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佛爾思的話，勞倫斯眼中露出不加掩飾的失望神色，捏了捏額頭道：
“真是遺憾啊，我無法理解安麗薩為什麼在那幾年內不聯絡我。”
“她沒有提到過你的名字，隱約對勞博羅先生的親屬有些不滿。”
佛爾思坦然回答，沒有安慰也沒有解釋。
勞倫斯沉默片刻道：
“感謝你的講述，這讓我明白了一些事情。”
“對了，勞博羅和安麗薩安葬在哪裡。”
“格林墓園。”
“這樣啊。”
勞倫斯眼神暗澹，不知是想到了什麼。
佛爾思一隻手撐著下巴，另一只手有些百無聊賴的用匙子攪拌著咖啡。
她的目光飄忽著望向窗外，卻又突然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佛爾思的眼神微微一動，她看到了對方的正臉。雖然只有一半側臉，但她卻瞬間認出了對方，那是餘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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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站在馬路旁低頭看一份報紙，不知為何正緊皺著眉頭。
“勞倫斯先生，我還有事情，我該離開了。”
佛爾思眼中閃過一抹喜色，放下撐著下巴的手，一邊起身一邊對勞倫斯說道。
大馬路上，餘盡正低頭看著報紙，一陣幽香傳入鼻尖。
同時傳來的，還有少女清脆溫和的聲音。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餘盡抬起頭，只見佛爾思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見餘盡投來目光，她還刻意俏皮的眨了眨眼。
“今天上午才到普利茲港，下午兩點才回到貝克蘭德。”
餘盡隨口解釋道，“你和那位老先生很熟嗎？”
“不。”
佛爾思搖搖頭，猶豫了一下又靠近了一些，低聲道，“他自稱勞倫斯·諾德，和安麗薩太太的丈夫勞博羅先生是舊相識，這次是專門來找他們的，不過我懷疑他和勞博羅先生是某一個家族的隱秘成員。”
“這麼巧？”
餘盡挑了挑眉，露出有些詫異的表情。
這算不算非凡特性聚合定律的現實應用？
“巧？”
佛爾思的眼神有些迷惑，似乎不太能理解餘盡這番話的含義。
“他們可能來自亞伯拉罕家族。”
餘盡儘可能簡單的解釋道，“並且他們手上掌握有‘學徒’途徑的全部魔藥配方，後續如果想要繼續晉升，就必然會和亞伯拉罕家族扯上關係。”
“魔藥配方？”
佛爾思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
她不知道什麼亞伯拉罕家族，但魔藥配方的重要性卻是不言而喻。
她雖然沒什麼野心，也沒想過有朝一日能成為半神什麼的。
但這些魔藥配方對餘盡而言卻是意義非凡。
“那這個家族豈不是會有半神存在？”
佛爾思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
傳承至第四紀的古老家族，至今至少也有一兩千年。
再加上他們還有掌握了完整的‘學徒’途徑，出幾個半神不足為奇。
“不可能。”
餘盡毫不猶豫的否定道，“亞伯拉罕家族的成員都和你也一樣，因為囈語的緣故很難成為非凡者，更別提成為強大的非凡者。”
“囈語嗎？”
佛爾思立刻想到了自己身上的詛咒，也立刻明白為什麼餘盡會說不可能。
如果一旦成為非凡者就會受到詛咒，這個家族的人恐怕根本撐不了多久。
就像佛爾思自己，她勉強撐了一年多就已經幾乎失控。
若非有餘盡幫她解決了兩次詛咒，之後又遇到愚者先生，可以在月圓之夜透過向愚者先生祈禱的方式規避詛咒。
恐怕她現在已經因為失控，變異成了醜陋的怪物！
在囈語的折磨下，他們連成為活下去都是一種奢望。
更遑論成為高序列非凡者呢？
“那……”
佛爾思想了想，遲疑道，“我要不要回去跟他好好談一談？”
雖然不指望一兩句話的交談就獲得對方的信任，但這麼做至少沒壞處。
“不用，這樣反而很可疑，順其自然吧。”
餘盡有些心動，但還是選擇了拒絕。
莫名其妙的套近乎只會讓對方生疑，反而會適得其反。
而且這位勞倫斯先生也不像是手握大權的樣子，看上去只是一個普通的遲暮老人。也沒必要去套近乎，只需要派人跟著那位勞倫斯先生就行。
跟著他，總能找到其他亞伯拉罕家族的成員的。
“年輕真好啊。”
勞倫斯看著窗外的少年男女，眼中帶著一絲懷念。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他的嘴角泛起一抹微笑，但很快又變成了苦澀。
自從詛咒不可遏制的在家族血脈中蔓延。
亞伯拉罕家族就被迫拆分成，以小家庭的方式散居於世界各地。
長老會對家族成員的掌控度也因此降到了最低點，大量的亞伯拉罕為了規避詛咒帶來的影響，不願意去晉升，始終保持在序列8或序列9。
甚至有些人因為詛咒的存在，一輩子都不會嘗試成為非凡者。只想作為有一定知識一定財富的普通人，平靜美好地度過一生。
好不容易，他們找到了可以繞過詛咒的方法——
模彷生命學派的師徒傳承制，培養非家族成員。寄希望於他們晉升高序列後，能反過來幫助亞伯拉罕們解決那存在了一千六百年的詛咒。
然而。
當這些人尚且弱小時，他們對身為老師的亞伯拉罕們畢恭畢敬。
很快，這些‘學徒’的實力在扮演法與大量資源堆積下飛速成長。
然而與此同時，他們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
已經成為中序列非凡者的‘學徒’們面對只有低序列、甚至連非凡者都不是的‘老師’，徹底丟掉了最後一絲敬畏。
他們就像一群養不熟的狼崽子，在成長起來後非但不思感恩，反而以極快的速度反噬了亞伯拉罕們。
明明是亞伯拉罕家族給了他們魔藥引領他們進入了非凡者的世界，甚至連扮演法和家族的各種資源都毫無保留的傾囊相授。
可他們依舊不滿足，他們對此沒有絲毫的感恩之心，反而只覺得自己的實力與他們在亞伯拉罕家族內部獲得的地位不匹配。
他們開始謀奪更高的權利，開始圖謀亞伯拉罕家族的強大封印物。
面對這些擁有強大實力的‘學徒’們，亞伯拉罕們選擇了妥協。
可這依舊沒能讓‘學徒’們滿足。
他們為了謀奪亞伯拉罕們的家產，甚至不惜引來了極光會！
這無疑是一場災難，一場幾乎導致亞伯拉罕滅絕的災難。
在這場災難中，亞伯拉罕家族的上層近乎全滅。
本就不多的強力封印物丟失過半，只剩下三件。
勞倫斯一母同胞的兄弟理查德，還有他的全部孩子，都死在了那場災難中——
被亞伯拉罕們所培養、所信任的弟子親手殺死。
在那場災難之後，亞伯拉罕家族重建了長老會，他們反省了過去的行為。
可又因為找不到解決問題的辦法而幾乎陷入了絕望。
家族成員成為非凡者，會因為詛咒而飽受囈語折磨。
一旦失控，更是有可能會導致大量家族成員因此死亡。
他們幾乎不可能成為中序列非凡者，更遑論半神層次的高序列非凡者。
而培養非家族成員的惡果，他們已經吃過一次，不想再吃第二次。
可如果什麼都不做。
他們只會因為日漸衰敗的家族逐漸消散於歷史長河。
勞倫斯不願面對這種絕望而壓抑的氣氛，所以他選擇離開家族。
他的身體已經太過老邁，生命也已如風中殘燭。
他快死了。
或許下個月、或許下週、又或許明天，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會悄無聲息的死去。
他本想在臨死前見見自己存世不多的家人們。
貝克蘭德是他的最後一站。
可他得到的結果卻只有失望與絕望，他父親這一支已經只剩下他一人苟活。
他已年近八十，在他死後自己這一脈就將徹底消亡。
光是回想這些，他就悲從中來，無可斷絕。
最讓他痛苦的是，看不到報仇的希望，看不到家族榮耀重現的曙光。
臨死之前，他想做些什麼。
為了家族，也為了他自己。
可他又能做些什麼呢？
勞倫斯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眼神卻愈發的迷茫與無助。
……
伯寧翰路的街道上，餘盡和佛爾思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頻頻引起路人回頭。、
但他們卻並未有任何交流，而是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
一直到他們回到了伯寧翰路117號的房子內。
餘盡穿過大門，客廳的陳設依舊與以前一般無二，沒有絲毫變化。
“你就不能用鑰匙開門嗎？”
佛爾思無奈和他一塊穿過大門，吐槽道。
“沒帶鑰匙。”
餘盡澹定道。
佛爾思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他。
直接撲在柔軟的沙發上，美美的抱著柔軟的枕頭發出舒爽的聲音。
“啊~”
“休現在在哪？”
餘盡詢問道。
“你還不瞭解她嗎？”
佛爾思不無抱怨道，“休白天從來都是待在東區，甚至有時候連晚上都會留在東區。以前她可以透過這樣的方式消化‘仲裁人’魔藥，現在她也可以透過這樣的方式消化‘治安官’魔藥。”
“要是再這麼下去，我感覺她一個月內就能徹底消化‘治安官’魔藥。”
“這不是好事嗎？”
餘盡見佛爾思一臉抱怨，反問道。
“好什麼啊。”
佛爾思小聲都囔道，“魔藥消化再快又怎麼樣？我們只是普通人，變得那麼強又有什麼用？”
“這就是你一直擺爛的原因？”
餘盡並未理會佛爾思的抱怨，反問道。
“……”
佛爾思漲紅了小臉，辯解道，“這能叫擺爛嗎？這只是自我認識清晰，我本來就對變強沒有太大渴望。畢竟再怎麼變強，也不可能成為半神的。”
“而且‘戲法大師’的扮演也還不是那麼容易的，我試過你說的方法，寫了一本以‘戲法大師’為主角的小說。雖然銷量也不算太差，但魔藥消化的進度卻紋絲不動。”
“這種方法根本就不可靠，一點用處也沒有。”
“而除此之外的方法就只有去馬戲團變戲法才有可能消化魔藥，可是再怎麼樣你也不能指望我去街頭賣藝吧？”
她好歹也是前診所醫生、現暢銷小說作家，每年收入近千鎊！
雖然比不上那些大貴族，但在中產階級中也已經算是最頂尖的一批人。
就算是為了消化魔藥，她也不可能去賣藝！
絕不可能！
“你真是這麼想的嗎？”
餘盡聽完佛爾思的話直搖頭，輕聲嘆氣。
“那不然呢。”
佛爾思反問了一句。
“你是怕沒錢吧。”
餘盡澹澹道。
“我……”
佛爾思眼神有些閃躲，而餘盡卻根本不給她狡辯的機會。
“是或不是？”
佛爾思張了張嘴，下一秒就像是徹底洩氣了一般，從沙發上爬起來坐直了身體，自暴自棄道，
“我有什麼辦法啊！一個序列7就要至少2000鎊，我哪來那麼多錢啊！”
休的魔藥消化是很快。
可就算她魔藥消化的再快，沒錢不也還是白搭嗎？
魔藥消化是一回事，但晉升是另一回事。
她們畢竟只是野生非凡者，不像體制內的官方非凡者只要積累足夠的貢獻，就可以在拿高額薪水的同時免費獲得魔藥。
作為野生非凡者，魔藥配方要自己買，配置魔藥的非凡材料也要自己買。
比如說，序列8的魔藥配方要400鎊，溢價甚至可以達到450鎊。
但如果加上購買主材料的花費，想要完成晉升至少也要花費1000鎊！
而序列7的魔藥配方只會更貴，至少800鎊。
而配置魔藥所需的序列7的主材料價格通常在600—700鎊。
哪怕按照600鎊進行計算，總共也需要至少2000鎊！
但凡有一點點溢價，都會完全超出她們存款的能力範圍！
佛爾思還算有錢的。
身為知名暢銷小說作家，她的存款原本也有四位數出頭。
而休更慘，雖然她在東區有極為不錯的名聲。
但她的存款只有不到五百鎊。
就連治安官的非凡特性，都是佛爾思幫她墊付的。
而正是因為接連購買‘戲法大師’和‘治安官’魔藥配方，以及相應的魔藥，導致她們的存款幾乎已經消耗一空。
雖然這段時間也賺了不少錢，但加起來也只有不到五百鎊。
這點錢連一份魔藥配方都買不起。
要想支撐她們其中一人晉升，就只有賣掉這棟房子——
希爾斯頓區的房子還是很貴的，至少價值2500鎊。
加上500鎊的存款，3000鎊可以穩穩支撐她們其中一人完成晉升。
但也只有一人。
如果佛爾思晉升，那休就只能幹看著。
但正如佛爾思所說。
她對變強並沒有太大的執念。
可休不一樣。
她必須儘快查明自己父親‘叛國’的真相，洗清她父親的冤屈。
而這必然需要強大的實力作為保障。
佛爾思原本就比休更快晉升為序列8，如果她也嚴格遵照扮演法的準則。
她只會以比休更快的速度完成魔藥的消化。
那樣一來，她就會趕在休前面擁有晉升的機會。
但也變相的堵死了休的晉升機會。
所以她寧願選擇擺爛，為休能更快完成魔藥的消化創造條件。
而且這也不容易引起休的懷疑——
反正她本來就是這樣的性格，就算一直鹹魚休也只能無奈嘆氣，根本不會懷疑她是故意的。
畢竟。
“休的腦子確實不怎麼好事。”
佛爾思認真的說道。
“砰！”
“佛爾思！”
二樓房間的門突然被拉開，一道嬌小的身影出現在二樓走廊，同時還伴隨著少女那惱怒的斥責聲。
她本來還挺感動的。
可聽到佛爾思說自己腦子不好使，她就怎麼也忍不住了！
“誒誒誒？！”
佛爾思頓時傻了眼，一臉不敢置信的望向餘盡。
對方一臉澹定，連頭也不抬一下，顯然是早就知道休一開始就在家裡。
也對。
以他的實力，怎麼可能連家裡藏了個人都不知道呢？
難怪他會直接穿門而入，而不是選擇老老實實的開門。
因為如果是那樣的話，聽到動靜的休一定會出來迎接。
“你算計我！”
佛爾思一臉悲痛，她怎麼也沒想到餘盡會算計自己！
還是在她家裡！
“這怎麼能叫算計呢？”
面對佛爾思的質問，餘盡臉不紅心不跳，一臉坦然道，“而且比起關心這個，你還是想想該怎麼跟休解釋……”
“砰！”
話音未落，休直接從樓上跳下來，一把將佛爾思撲在沙發上。
“對…對不起行了吧！不、不要啊，那種事情不要啊!”
“休，別、那裡不行…啊啊啊~…”
被休上下其手撓到笑的沒有一絲力氣的佛爾思很快繳械投降，身體因為同樣的原因而不住的抽搐抖動，雙眼無神的吐出舌頭，露出阿黑顏一般的表情。
“下次還敢不敢再瞞著我了？！”
休等了一會兒，讓佛爾思緩過神來，卻仍然不肯放過她，用力扯著佛爾思兩邊的面頰，沒好氣道。
“沃…不…敢了……”
佛爾思掙扎著拍打著休的手，欲哭無淚。
明明她是出於好心啊！
為什麼現在弄得她好像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一樣？
“真是的，明明我還特意提前回來為你慶祝生日的。”
休氣呼呼的扯著佛爾思的臉頰，但終究還是因為心疼而放過了她。
雖然她的確有著變強的渴望，但她是那種為了晉升就要不擇手段、甚至不惜花光自己朋友積蓄也要晉升的人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寧願一輩子都待在序列8！
更何況，序列8又怎麼樣？
序列8難道就不能調查當年的真相了嗎？
“生日？”
佛爾思愣神了一會兒，低聲呢喃道。
是啊，今天好像的確是她的生日。
但是距離上次過生日都已經過去這麼久，她自己都快忘記了啊。
佛爾思抿著唇，不讓自己的情緒暴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