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賈環就發起高燒,迷迷湖湖地躺在床上說胡話,不省人事。
第二天,燒得更加厲害,既不吃,又不喝,只是似睡非睡的,時不時大聲叫嚷,把被褥踢蹬得通通地響。
他叫嚷起來的時候,又像和人打架,又像痛楚呻喚,聽不清說些什麼。
隱隱約約誰誰不得好死,定要什麼云云。
賈探春慌忙下再也顧不得其他,連忙派人去請動軍學堂的張友士。
此人得知是夫人所請,立刻就出發。
抵達平遼侯府,一通忙碌後,讓人從他的家中,取來一罐密封的罈子。
開啟後散發出一股刺鼻的味道,眾人望過去,只看得見綠油油的汁,令人惡心。
“這東西不會吃死人吧?”
人們懷疑說道。
張友士撫須仰頭,也不說話。一旁的周吉,連忙呵斥了眾人一番,親自來喂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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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吉知道像賈環這種外傷,最怕的就是流膿。
如果有了這種情況,十個裡頭九個半活不了,屬於一隻腳踏上了閻王殿的境地。
現在不提張友士的名氣,就算隨便來個人說能治,也要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這泡的是蒜?”
舀出來一碗後,周吉捏著鼻子,詫異的問道。
張友士笑著點點頭。
……
過了幾日。
“好了?”
唐清安聽到周吉的彙報,一臉的驚訝。
周吉不敢怠慢,深知此物的厲害,所以曉得告知將軍,必定能引起將軍的重視。
“用的什麼東西?”
“大蒜。”
“大蒜?”
“一種特殊手法泡製的大蒜,綠色的汁。”
唐清安詢問一遍後,沉吟起來。
難道是大蒜酵素?
抗生素,青黴素是人類劃時代的藥物,據唐清安所知,沒有後世的裝置,是很難提取出來的,而且也不好儲存。
可能有土辦法,但是唐清安並不清楚。
相應的還有大蒜酵素。
大蒜中的大蒜酵素,具有消炎消腫、抗菌,降低血壓、降低血脂、降低血糖和防止癌細胞的多種功效。
但可不是代表著,人們整日吃大蒜就能有類似的作用,作用微乎其微,反而吃多了會中毒。
想不到答桉的唐清安,直接讓人請來了張友士。
不久。
“張先生。”
“將軍。”
張友士滿面紅光的看著將軍,早知道將軍會召見他。
唐清安看著張友士的模樣,內心極其的感慨。
論醫術。
中醫雖然是經驗學,但在當下的時代,此人的醫術可以說一覽眾山小。
如此人物,追求卻不在醫術一道上,只把醫術當做官梯,實在是暴殄天物,浪費了一身的天賦。
“請坐。”
“謝將軍。”
見張友士落座後,唐清安讓人奉茶,兩人寒暄一番,然後唐清安開門見山,詢問治療賈環的是何物。
張友士沒有隱瞞。
原來他去年回老家祭祖,經過一間寺廟,發現寺廟中用大缸泡製此物,缸中呈黑汁,引起了他的好奇。
經過請教得知,是寺廟的救人良藥。
於是張友士又問主持方子,主持當然不願透漏。無奈離開寺廟後,張友士又詢問周邊的百姓,才得知寺廟救活的人並不多。
有效,但是效果不大。
到底是方子無用,還是和尚們沒有用對方法?回到金州後,張友士就一直在摸索,竟然被他摸索出了門道。
“首先選擇無破皮、蒜頭硬實的紫皮大蒜。然後剝蒜,也沒什麼技巧的,細心一點,把蒜剝的光滑點就行。”
聽到張友士的話,雖然他還沒有說完,唐清安已經確認,八成是大蒜酵素。
張友士見將軍聽得仔細,越發的精神起來。
他一把年齡了,真不是為了自己,不過是想要為自己的兒子,多積攢一些底子。
畢竟他們家是半路加入的金州,不像金州的老人們。
而且兒子近些年,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功績,只能他多辛苦一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然後揀出有傷疤的、壞掉的蒜瓣不用。用小刀在蒜瓣的底部和頂部薄薄的削去一層。”
說道這裡,張友士停頓了下,加重了語氣。
“這一步很重要,是蒜瓣能不能迅速變綠的關鍵。最後把蒜瓣裝入無水無油的陶瓷罐子,不要太滿,八成即可。”
“用泥巴封死,不能留一絲縫隙,放在燒燙的炕上,不能斷了。如此要不了多久會變黑,此時不要動他,一直等他變綠,才算大功告成。”
那寺廟把大蒜泡在露天的環境中,也沒有密封,更沒有高溫,因此只能變黑,卻無法形成最後一步變綠,所以寺廟的藥功效不大。
聽完後,唐清安嘖嘖稱奇。
“陶瓷罐子看不到裡面,如何知道顏色的變化?”
“我一開始也不知道,一口氣做了十個瓷罐,每天開一個,索性才三日就發現了。”
“先生實乃大才。”
唐清安真心說道。
法子說出來就不神秘了,反而讓人覺得不過如此。
但是想到張友士只是看了眼寺廟裡,風馬牛不相及的做法,就能自行摸索出高效和成熟的法子,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這就是天賦。
“將軍過譽,愧不敢當,不過凋蟲小技罷了,不能登堂大雅。”
人心難改。
唐清安也不願意浪費力氣,想了想,終於說道。
“此物對軍事有大效,可救活無數的軍士,但也需要保密,不可落入敵人手中。”
“我準備安排一個人去第四鎮,在後方專門負責此物,救治傷兵,以軍功計算。”
聽到將軍的主意,張友士滿心高興。
自己的一番心思沒有白費。
金江鎮第一等功是軍功。
自己的兒子能去第四鎮,輕易的得到軍功,對未來是關鍵的一步,既補足了資歷,又積攢了人脈。
雖然將軍沒有說會安排何人,聰明的張友士,已經猜到將軍的想法。
唐清安暗中嘆了口氣。
張友士的兒子,的確是碌碌無為之輩。
不然的話,也不會在紅樓原文中,一把年齡的張友士,還要代替自己的兒子,在京城到處討門路。
但是人家老子如此賣命,不求其他的回報,自己也不能寒了別人的心,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等送走了滿意而歸的張友士,唐清安想了想,準備去探望賈環。
……
“真不知道你胡說了些啥,驚的周管家親自出面下令,讓誰也不許說出去。”
探春的丫鬟蟬姐,帶著人們來探望病榻上的賈環。
像炎症這種病症,只要炎症消得快,病也跟著去的快,賈環躺在榻上,笑著臉不說話。
他喜歡這裡的氣氛。
哪怕他差點因此丟掉了一條小命。
這裡的人看他的目光有很多種,唯獨沒有厭棄厭惡,彷彿看瘟神一樣的眼神。
“我不知道我說了什麼。”
真不知道嗎?
賈環隱隱約約記得一些內容。
無非要報仇之類的話,如何報復王熙鳳等等。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人,就不知道吧。
一場病。
讓賈環徹底懂了三叔平常經常跟他提起的道理。
人啊,千萬不能跟實事逆著來。
只有看準時機,順勢而為,借勢而上,造勢而動。
順勢為中,借勢為上,造勢為下。順勢而為,乘勢而上,造勢而勝。順勢最易,借勢稍難,造勢境界最高。
如果是在以前,賈環一定會想辦法試探知情人的想法,哪怕自己還夠不著,也不搞清楚就連覺都睡不下。
那些聽到他的真心話的人,會如何的看他,會不會告知賈府,有沒有傳給誰云云。
現在他不會試探。
他在等,等別人的反應,根據別人的反應,自己在做出決定。
“也就是周管家持重,但是金州不同於賈府,規矩也不像賈府,可金州又比賈府大不知多少倍。”
蟬姐輕輕的說道。
有些話不是她想到的,是探春要透過蟬姐的口,告戒弟弟賈環。
“過去的事情就應該過去,如果一直放不下過去,就永遠陷入和過去事物的糾纏中。”
“我知道了。”
賈環聲音頓了頓,最後面色如常的回覆道。
他知道。
這是姐姐告知他關於賈府的事情。
自己帶傷到金州,那麼賈府的事情,金州肯定就知道了。
蟬姐見到賈環的樣子,一臉的心疼。
挨金似金,挨玉似玉。
作為賈探春的陪嫁丫鬟,到了金州後,當然以探春為主。那麼探春的弟弟,同樣也用別樣的眼光。
賈環的母親趙姨娘,容貌比起寶玉的母親王夫人不知要高幾倍。寶玉是大餅臉,賈環是中字臉。
所以賈環長得委實一表人才,離開了賈府的風言風語,人們正眼看待起來時,才能發現賈環的不同。
就像賈赦目前經常當眾誇賈環,雖然有打臉賈政之嫌,也不可能是指鹿為馬,總得言之有物。
“小姐素來受老爺的尊重,從來不會拒絕小姐的要求,越是如此,小姐越是不多躍一步。
環哥兒現在雖然還小,可總是要長大的,以後的出息不知道有多大,但是金州規矩不大,規矩卻又是最大的。
以後能不能扛起來,旁人只能錦上添花,最終靠的還是自個兒。”
金州。
賈環聽得已經耳朵起繭。
這個詞很神奇。
按照人們所言,這裡彷彿一切都能唾手可得一般的神奇。
三叔告訴自己好好讀書,以後到金州安身立命,讓人再也不能瞧不起自己。
母親告訴自己一定要用心,到了金州做大官。
賈璉告訴自己,到了金州啥都不缺。
……
現在連蟬姐都說金州。
賈環嘴角動了動。
“將軍到。”
外面的一聲通傳,彷彿白日驚雷。
嚇得屋子裡的人紛紛起身,蟬姐離開凳子,垂著手低著頭,一臉的不知所措。
賈環還在猶豫,唐清安已經走了進來。
眾人連忙行禮,賈環也準備起身。
唐清安搖了搖手,又親自阻止了賈環,讓他躺回去好好休息。
“看樣子恢復的不錯。”
賈環看著唐清安發愣,一時間忘記了回話。
這就是他的姐夫。
鼎鼎大名的平遼侯。
原來薛家的學徒出身,轉投入賈府門下,白身成為百戶,逐漸成為今日的平遼侯。
就像一個活生生的傳奇。
一個在他生活中出現了很多年的人,卻的的確確第一次見面的人。
“咳咳。”
蟬姐忍不住咳了兩聲。
賈環這才清醒過來,不好意思的含湖不清的答應了幾聲。
“你們都下去吧。”
唐清安笑著說道。
將軍話音剛落,眾人不敢怠慢,哪怕蟬姐不放心,也只能跟著人們離開。
“你膽子不是很大麼,我看不像啊。”
“誰跟姐夫說我膽子很大?”
賈環抬起頭,絲毫不客氣的說道。
“哈哈哈。”
唐清安滿意的拍了拍賈環的肩膀。
人和人的交流也是很重要的能力之一。張不開嘴,有時候可能是缺點。
“陳德言書信中,把你誇得天下少有,說但凡培養一番,必定成為金州的勐虎。”
“三叔看得起我,我也不會辜負三叔。”
“光有自信可不行,金州的勐虎不少,年輕一代中就有了五虎,你想要超過別人,可不是嘴上說兩句就能辦到的。”
親切,隨和。
對方讓人如沐春風的氣度中,賈環只覺得身心寬鬆,感受不到教條的枷鎖。
想到對方的身份。
鼎鼎大名的平遼侯,還是自己的親姐夫,賈環就忍不住親近,心理只覺得是親人。
“別人能辦到的,我就能辦到,別人不能辦到的,我也能辦到。”
“好志氣。”
唐清安拍手笑道。
“我已經派人去告訴了賈府,送彩霞丫鬟來金州,是否調派給你,就看你姐姐的主意吧。等你病好了,就去軍學堂讀幾年書。”
聽到姐夫的話,賈環再無他想。
雖第一次見,勝過所謂賈府家人千倍萬倍。
“捱上好鄰居,吃酒又戴花。捱上壞鄰居,批麻又戴枷,軍學堂是個好地方,希望你在軍學堂裡,學到更多的本事。”
交代完了賈環,唐清安笑著離開。
看著姐夫離去的背影,賈環久久的出神,只覺得滿心的激動。
不久。
將軍的長子唐晏乾,次子唐晏桕,以及小舅子賈環,都去了軍學堂讀書。
唐晏桕是剛到入學的年齡,正好六歲。
唐晏乾是在朝鮮耽誤了幾年。至於賈環嘛,一樣是個插班生。
至於晴雯的兒子唐晏楝,要到明年才入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