉,我這一年白乾,年也不用過了,我老婆都自己回孃家了。”

付常友“嗯”了一聲,不做評價。

果然,董貿易緊接著抱怨道:“你說說,你也不早跟我說。你早說了我能壓這麼多嗎?”

“我知道他調來嗎?我知道嗎?”付常友好笑地反問,“我是在他到任的當天早上才看到通知的,如果我能提前知道他調來,我會不告訴你嗎?”

董貿易:“那現在怎麼辦?”

姓董的又胖又懶,賺過快錢之後自然不想再出力。二人的談話轉了一圈又回到了起點,這樣的電話他們透過不止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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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常友:“怎麼辦,我剛才已經跟你說了。”

“付經理,”董貿易不滿意,磨磨蹭蹭道,“你不能說撒手就撒手啊。”

“什麼叫‘說撒手就撒手’?我提醒你提醒得還少嗎?”付常友說,“在重新競標之前我已經通知過你了,暫時把報價單改一改,先拿到合同再說吧?你有合作優勢,一般情況下不可能完全斷了聯絡,你非不聽。好,等人家競標完,傻眼了?現在經銷商遍地都是,人人都是廠家價,商標牌子一樣,傻……傻子才選貴的合作,ok?”

他頓了頓,又道:“我勸你一句,沈俊彬是管理公司總部派來的,在大城市幹了好幾年餐飲,什麼么蛾子都見過,就算你重新供上明泉的貨,也不要想和以前一樣那麼方便。”

董貿易不以為意地咂了咂嘴:“付老弟,你賺完錢就不管兄弟了,這不太厚道啊。當初你收錢的時候答應的可是很好的,說以後都包在你身上,不是嗎?我給你的比我賺的都多,你心裡也有點數吧?你說這個話,咱們拿出去評評理,像話嗎?”

付常友沉默,電話兩端同時安靜了下來。

董貿易這是在威脅他。

就算不是多了個沈俊彬,他也早就不打算再跟這個傻逼合作了。錢,他是絕對吐不出來的,私下收的錢他早已拿去交了新房的首付。

因為多了這筆飛來橫財,再加上售樓小姐的房產投資論,也為了擁有一套更體面、更拿得出手的房子,他一咬牙,簽下的房型比原來計劃的大了近一倍。房子面積大了,月供自然水漲船高,幾乎是他工資的90%。在明泉的工作再怎麼不如意,再怎麼讓他傷心傷肺,他也絕對不能丟。

“你說這個有什麼用啊?”付常友幽幽地說,“你去哪裡花一次的錢,人家能包你終身業務?嗯?我當時的意思是,只要你還在明泉供貨,咱們就互相照應。現在你的車能進地下庫門嗎?對不對?”

“付經理,你們年會高峰期馬上就到了,這些東西都是要用的。”董貿易道,“在我這裡壓著一兩個月,拿到你們那裡一天就消耗了!根本不會超過保質期。”

付常友跟他扯皮扯得口乾舌燥、著急上火,懶得再多說無意義的話。

他用最後的耐心道:“別說一天消耗,就算是一餐能消耗,我也做不了主,那不還是等於零嗎?我看你就是懶,想掙錢又不想費工夫。你別跟我說沒用的了,該找誰找誰去,實在不行,路邊的小餐館那麼多,現在又快過節了,你臨時僱幾個跑腿的業務員按批發價出,一個月的時間怎麼也不至於銷不掉。具體往哪兒好銷,你比我明白。抓緊時間吧,行吧?”

平安夜活動結束,付常友感覺自己累得去了半條命,嘴裡起了兩三處潰瘍,嗓子也啞透了。徐瑤瑤不知在忙什麼,資訊沒給他發,電話也沒給他打。

他提不起勁兒來聯絡,幾次摸上手機,都勸自己不要再尋求施捨。

倒是沈俊彬想起他來了。

付常友被一個電話叫到了餐飲辦,沈俊彬將一封舉報信推到了他面前。

他拿起信看了沒幾行,見錯別字連天,就知道是誰寫的了。好在他早有準備,從前每次在姓董的那裡進貨,他都要確保進貨單和廚房的申請單一一對應,連個計量單位都不差,也總是刻意等到廚師長和行政主廚都籤了字,自己再籤。這樣看起來採購什麼食材醬料、從哪兒採購都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只是代管西餐,對廚房裡的事一竅不通,走個流程而已。

除非那姓董的不想混了,拿著單據和轉款證明親自跑過來一筆筆對賬,否則絕對查不出來問題。

“沈總,這是什麼意思啊?”付常友氣定神閒地把信推了回去,“好像是要誣賴我?錯字太多了,看不太懂。你信嗎?”

沈俊彬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說起來,付常友很少見到沈俊彬笑,只有在真正的vip客人或大領導到店時才能見到個一星半點。平時沈俊彬對待同事絕對不符合“見面微笑”的員工行為要求,他看起來甚至不像是個幹餐飲的。

幹這行哪能不笑臉迎人呢?

和這個疑問相似的,還有他每次看到總辦那兩個秘書時的疑惑——憑什麼員工守則規定,女員工應穿酒店統一發放的絲襪,而她倆就能憑心意穿灰色的、棕色的絲襪?

為什麼沒人出面管束這些人?

那些條條框框的規定是否為他而設,而別人早已在規矩之外展翅翱翔?

沈俊彬盯著他,連眼都沒眨,從身邊抄起了一個資料夾,不客氣地攤開,一揚手丟了過來,差點打在付常友臉上。

付常友感覺不妙,顧不得翻臉作色,低頭一看,只見沈俊彬用紫色熒光筆劃出來了幾行。

時間各異,物品名單各異,但供貨負責人無不是董洪宇。

“別浪費時間。光是我臨時找的舊報表,就有這些。”沈俊彬冷著一張臉,嚴厲的目光使他無處遁形,“我可以暫時當你是一時糊塗,先不把這件事往上報,但我不管你有什麼困難,必須在31號之前把錢全部還回來,否則我只能如實如數報給楊總、杜總。到時可能會內部處理,也可能會移交公安、法庭相見,你想清楚。今天我就先給你放半天假,去想辦法。”

姓董的不接電話,後來直接關機了。

付常友站在蓮花大道的路邊,回望了一眼明泉。門衛崗門前有幾個保安剛剛結束巡邏,從電瓶汽車上下來,正要進屋取暖。

他們圍著酒店巡邏一圈,到站了,進屋了。

他呢?他還有多久才能穿過這片極寒,到達溫暖的終點。

付常友的父母沒有多少積蓄,他也沒有可以借錢的親戚,壓根就沒辦法可想。好在他並未把錢拿去揮霍,買了的房子還在手裡放著,這是硬通貨。他坐在公交站的條椅上搜尋借貸公司,目之所及,每一個的口碑都好得虛偽可怕,彷彿借了的錢不用還一樣。

明知道那些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他猶豫再三,還是按下了通話鍵。

和數個借貸公司的業務員輪番談了一個下午,付常友幾乎已經決定好去找哪一家了,但在被冷風吹成冰雕之前,他心頭閃過一念:不對啊。

按沈俊彬那話的意思,即便自己現在去借高利貸,把這筆錢補上,他也頂多是不報案而已,可還是會按公司規定追究相關責任。

到時他房子沒了,在酒店的職位更不用想了,最輕的處罰也得是降職通報。

降職,通報,他在這兒還能幹下去嗎?

沈俊彬不找董洪宇的麻煩,只找他的,分明是柿子撿軟的捏;說暫時相信他是“一時糊塗”——都證據確鑿了,還說什麼相信?

沈俊彬這是想先穩住他,把錢追回來,再將他一腳踢出明泉!

他們兩個打從一開始就八字不合,只能你死我活。現在,沈俊彬要置他於死地,說不定還能順便撈一個處理歷史問題及時有效、為酒店挽回損失的褒獎!

打得一手好算盤!

夜裡。

付常友眼見著沈俊彬提著快餐盒走進了那個小區。

加班到現在,收餐時隨便吃兩口也飽了,況且宴會和自助餐廳收餐後,不適宜二次銷售的、客人沒動過的菜和點心會下放到員工餐廳,給加班和夜班的員工當做加餐。

沈俊彬如果自己住,沒必要特地買這些。

雖然付常友始終沒親眼見到盛驍從這道大門走進走出過,他也不是很懂男人看男人的眼光,但想一想,能讓沈俊彬這個時間特地趕來幽會的,恐怕也只有盛驍了。

教訓他的時候人模人樣,其實自己私底下的這些勾當,還不是見不得光?

該怕的人到底是誰?

歷城夜裡的氣溫在-10攝氏度以下,付常友醞釀了一整個晚上,終於遠遠見到沈俊彬走了過來。他的雙腿已凍得近乎麻木,緩了好一會兒,才從避風的牆角站起身。

他掐算得分毫不差。

地上有他隨手丟的一枚明泉工牌,成功吸引了沈俊彬的注意,他雙目猩紅地撲上去,對著沈俊彬一陣亂打,邊打邊吼:“你和盛驍的事我都拍下來了,再找我的麻煩,咱倆誰也別幹!”

當天,付常友正常上班。沈俊彬沒有出現,他也一個電話都沒接到。

他想,原來那家夥吃硬不吃軟,學乖了。

他心情非常好,特地去前廳轉了一圈,和徐瑤瑤在工作之餘來了個幾分鐘的小約會,接著又到門衛崗的小屋裡和保安隨口扯了幾句——就是這間小屋,昨天對他而言還帶著一絲可望不可及的靜好,今天他不就回來了嗎?

第二日的晨會,總辦秘書例行彙報缺席人員。說到沈俊彬時,她道:“餐飲部沈副總監,病假。”

楊德瑞作為上司,開口補充了一句:“身體不好,住院了。”

除此之外,一整個早晨再無人提起此事。

付常友平靜的外表下滿是擔憂。他昨天早晨冷過頭了,手腳不聽使喚,打完之後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用了幾分力、下手是重還是不重。

沈俊彬不會被他打廢了吧?

很快,他又生出了憤怒——為什麼沒人好奇沈俊彬得了什麼病?為什麼楊總監探病歸來,也沒有要追究他夜不歸宿的意思?

只要有有心人查一查客控系統的記錄,就能輕易得出沈俊彬一個月中有幾個晚上是在611住宿的結論。這絕對是嚴重違反外派經理人規定的行為!

付常友在心底冷笑。

毫無疑問,在場的楊總監、杜總和胡總都在維護沈俊彬。

袒護他的原因,付常友也不難想到,無非是因為那是個會唸經的和尚,會賺錢。

也許在他們的年末考評中,一紙超額完成任務的報表勝過數位同仁的好評,畢竟業主要的是效益,管理公司提供服務,本意也是為了賺錢。

付常友對於“公正”二字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他開啟手機,沒用多久就翻出徐瑤瑤在洗衣房發給他的那張照片。

師範路的公交站旁邊常有穿著襖、袖著手的人,袖縫兒裡夾著一個本子,不時沖走過的人搖一搖,問:“要號不?要號不?”

付常友買了張未激活也不需要身份證資訊的臨時手機卡,用該手機號註冊了個郵箱,將沈俊彬和夜值經理關係非同一般、經常夜不歸宿的事用最大的惡意添油加醋了一番,並著那張照片一起,發到了百翔管理公司的舉報郵箱裡。

做完這一切後,他將卡抽出來,丟進了車站旁的垃圾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