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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真假難分

白日裡太陽把草木曬得乾枯發黃, 江邊風又大, 一旦起火後果不堪設想。

墨鯉翻身而起。

結果沒能起來。

腰帶被一隻手從後面抓住了, 差點摔回床上。

墨大夫默默轉頭, 孟戚帶著笑意放下手,傳音道:“這麼大的客棧,想要全部圍住至少得三五十人,如果放火,除非他們自己帶著火油與引火物, 否則必定得去客棧廚房柴房。大夫且去前面看著那黃六,我往柴房走一趟。”

說完沒給墨鯉任何“報復”的機會, 一個箭步就躥出去了。

墨鯉:“……”

沒關係,溜得了一時, 跑不了一世。

被孟戚這麼一打岔,墨鯉也冷靜下來。

閏縣那番遭遇讓他過於緊張了, 其實一般江湖人是不會像阿顏普卡、孫掌櫃那樣謀劃周全,能折騰出火燒甘泉湯的陣勢。

聽這群人話裡的意思,是在找一樣東西。

這件東西應該是被偷了,負責轉遞物品的正是那些為軍營渡江私販貨物的行腳商人,由於行腳商人攜帶的貨物在上船前要被查驗, 所以不能夾帶在箱子裡。既然需要接頭, 很可能還是荊州的行腳商人跟北邊來的行腳商人做的買賣,可以讓他們碰面又不引人注意的地方,非常住的客棧莫屬。

墨鯉飛快地理清了頭緒,他沒有走門, 而是像孟戚那樣從窗那邊翻了出去。

窗外是一個荒廢的小庭院,客棧興盛的時候這裡應該被打理得不錯,花木錯落有致,現在只剩下瘋長的野草跟亂七八糟堆在一起的雜物。

不是墨鯉想翻窗,主要是門太破。

輕功高手也無法阻止這麼的破門推開時發出的聲響,只有窗戶因天氣悶熱一直是敞開的。

墨鯉悄無聲息地繞過庭院,來到前面的客棧大堂。

行腳商人黃六還在喝酒。

他喝的是南邊產的黃酒,三壺都醉不了人。

店家娘子手裡拿著一根碎布紮成的長塵尾,漫不經心地驅趕著迎光飛來的蚊蟲,嘴裡笑著附和。一旦黃六手腳不規矩,她就輕巧地避開。

黃六並不惱,野店客棧的老闆娘通常都有這一身招攬客人卻又若即若離的本事。

如果輕易就被人沾了便宜,這店怕是開不下去。

這家客棧裡有個鐵塔似的粗漢做夥計,這會兒就靠在櫃檯後面打盹,黃六不會真的自找沒趣。只是酒過三巡,兜裡馬上就要塞滿銀錢,黃六有些飄飄欲仙了。

沒過江之前,黃六還擔心那兩個身份不明的老頭礙事,現在坐在熟悉的店裡,喝著陳年黃酒,心愈發地定了。

——這是他們行腳商人的地盤,跟店家是多年的老交情,且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兩個老東西外加一對祖孫罷了,能出什麼事?

“不成了不成了,我要去歇歇。”黃六站起來,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他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懶散地招呼道,“陶娘子,我這趟來跟王麻子看貨,那老小子要是到了,你讓夥計敲門叫我。”

“成。”

店家娘子話剛出口,神情陡變。

黃六遲鈍地走出去幾步,才意識到有什麼不對,他迷惑地轉過頭。

“……!!”

入眼一片雪亮的刀鋒。

黃六嚇出一身冷汗,瞬間酒也醒了。

他四肢僵硬,身體還維持著半轉的姿勢,一時竟不能挪動。

客棧門口湧入七八個黑巾蒙面、殺氣騰騰的人,他們手持背厚面寬的鬼頭刀,活像是來索命的惡鬼。

店家娘子愣了一陣後,擠出一抹笑,柳腰款擺地迎上去:“幾位好漢是要住店,還是打尖?這大半夜的,動刀動兵的,叫人怕得慌。噯……好好,我不說。”

看著忽然橫刀指向自己的蒙面人,陶娘子連忙擺手,討好地後退一步。

櫃檯後的夥計已經醒了,但是沒等他動作,就有兩個蒙面人持刀衝著他,逼夥計老老實實地坐回去。

陶娘子給夥計使了個眼色,然後等著這些人發難或者喝問。

結果對方一言不發,倒像是在等什麼。

客棧裡一片死寂,只有燈花沒剪爆出的聲音,以及蚊子的嗡嗡響。

陶娘子最先受不住,她斟酌著句子,小心翼翼地問:“這……山有山道,水有水路的,不管幾位好漢要找人還是求財,總得報個萬兒,留個名姓……”

“閉嘴!”

為首的蒙面人怒喝一聲,顯得十分惱火。

廢物!一群廢物!這麼長時間,連個火都放不了!

本想著濃煙一起,客棧裡的人必然驚慌大叫,住店的人倉皇出逃,而他手下的人堵住幾處出口,就能輕輕鬆鬆地把人抓到。那件東西如此緊要,接頭者必定隨身攜帶,如果藏在店裡,老闆娘與夥計知情的話,神情肯定會露出端倪。

結果等了半天沒等來火。

蒙面人首領出師不利,都想直接殺了客棧裡所有人了事。

他殺意一露,陶娘子就感覺到了,她眸光閃動,手掌悄悄縮到身後。

“砍一隻腳,再把人帶出去。”蒙面人首領惡狠狠地說。

“砍哪個?”

手下傻乎乎地問,首領氣得七竅生煙,怒斥:“這客棧裡的所有人!”

黃六頓時不好了,他猛地一下跪倒在地,拼命磕頭道:“好漢饒命,英雄饒命啊,我一家十幾口人全靠小的賣貨養活,要是沒了腿,一家老小都要活活餓死,饒命啊!”

說著還試圖去抱最近的蒙面人大腿,被對方一腳踢開。

黃六在地上滾了三圈,蜷縮著身體趴在地上痛苦地哎哎叫換。

他臉上涕淚齊流,狼藉一片。

蒙面人首領忽然笑了,這一笑讓人摸不著腦袋,陶娘子跟那些蒙面人動作一滯。

“我就喜歡自作聰明的人。”蒙面人首領哈哈大笑,他上前一把拎起了黃六,後者滿臉驚恐,又忙不迭地求饒。

蒙面人首領將他重重地一丟,伸手就在黃六剛才蜷縮的角落裡摸索。

隨即從木板裂縫裡抽出一塊白布。

陶娘子睜大了眼睛,意識到黃六剛才把東西塞進縫裡,她神色變了變,立刻誇張地叫了起來:“這是什麼東西,天呀,我沒見過在這個東西,小河子,是不是你放的?”

夥計配合地憨厚搖頭。

蒙面人首領看著哀嚎呻.吟的黃六,笑著展開手裡的白布。

然後布沒了。

好端端拿在手裡的布,眼一花,耳旁一陣風,就沒了。

蒙面人首領眼珠瞪得差點掉下來,他的手下甚至有人揉了揉眼睛。

暗處角落,墨鯉看了看剛到手的白布,開啟一看發現是炭筆畫的許多線條,圓圈,還有三角小旗幟。

看著像一幅地圖。

好在,懂行的人很快就來了。

“……這是齊朝水師佈防圖。”

孟戚適時地出現在墨鯉身後,墨鯉揚了揚眉,示意地問外面情況如何。

“都在草叢裡喂蚊子。”自從坑了豫州龍頭會的人之後,孟戚對夏天野地裡使用的“殺招”很有心得。

說起來可憐,正牌龍脈只能散出靈氣引引蚊子什麼的,阿顏普卡這傢伙卻能抽空一小片區域的靈氣。

“水師佈防圖?那應該是重要機密,怎會落在一個行腳商人手裡?”墨鯉怎麼看黃六都不像荊州精心派出的密諜。

“這種東西只需要多花時間,多用眼睛,把軍營走遍,都能畫個差不離。”孟戚不以為然地對墨鯉說,“兩軍對壘,如果一方佔據地利之優搶佔了高地,敵方佈防豈不是一覽無餘?指望敵人永遠不知道自己的佈置來打仗,遲早戰死沙場。”

打仗哪有那麼簡單,知道強弱兵力分佈之後,就能按圖攻略。

萬一看著人少的地方佈置了陷阱呢?

萬一人少可全是精兵呢?

孫子曰,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

“上兵伐謀,打仗嘛,就是個多算勝少算的過程。誰比誰多算一步,誰就贏了。”孟戚嫌棄地看著佈防圖搖頭道,“這麼粗糙的圖……真正的謀算,只存在於將領心中,多厲害的密探都盜不走,就算盜了,安知這不是我的陷阱?他們敢用嗎?”

墨鯉瞭然。

簡單地說,齊朝將領私販貨物讓一個行腳商人在軍營出入,甚至畫出了佈防圖本就可笑,現在發現不對如臨大敵,原來齊朝水師佈防時毫無後手,無法應對一切可能的變化,連將計就計都不行,只能折騰著殺人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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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人。

都是帶兵打仗的,怎麼一代不如一代呢?孟國師看不過眼了!

撇去孟戚的評價,墨鯉凝神問:“所以這些都是齊朝的兵丁?”

“斥候營的,能打探情報,偶爾做做刺客,基本懂點武功,身手比一般將士好。”

那也不能上來就殺人放火。

“我倒覺得這是他們自作主張,沒有回去稟告上面的將軍。”墨鯉算是琢磨出來了,黃六偷渡佈防圖這件事,八成不是在齊朝那邊被發現的,而是齊朝派到江這邊來的斥候在打探情報的過程中,發現竟然有人要交易齊朝水師佈防圖,於是他們抓了跟黃六接頭的人,才找到了這家客棧。

“就不知中間出了什麼差錯,那個黃六接頭的那個王麻子是死了還是跑了……哦,方才黃六提了這人。反正這夥斥候不清楚要跟王麻子交易的人是誰,只知道時間在今晚。”

能抓到人自然是好,抓不到也沒關係,只要把整間客棧燒掉,佈防圖自然流不出去。

看過圖的人,無非帶圖過江的人,以及可能是同謀的客棧老闆娘與夥計。

接頭的王麻子沒來,佈防圖肯定還在客棧裡。

——就不知道在人的身上,還是藏在客棧的某一處。

結果黃六是個經不得事的,一唬就慌了神,自己把自己賣了個底朝天。

“誰?

“什麼人藏頭露尾?有膽子的給我出來!”

蒙面人首領在客棧大堂裡色厲內荏地吼著,他一邊叫,一邊不著痕跡地退到角落,背靠著柱子,這樣就不怕背後冷刀稀裡糊塗丟掉性命。

摔斷骨頭的黃六瑟瑟發抖,他知道自己完了,就算今天不死,齊朝水師也容不得他。

危急時刻,黃六猛地掙扎起來,尖叫道:“我是被指使的,有人給了我十兩銀子跟這塊布,叫我送過江的。那個人武功很高,一掌就把石頭打裂了,小的貪財又怕死,不得不走這一趟。小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客棧裡的人齊齊轉頭看他。

黃六閉上眼,語無倫次地嚷道:“那個人……說他是姓孟,是前朝國師。”

作者有話要說:  孟戚:????

孟戚:人在大夫身邊躺,黑鍋從江對岸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