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達斯城—
一條貴賓接待船停在了深夜摩達斯城東港口的碼頭。已是二十三時，碼頭上的船隻多已安眠，租船人也都回家睡覺。此時只剩下巡航的玻璃帆船還環繞著星海之石築成的明亮海塔；日夜奔波的商船和遲不歸港的漁舟稀稀拉拉的，轉輪和木漿輕輕掀起海浪，伴奏水湧的詩歌。
睏倦的研究員先下了船，他打著哈欠，在棧橋上揉著眼睛。Dohato卻截然不同，他一整程都滿懷期待，期待著那個能夠完成他夢想的工作。摩達斯城的實驗室裡是不是有大把大把用不完的沙子？是否能夠享受自己只在廣告上看見過的煉沙爐，而不用再只能使用保溫杯那麼大小的簡易煉沙機？那裡的工具是不是應有盡有？每天是否能吃上飽肚子的飯菜？……這些期待，讓Dohato的睡意走得一乾二淨，他一路興奮地來到摩達斯城，如今也興奮地跳下船，那結實的方形堅木柱拼插搭建的棧橋發出“嗒”的一聲。
“這裡就是摩都了嗎？”從來沒來過大陸聯盟都城的Dohato使勁踩了踩腳下的，穩固而美觀的棧橋，看了看遠處海面上矗立的亮塔，高興地問研究員。
“啊，啊，這裡就是摩都。”研究員無精打采地回答，對他而言，眼前的景象一絲都勾不起他的興趣，與其看這些無聊的建築還不如在酒吧裡跟酒友們吹噓他住的房子是如何此彼的高檔，吃穿玩樂的東西是怎樣的應有盡有——哪怕那房子僅僅只是“老大”拜託他看管的。
“哇……真是太美好了！這種棧橋我從來沒有見過，還有那座神奇的發光海塔……你看，連船泊位邊的牆沿都鍍上了光源玻璃！”Dohato感覺新奇的東西到處都是，他的眼睛看都看不完。
研究員不想多管這沒見過世面的青年，自顧自往前走了，同時掏出通訊玻璃，開始打電話。
“我說啊，大半夜的都沒個進城的小船來接下人的？你們那邊怎麼搞的啊？”
“哦……嗯嗯……啊？你已經到了啊？哎……嗯，啊……都二十三時了，你乾脆呢，自己帶著人去吧。”玻璃對面的人迷迷糊糊地說。
“啊？！嗨呀，我說你呀，肯定又是喝高了！我這到總部有多遠？你也不想想！”研究員說著，唾沫星從嘴裡飛出來。
“哦……我看看。你從費雷格過來，應該在東港口……嗯，是有點遠……那你就在街上隨便找條船送你吧。”話音一落，玻璃就暗了。
“這個點了，哪裡還有開船的啊！逗人笑呢？噗！”研究員抱怨著，往水裡吐口水。
這時，Dohato點了一下那研究員的背，說：“要不，我們去街上找個旅店住吧。明天一早就有船伕拉客了。”
突然，天上閃出一道光，有一個鵝黃硬發的青年從天而降，掉在Dohato面前。
那青年披著合身的去頭去尾的赤虎獸皮，兩隻手臂從完整的獸前肢皮裡穿出來，褲子是精緻的布褲，無骨的獸尾被用來做腰帶，腳上穿著一雙戰靴。他的上身沒有穿衣服，壯實的肌肉裸露在外，海上吹來的寒風之下，青年一點也感覺不到冷，同時那雙金色眼睛盯著張著大嘴不說話的Dohato。
“這誰啊這？”研究員眉頭都要扭出水來，手指著面前這個健壯青年問。
氣息裡含著酒氣的紅臉的青年一點都沒有理會研究員，而是搔了搔Dohato的頭髮，滿臉傻笑地說：“啊哈哈哈哈，沒想到吧！我來接你啦！”
“你喝酒啦？”Dohato把頭上的大手拿開問道。
“啊，喝了。而且，我感覺還沒喝幾杯，請我喝酒的研究員就全醉倒了。還有個沒醉倒的接了個電話——然後我就知道你來了！”
“什麼！莫非你就是……Breakdown的首領，‘強的發紫的男人’？”研究員一聽，嚇得癱坐在地上，瞳孔都放大了，“你……您就是……啊！對不起對不起……您可千萬不要……不要生我的氣……”一邊說，那研究員做起了祈禱黑鎧神的手勢。
“對！沒錯！我就是！”被稱作“強的發紫的男人”的獸皮青年孩子氣地用手插著腰，閉著眼對著天說，根本不管身邊癱在地上的研究員。
Dohato見研究員話都不敢說了，便先開口道：“廢話少說，既然你來接我了，就帶我去那個需要我的地方吧！我要去完成世界最偉大的沙科學家的事業了！”
“但是你這幅樣子，誰看了也不像是個沙科學家來著？”獸皮青年指了指Dohato長過了耳朵的頭髮，襤褸破舊的背帶褲，已經有些不合身的襯衫以及被汙漬侵佔的領口和袖頭，還有那雙能看見腳指頭了的爛皮鞋，“那群無聊之人會不會看不起你啊？”
“誰管這麼多？又不是邋遢就不能做沙子了。”Dohato對自己的形象一點也不在意，“況且，這不是還有你嗎？那群人就怕有權有勢的，估計你咳嗽一聲，他們都得趴下來給你舔靴子了。”
“不瞞你說，這裡什麼都好，玩的也有，吃的也多。就是那群沒脊樑骨的研究員最煞風景。”獸皮青年一隻手就把Dohato扛在肩上了，另一只手臂夾住已經呆了的研究員，往天上一跳，化作天空的一顆星星。
—摩達斯城研究總部—
沒多久，扛著Dohato夾著研究員的獸皮青年出現在研究總部門口，他把手裡的研究員和肩上的Dohato放在地上。門口的守衛見了，把不透明的鐵灰色玻璃門開啟，深鞠一躬後，正要領著青年進去，卻被與客人同行而來的研究員一句“我帶他們去”阻止了。
“你們老大在哪？”Dohato問身邊的研究員。
“一路進去就好。”研究員笑著回答。
離開研究總部大廳，走過長長的走廊，一間會議室出現了。虎皮青年兩手推開兩邊三扇門疊起來那麼厚的門，深藍的地毯一直延伸到講臺。偌大一個會議室，除了地毯兩旁的六個保鏢，講臺上戴方框眼鏡的沉默中青年，以及即將進來的門口的三個人外，再無別人。
“Dohato Breakdown來了嗎？”保鏢中個子最高的那個問。
“來了！我在這！”Dohato從好友背後衝進會議室，站在地毯中間，獸皮青年也跟著走到他身邊。
講臺上坐著的，就是所謂的“老大”了。他看著會議室門口的Dohato，顯然有些不可思議。他推了一下鼻樑上的方框眼鏡，對保鏢揮了揮手，保鏢和研究員就全部離開，那兩扇門隨之被關上。清場後，“老大”問：“你是沙科學家嗎？”
“是的！但我對造武器沒興趣。”Dohato回答道。
“如果只是造武器的話，就不會來請你了。”“老大”說，“我聽說你能用沙子做活人？”
“不完全是沙子，還需要一些肉體。不過這不用擔心，我可以用我的血來培育，我能做出相應功能的玻璃。”
“我從來沒聽說過那種玻璃。對比起來我養的那些研究員簡直就是浪費資源。”“老大”嘴角一揚，說，“看來你還有點名堂！”
“啊……雖說那些東西我能做出來，但需要的沙子……”
“這種事不用你操心。我們的沙子儲備很足。如果說你能夠用沙科技創造生命，你能模仿某個生命體的狀態來創造人偶嗎？”
“你的意思是說，讓我模仿一種生命體，創造跟其差不多的沙科技人偶？”Dohato按照自己的理解來說。
“是的。就比如我，根據我的生理資料，來創造和我一模一樣，或者基本一樣的人偶。”“老大”說得更清楚了些。
Dohato考慮了一會，注視著那方框眼鏡下的深色眼睛說：“這跟Breakdown首領的兒子有什麼關係嗎？你是想讓我量產那個孩子作為實驗品嗎？”
“真是聰明！”“老大”拍著手說，“我們想要為那個孩子提供一種強大的力量，也就是賦予他一個屬性，並且是一個已經開發完畢的屬性，這是全大陸自古以來從來沒有嘗試過的實驗，光是探索就困難重重。這件事我已經交給了我手下的研究團隊，好在他們還有了眉目。”
“而那個孩子，我們對他進行了測評後發現，他的體質很差，無論是體能還是適應能力都遠遠不及同齡正常小孩。所以，如果要把屬性移植給他，他的身體很可能接受不了，最後發生危險，所以……”
Dohato明白了“老大”的用意，截住對方的話，捂住獸皮青年張開的嘴，並有些氣憤地回答：“那這樣的生命還有什麼意義？一個生命被創造出來，結果卻是用來做殘酷的人體實驗！哪怕他不是父母所生育的，作為生命就應該享受生命的快樂！可不是量產出來給你們折騰的工具！”
“看來你不但是個了不起的沙科學家，也是一個善良的老好人嘛。”“老大”說，“但是事實上這個世界並不是這樣的。你不覺得嗎？其實我們都是實驗品啊。從混沌紀的部落爭鬥開始，到紐世紀虛空之界的紛爭亂世，古世紀的義邪戰爭、二十四星團的聖戰……中世紀黑刀王和血十字的大戰，還有幾十年前抵抗蟲霸的戰鬥……你不覺得，我們不過都是黑鎧神的實驗品嗎？現在我只是讓你扮演一下黑鎧神的角色，創造一堆人出來做實驗而已，沒必要這麼生氣吧？”
“我不是黑鎧神。而且黑鎧神創造我們以後，並沒有拿我們做實驗！我們的歷史都是我們自己書寫的！”Dohato反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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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獸皮青年把捂著自己嘴的Dohato的手拿開，發話：“我說，我不準你們做一大堆伊恩出來，我會反胃的，一反胃，你們這地盤我說不定就全給你們砸了。所以，你們就不肯把他的身體調好點嗎？這不是有個天才沙科學家在的嗎？你們咋不換個腦袋想想問題呢？”
“哦？如果可以把他的身體調好，我們又為什麼要考慮量產實驗體的方法呢？莫非你是想我們把他改造成玻璃人？這更不符合你的認知吧？”“老大”兩隻手扣在自己的面前，眼鏡反射出一束冷光。
“為什麼不試試呢？在他鍛鍊身體的同時，用玻璃的力量干涉他的身體，讓他的身體發生某些變化，這樣來輔助調節他的體能，說不定就……”
“你能確定你做出來的玻璃能夠帶給人體良性的干涉嗎？如果不能確定，你用誰來測試呢？用你自己嗎？用你自己的話，萬一那干涉帶來的是致命的惡性影響，我們是否要失去一名偉大的沙科學家呢？或者說用我手下的研究員嗎？我有多少研究員能拿來以身試險？再不然用監獄裡窮兇極惡的囚犯嗎？但如果是大增益的良性干涉，導致囚犯體格變異，闖破囚牢重見天日後又為非作歹，無人收拾，這種事情，你能負責嗎？”“老大”以驚人理性而冷靜的頭腦分析出這些可能存在的問題。
“那就拿我來試驗！”獸皮青年扭了扭胳膊，鏗鏘地說，“我是防禦系的格洛丹，族人都說我的格洛丹能力已經登峰造極——我可以用它對致命傷害進行防禦，非常時刻還能保護生命完好，我覺得……”
“不行。誰也不知道那些剛剛探索出來的稀奇古怪的玻璃將會具有什麼樣的影響形式，即使用你來測試，都是高風險低回報。最佳方案就是根據你兒子的生理資料製造實驗體，這是造成傷害最低且最能適應多樣性實驗的方案——除了用來測試屬性移植之外還可以用來測試Dohato先生提出的用玻璃強化身體。你們看呢？”
“老大”這一說完，兩位Breakdown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說話卻不知說什麼好了。雙方都沉默了，“老大”等待著兩位Breakdown的答案，而兩位Breakdown又在思考新方案和考慮“老大”所說的最佳方案之間徘徊不定。本來就空蕩蕩的會場，在這陣沉默中更加顯得駭人。終於，在長達10分鐘的思想鬥爭之後，Dohato開口了——
“好，就按你說的。你把伊恩的生理資料給我，我做實驗體。”
獸皮青年震驚不已地看著Dohato，他不相信Dohato竟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他本以為Dohato會直接甩手回費雷格，不再參與這項計劃的。
“老大”眼鏡裡的冷光消失了，他放下了面前扣著的手，從講臺上站起來，“我真的很佩服你，Dohato先生，真的很佩服。你們先去睡吧，研究所裡所有的房間想睡哪間就睡哪間，等到明天，你們再來這裡找我，我會把那孩子的生理資料給Dohato先生，至於首領先生，我還得跟你聊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