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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三勸

薛家的家業,是要留給自己的兒子的。

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哪怕自己丈夫不在了,二房的叔叔接手打理著家裡的生意。

有娘家人的勢力,加上女兒幾番的勸戒,自己可以勉強放手,並不用太過擔心。

唐家的長子要走,也可以睜只眼閉只眼。

但是他不能帶著怨氣。

薛家培養了他一場,豈有此理。

“長者賜不可辭,唐家兄弟不是不知禮的,他的兩個弟弟還在薛家呢,是為了什麼?”

薛寶釵憑著幼時的印象,臉上露出詫異。

“聽說管家罵了安哥兒一番,把安哥兒罵跑了。”

聽到丫鬟的回答,薛寶釵嘆了口氣,管家不是苛刻的人,內心已經懷疑是哥哥背後唆使。

這像是哥哥的性子。

“我們這等人家,做事最重名聲,無事都要禮讓三分,更何況唐家兄弟之事,本來好好的落個人情,如今卻憑白傷了別人,有何益處呢。”

薛寶釵無法指責哥哥,向母親講道理。

知子莫若母,薛家太太也想到了自己的寶貝兒子,真是不省心的主,不做事盡壞事。

“這可如何是好?”薛家太太內心埋怨管家。

薛寶釵想了個主意。

“窮家富路,此去幾千裡遠,昨日不是有賈府的船來接林家妹妹嗎?何不如送份人情,讓唐家兄弟搭個便利。”

薛家太太想了想,最後點了點頭。

“一百兩銀子還是要跟薛家兄弟送去,一些阿堵物罷了,咱們家小氣不在這上面。”

當即招來人,一路去通知唐家兄弟,解釋管家是自作主張,一路去林府傳信。

送信的管家來到林府,正好有一人從林府出來,兩人差點撞個滿懷。管家見那人穿著不凡,連忙磕頭道歉。

那人扶起管家後微笑離開。

管家好奇的問道,“此人是誰?”

“此人是府裡的西席賈雨村賈先生,雖然只是教書的先生,你這頭磕的也不冤,人家以前可是做過知府老爺的,犯了事才被革職。”

“那確實可惜了。”

管家惋惜道,然後隨著林府的人去見林老爺。

賈雨村飯後見風和日麗,起了閒情從林府出來散步。不想今日精神甚好,走到了郭外,信步一山環水旋,茂林深竹處,隱隱露出一座廟門。

去廟裡逛了一番,出來後見到村肆,肚中酒饞,準備去沽酒三杯,以助野趣。

“奇遇,奇遇!”

那人望去,竟然遇到熟人,正是開古董行的商人冷子興,實在是緣分,兩人興高采烈。

冷子興來揚州辦事,委實沒想到會碰到賈雨村,雖然知道對方早被革職,如今是白身,但是萬一日後起復呢。

賈雨村知道冷子興關係深厚,想著以後可能用到,兩人閒談漫飲,反而相談盛歡。

冷子興先說了金陵四大家族的一些奇聞,然後問賈雨村最近可有什麼趣事。

賈雨村告知冷子興,自己在林府教書,昨日京城賈府史老太君遣了船來接林府小姐。

“這是好事啊,兩家本是姻親,合該親近。”

賈雨村笑而不語。

見狀,冷子興知道有內幕,親自為賈雨村勘酒請教高見。

“你我朋友之誼,說話不見外,你到底只是商人,看不懂時局,又和賈府有牽扯,實乃當局者迷。”

冷子興點點頭,並沒有因為賈雨村的貶低而生氣。

對方畢竟是做過知府的老爺,放在當年自己見到他還得磕頭行禮,如今雖然落難,但是同科同僚關係還在,遠不是自己能得罪的。

雖然兩人目前以兄弟相稱,那也只是他們文人的客套,當不得真。

“還請賜教。”

“賈府是開國公爵,太上皇當朝幾十年,雙方關係深厚,而如今新皇登基十一年,林公乃是皇上欽點的進士,做官到巡鹽御史。

林公把獨女送到賈府,傳到皇上耳裡,會如何看待林公。”

冷子興恍然大悟。

太上皇少年登基,臨朝數十載,最大的麻煩是無子嗣。

多年前就鬧出了好大的風波,傳聞義忠親王因此犯了太上皇忌諱被處置,連寧國府的賈敬老太爺都被牽連。

這是賈府的秘聞,還是岳丈周瑞隱隱向他透漏過。

誰也沒有想到,太上皇會突然從宗室旁支裡,挑出一名幼年過繼到自己的名下。

幾年後太上皇突然生病,都以為聖人熬不過去,為了江山社稷的安穩,太上皇在病榻上主動讓位。

結果又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太上皇熬了過來。

索性當時新皇年少,朝政大全還是太上皇把持著,繼續管理國家大事。

時間飛逝,新皇登基十一年了。

當年的少年皇帝,已經二十多歲,親政的時間延緩了再延緩,朝堂上氣氛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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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太上皇已經六十五歲了。

還能活多久?

可能他老人家心裡也沒底。

老船眼看著要沉,投機的人如過江之鯽,明裡暗裡投靠新皇的人誰也不知道有多少。

就是那同氣連枝的四大家族,史家不也是下定了決心,選擇了新皇麼。

賈府一門兩國公,公爵之首家,樹大招風猶如明燈,又因為寧國府老太爺,前番參與太子之位的事,賭錯了一次,如今是萬不能再賭了,成了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

“那賈府為何還要這般?”

“這是逼著林公做決定呢!”

冷子興茅塞頓開,賈雨村果然是做過知府的,官場上的門門道道看得通透。

“那你說林老爺會怎麼決定?”

“賈府權貴逼人,又有老太君親自出面,林老爺如何能拒絕。”

“唉。”

冷子興長嘆一聲。

“老兄這是為何感慨?”

聽到賈雨村的詢問,冷子興把薛府唐家兄弟的事情講了一番,感嘆道。

“連孺子都有報國之心,曉得國事糜爛,而朝堂卻還在明爭暗鬥,如此這般可是如何收場才是。”

“遼東乃蠻荒之地,朝堂諸公如何顧得上。”賈雨村搖了搖頭。

自己如今自身難保,哪裡還有心思琢磨邊患。

冷子興想到唐清安,他去遼東正好順路,不知道可否搭個便船。

普通人沒有勘合,住不了驛站,只能埋頭趕路撞運氣,運氣好遇到店能住宿,運氣不好就只能露宿荒野。

路上可不太平,雖說唐清安不弱,可是路上的事誰能說得準。

“這事你可別找我,我可開不了口。”賈雨村聞言,一臉的為難。

冷子興理解賈雨村的難處,遂不再提此事。

兩人酒足,起身結賬欲走。

“雨村兄,恭喜了,找你找得好苦,特意來向你報喜了。”

賈雨村忙回頭望去,不是別人,乃是當年和他一同被革職的同僚張如圭。

張如圭是本地人,消息靈通。

“喜從何來?”

“朝廷聖人奏準,起復舊員啊。”

賈雨村大喜,冷子興連忙祝賀。張如圭讓賈雨村領了情,說了幾句話就匆忙離開。

張如圭是本地人,當然有門路可使,自己孤身異鄉,賈雨村愁上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