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五,被稱作“入年架”,即是進入過年的準備狀態,家家戶戶都在籌備過年事宜。
“入年架,講好話。”
大人們會鄭重其事地告戒小孩子從這一天開始不準罵人,不準說不吉利的話,也不要和別人吵架。
有入便有出,與入年架對應的是出年架。
出年架這一天在正月初五,年架一出就表示年已經過去了。
“好香啊!”
“到處都好香啊!”
星星杵在廚房裡,看著奶奶炸腐卷、炸燒肉、炸排骨。
炸腐卷就是炸釀腐衣,是過年必不可少的一道菜。
釀腐衣的主要材料跟釀豆腐的材料差不多,只不過主角換成了腐皮。
腐皮是用黃豆做成的,呈半透明狀,用來包裹肉餡。
餡料主要是五花肉,可以根據個人口味加香孤、艾草、胡蘿蔔等。
釀的時候把肉餡平鋪在腐皮上,腐皮圍著肉餡裹一圈後,切斷多餘的腐皮就可以了。
廚房裡,沸騰的油鍋中翻滾著一條條釀腐衣,陳小梅握著鍋鏟不時翻動,避免炸湖了。
整個廚房都是炸腐卷的香味。
“星星,你站後面一點,要出鍋了,小心油濺到你身上。”陳小梅對挨在自己身邊的孫女說道。
星星趕緊往後退了兩步,伸長了脖子看著。
腐衣炸成了四面金黃,陳小梅拿著網勺撈起來,濾幹油後裝進不鏽鋼的臉盆裡。
香噴噴,熱乎乎,星星湊上去聞了兩下。
“星星,還燙著呢,等會兒再吃,給爸爸拿一個大碗出來。”蔣非在廚房門口說道。
他在宰雞,準備滷兩隻來吃。
“爸爸,這個可以嗎?”
星星開啟碗櫥,拿了一個瓷碗出來。
“可以,就它了。”
蔣非看了一眼,等著女兒拿過來,裝掏出來的雞腎、雞肝等。
蔣非把雞洗乾淨,端著進了廚房,香味撲鼻而來。
他洗了洗手,從臉盆裡掰了一截炸腐卷給女兒,也掰了一截自己吃。
炸腐卷咬下去脆脆的,又香又脆,味道鹹香。
跟剛炸好的煎堆一樣,好吃歸好吃,但不能多吃,都是很熱氣的。
炸腐卷拿來吃時,可以切片炒著吃,也可以切成一圈一圈煮著吃。
炸完腐卷,接著炸燒肉、炸排骨,一整個下午,廚房裡的香氣就沒斷過。
不止他們家這樣,村裡很多人家都忙著蒸甜粄、炸煎堆、炸油角、炸肉丸……
從入年架開始到除夕的這幾天,“年三夜四”,家家戶戶都在準備著。
等炸好的腐衣、燒肉、排骨放涼了之後,蔣非把它們都放進了缸裡儲存著。
要吃的時候再拿出來或炒或蒸或煮,很方便。
忙完這些,陳小梅和蔣非坐在院子裡休息。
星星在和黑貓聊天。
星星負責說和聊,黑貓負責在。
“娘酒、臘腸、臘肉、煎堆、甜粄、腐衣……”
蔣非一個一個數著,對媽媽說道:“我們都弄好了,明天把燈籠掛上,對聯貼了,可以坐等過年了。”
“嗯。”陳小梅點了點頭。
她轉頭看了看愜意坐在椅子上玩手機的兒子,又看了看跟貓咪玩得開心的孫女,臉上不禁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陳小梅覺得今年發生的事情就像一場夢一樣,偶爾想想,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還會擔心醒了才發現只是一場美夢。
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像村裡的很多人一樣,以後要麼到城裡幫兒子帶娃,離開熟悉的家鄉。
要麼長年一個人在家裡,雖然有左鄰右舍,出了門都是熟悉的人。
可他們再熟悉、再親近,也跟家人不一樣。
關上門來,還是會感到孤獨。
更別說等上了年紀後,生活上的不便了。
“奶奶,爸爸,你們看,黑煤球在陪我玩遊戲。”星星忽然出聲喊道。
陳小梅和蔣非同時看了過去,只見星星把小手放在貓爪上面,貓咪會把爪子抽出來,放到她的手背上面。
她和黑貓來來回回地玩著貓爪在上的遊戲。
星星樂得呵呵直笑:“哈哈哈,好好玩。”
貓也是這麼想的!
陳小梅走過去摸了摸黑貓的腦袋,笑道:“黑煤球,今晚給你加小魚幹哈。”
“黑煤球,快說謝謝奶奶~”
星星握著貓咪的爪子,朝奶奶揮了兩下。
“喵~”
黑貓仰著頭,在陳小梅手心裡蹭了一下。
“乖啦。”陳小梅又給它順了順毛。
……
蔣非在門口掛燈籠,星星站在院子中間。
“爸爸,比左邊的低了,掛高一點。”
“好像又有點太高了,再低一點點。”
星星左看看,右看看,拍手喊道:“爸爸,這樣就好了,兩邊一樣高了。”
“行,那我下來了。”
蔣非從梯子上下來,站在院子中間看了一下掛上去的燈籠,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去拿對聯出來。”星星飛快跑進了屋。
蔣非站在院子裡等著。
“三哥。”
“三哥好。”
蔣非聽到熟悉的聲音,一轉身,看到堂妹蔣文妍和她男朋友秦易揚過來了。
秦易揚的爺奶、爸媽都已過世,唯一的妹妹早嫁人了。
他有好多年沒回老家過年了,只清明回去掃墓。
今年見過了女朋友的家長,便跟著回這邊過年來了。
“小妍,易揚,你們回來了。”蔣非笑著招呼道,“屋裡喝茶。”
“姑姑,秦叔叔,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星星拿著對聯跑了出來。
“昨天晚上回來的。”
蔣文妍彎腰抱了星星一下,從兜裡掏出兩顆大白兔奶糖給她。
“三哥,你貼對聯吧,不進屋坐了,等下我們也要回去掛燈籠、貼對聯。”
“我們剛才去採摘園那邊轉了一圈,三哥,你真厲害。”蔣文妍感嘆地說道。
蔣非笑了笑:“也就普普通通的採摘園。”
“對了,三哥,我們能去看看血紅龍嗎?”
蔣文妍說道:“光是聽著大家說神魚怎麼樣怎麼樣,我們都沒看到過,惦記很久了。”
“當然可以看了,在二樓的客廳,你們自己上去吧。”蔣非點頭說道。
“嗯,我和易揚上去看看。”
蔣文妍牽著男朋友進屋上了二樓。
“爸爸,這個是什麼字?”星星指著攤開放在地上的對聯問道。
“一帆風順年年好,萬事如意步步高。”
蔣非拿出另一張短的:“這個叫做橫批,寫的是吉星高照。”
蔣非一邊跟女兒說著話,一邊把春聯貼了上去。
到年二十八、二十九,家家戶戶都掛上了燈籠。
從這天開始到年初五晚上各家都要點燈照明到天亮,俗稱“點年光”,全屋亮堂堂。
但年初三除外,那天傳統習俗要“掃窮鬼”,晚上不可以點年光。
蔣非記得小時候,村裡的人家對這些習俗都很重視。
一到天黑,家裡裡裡外外的燈都要全部開著,一直到天亮才可以關。
而現在大家都比較隨便了,基本上就把門口的燈籠和客廳的燈亮著就行了。
晚上走在路上,每一家門口都亮著紅色的燈籠,看起來很喜慶,春節的氣氛已到位。
……
年三十這天,陳小梅、蔣非和星星都早早醒了。
蔣非忙完山上的活兒,趕緊下山回家準備年夜飯。
雖說是年夜飯,但他們一般不在晚上吃,大多下午三四點就吃完了,晚上九點、十點再把菜熱一下,整個宵夜。
“蔣叔叔,你們要不要榕樹葉,我拿了好多。”雷子站在院子門口喊道。
“要,你怎麼摘了這麼多?”
蔣非走過去打開門讓他進來,一看他手上,拖著一長串榕樹葉。
“我和爸爸拿鉤刀鉤下來的。”雷子笑嘻嘻地說道。
蔣非抓了一把糖果給雷子:“你們有去摘柚子葉了嗎?”
“還沒,等會去,蔣叔叔要不要,我多摘一些。”
“要,你如果在路上見到星星,就讓她帶回來。”
“好咧,我走了。”雷子吃著糖跑了出去。
蔣非把他給的榕樹葉放好,晚上用來燒水洗澡的。
除了榕樹葉,還要摘來柚子葉、松樹葉、柏樹葉、長命草等,一起放進去煮水,用來洗頭洗澡。
希望把一年的黴運都洗去,來年身體健康,運氣常來。
摘各種樹葉的活兒,一般都是小孩子的,大人一般都在廚房忙碌,除了準備年夜飯,還要準備“敬祖公”的三牲、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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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非在廚房釀豆腐,陳小梅則把敬祖公的東西裝到香籃裡。
要有三牲:豬肉、雞和魚。
五個齋盤:發粄、蘋果、柑橘、柚子、財寶。
外面鑼鼓響起,星星抱著柚子葉跑了回來,喊道:“奶奶,爸爸,要去敬祖公了。”
“嗯,走吧。”
陳小梅挑上香籃,帶著兒子和孫女往蔣家祖屋走去。
聽到鑼鼓的聲音,村裡的蔣姓,每個家庭都挑著香籃過去了,帶上一家老老小小。
一路上遇到的人都笑著打招呼問好,特別熱鬧。
敬祖公整個過程大約需要一個小時。
先將三牲、齋盤擺在八仙桌上,前面要擺上五杯茶、五杯酒。
其意思為:茶香酒香,子孫滿堂。
接著就是燒香,由蔣二爺爺和蔣五爺爺先祈禱,說一些好話。
然後髮香給大家,由他們領著大家行三鞠躬禮。
等到插上去的香的灰掉下一小段時,一家之主人便要“奉財寶”,上前去燒帶過來的財寶。
以前最後還要放鞭炮的,現在禁止燃放,這個步驟只能省了。
等到插上去的香灰落到差不多的時候,各家就可以把帶來的三牲、齋盤裝回香籃裡,挑著回去。
敬祖公的活動就算結束了。
從祖屋回來,陳小梅和蔣非都在廚房忙活開來。
不管吃不吃得完,有一些菜都是必須要做的,每一年的年夜飯都要有它們,雷打不動。
釀豆腐、清蒸魚、雞裡酒、梅菜扣肉、臘味、各種丸子煲湯……
“星星,我們中午不做飯,你餓了就跟爸爸說,可以喝肉丸湯,也可以給你煮麵條吃。”蔣非看著快到十二點了,對院子裡的女兒喊道。
“爸爸,我可以吃發粄嗎?”星星指指放在院子裡,還沒收拾的香籃。
“當然可以啦。”蔣非應道。
敬祖公的豬肉、雞和魚,都會被端上餐桌,他們認為吃了敬祖公的東西,會無病無災,平安順遂。
星星連著吃了兩個發粄,她是第一次吃到這樣的粄。
發粄即是碗粄,底部光滑完整,頂部膨脹開裂像一朵盛開的花朵,寓意為“笑”。
他們平時很少蒸發粄來吃,一般做了都是用來敬祖公、掃墓、回人客的。
星星吃完發粄,託著下巴坐在廚房的小竹凳上,看著奶奶和爸爸忙碌。
“星星,你困了就去睡個午覺,醒來剛好可以吃年夜飯。”陳小梅看孫女打了幾個哈欠。
星星不太想去睡覺。
“去睡吧,星星,吃完年夜飯,洗完澡,換上新衣服,你和小夥伴們的活動才開始呢。”
蔣非笑著揉了揉女兒的腦袋:“你現在不睡,晚上怎麼有精神去玩。”
星星歪著頭想了一下,點了點頭:“好,我去睡午覺了。”
下午兩點多,蔣非把飯煲上,該蒸的蒸上,該煮的煮上,煤氣灶和電磁爐都全部用上了。
“不能放鞭炮了,還真有點不習慣,往年這個時候,村裡陸陸續續都有鞭炮聲響起了。”蔣非看了下時間說道。
能燃放鞭炮的時候,除夕這天有兩串鞭炮必不能少。
一是吃年夜飯的時候,一定要燃上一串。
他們一聽到鞭炮聲,就知道哪家開始吃年夜飯了。
二是晚上十二點的時候,也一定要燃上一串。
陳小梅有同感地點點頭,這麼多年了,大家都習慣聽著鞭炮聲吃年夜飯了。
從早上忙到下午三點,兩人總算把一桌年夜飯整了出來。
累並開心著。
午睡醒來的星星恢復了滿滿的活力,在院子裡逗貓咪和狗子。
陳小梅端著一盤盤菜去客廳。
蔣非把各種樹葉洗乾淨,扔進去煮水,吃完就可以洗澡了。
等洗完澡,他們才算閒了下來,可以好好享受除夕夜。
陳小梅、蔣非和星星坐在餐桌前吃年飯,說說笑笑。
貓咪和狗子也在自己的餐位上吃著年飯,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