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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7章 絕唱

雪花開始飄落下來,不多,可在耀眼的火光中卻顯得異常的醒目。

看著遠方內城的大火,濟爾哈朗嘆息一聲:“可憐,即便咱們守住北京,將漢狗盡數驅除出城,京城怕也是要燒成白地了。這麼冷的天,大夥兒可沒地方住了,真真是家園盡毀。往昔,我建州人燒光毀掉敵人的家園,今日輪到自己頭上時,卻是如許慘痛。”

家園,哪裡還有什麼家園。我濟爾哈朗的所有兒子都已經死在阜成門的城樓上,從此已是孤家寡人一個。

燒成白地又如何,反正幾也沒有家了,住哪裡還不一樣,死了也乾淨。

想起自己那些還未成年的兒子,濟爾哈朗的心疼得糾成一團。在年輕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殺過多少婦孺老弱,也享受敵人面上那悲痛、恐懼的表情。如今換自己,卻疼得幾乎要暈厥過去。

可是他不能倒下,他知道自己一倒下,建州就完了。

守住北京,將漢狗驅除出城……可能嗎?

看著前方數之不盡,不斷湧來的漢人的軍隊,濟爾哈朗絕望了。打了一輩子仗,又如何不知道皇城陷落也就是半個時辰的事情。

到時候,不但自己要死,建州也會徹底滅亡。

可是,就算是死也要多殺幾個漢人,為兒子們報仇。

之所以這麼說,不外是要激勵起已經滑落的士氣。

身邊,一個甲士強提起精神用手扶著牆壁,哼了一聲:“燒了又如何,反正當年在遼東老家的時候,俺們在山上打獵、採參,地窩子一窩就是兩三個月,也沒見過不下去。將京城燒了,也強似便宜了漢人。今日,我的幾個子侄都死在秦軍手中。老子就算是死,也要拖高傑這個畜生陪葬。”

這人乃是濟爾哈朗手下的老卒,記得老汗王在世的時候就參加了八旗軍,可以說從頭到尾經歷過建州從無到有,從有到強,繼爾席捲整個北中國建立一個強大的王朝。如今,他又要親眼目睹這種其興也勃勃,其亡也忽焉的的光景了。

如今的他已經五十出頭,戰場的風霜在他額頭上刻下了深重的皺紋。戰了一整天,汗水順著他白髮結成的辮子一滴滴落下來,他喘息的聲音比濟爾哈朗更加粗重。

因為年紀大了,早在五年前,他就從軍隊裡退了下去,擔任閒職。遷都北京之後,這老頭分了一百畝地和一間宅子。如今,這麼大年紀了,還重新拿起武器上了戰場。

可見我建州的人丁已經匱乏到何等地步。

摸了摸自己額頭上的皺紋和粗糙的面龐,濟爾哈朗也是一陣心酸:我何嘗不也拖著老邁殘軀,強提起精神再次上了戰場,天要亡我建州呀!

“說得好,咱們建州人啊,好日子過慣了,卻忘記了自己當年在遼東是怎麼過來的。”濟爾哈朗道:“就算將北京燒了,等贏了這一仗,大不了以後重修就是了。漢人什麼不多,就是人多,徵他十萬人,兩年建一座新城不在話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大家堅持住,我建州必將有重振的一日。”

重振,還可能嗎?某的一家老小都戰死了,建州最後一滴血都已經流盡了。

可是,作為統帥,他卻不能倒下,說完話,濟爾哈朗猛地站直身子,用盡全身力氣大喊:“已經夜了,咱們打了一天,豪格也該接到我送過去的緊急軍報。明日一早,他就會率大軍回援。堅持住,堅持一夜,守住皇宮。天一亮,等他回來,漢狗將死無葬身之地!”

聲音如此響亮,聽到他的吶喊,已經疲倦欲死的建州軍重新振作起精神,紛紛朝前衝去。

濟爾哈朗力氣快要耗盡,無法再使狼牙棒,就換上一把虎槍,大步向前。在他身後,十幾個甲士也同時發出一聲喊,重新投入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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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雪開始落下的這一刻,雙方已經疲倦到了極處的士卒鼓起最後一點力氣,要在這一刻絕出生死。

而天下的雪花也逐漸被血染成了紅色。

……

有高傑和劉春身先士卒,又大約數百北路軍士卒呼嘯著從倒在地上那幾個推著塞門刀車的建奴身上踐踏而過。看到軍主的勇猛,他們士氣高昂。但是,幾乎所有的人身上都在冒血,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刀傷箭傷,卻沒有人去管那許多。今日一戰,山東、秦軍兩支部隊精銳全出,死傷也是奇重。

雖然天氣冷地厲害,可所有人都是大汗淋漓,口中幹得全是血腥味。這種感覺非常不好,叫他們狂躁得只想殺人。

尤其是人實在太多,敵我雙方的甲士攪在一起,到後來,手中的武器幾乎施展不開了,只能用身體互相撞擊,到處都是鐵甲的蓬蓬聲。

甘鳳瑤已經殺昏頭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麼謝,一看到這滿眼的建奴就控制不住,揮舞著手中大刀撲了上去,全然已經忘記自己的主要職責是保護周仲英大人。

一但擠入人潮,胸口頓時一悶,有些透不過氣來。

在戰場上,甘鳳瑤已經不是那個靦腆的青年,而是一個真正的鬥士。

也只有在這裡,他才感覺到分外的暢快。是的,在這裡全憑武藝說話。你不用同人見禮,不用擔心自己說錯了話受到父親大人的呵斥,不用在於別人的對自己的看法。

真的太舒服了。

他大吼一聲,雙手握刀,一邊前移,一邊潑風般朝著前面的建奴亂砍亂劈。這個時候,父親所教授的武藝已經全然用不上了,人實在太多,根本沒有騰挪的餘地。你只能用最簡單的招式,用最大的力氣,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敵人放倒。

實際上,落進這種情形之中,你不前進也不行。後面的戰友會推著你不斷前進,逼迫你做一個敢死士,逼迫你忘記所有亂七八糟的東西。

甘鳳瑤的武藝何等犀利,力氣也大得出奇。他記得自己從十二歲筋骨初成的時候,就被父親逼著每日打熬力氣,沉重的石鎖在他手中拋高接低,一口氣耍上幾十下連氣都不帶喘。如今,少年時的苦練結出碩果。

一刀下去,就將一個建奴的鎧甲連護心甲一道劈開,裡面的人血噗嗤一聲射出來;又是一刀,敵人橫著棗木棍架來。可沒有任何用處,被他直接砍成兩截。刀勢不減,切開肩甲,沒入人體。

在他用盡全身力氣的亂砍下去,即便是剽悍的建奴也抵擋不住。

見他如此勇猛,後面的北路軍不斷跟上來,轉眼又推進了十來步。

“當!”又是一刀砍在敵人的頭盔上。

按說,以甘鳳瑤的力氣,這一刀直接就能讓敵人開瓢。可是,大刀卻停在了頭盔上。

那個建奴眼睛一翻,頭盔下有黑色的血流下來,接著就軟軟地坐了下去,被人潮踩倒。

甘鳳瑤疑惑地看了自己的大刀一眼,這才發現,因為砍了太多敵人,刀口早已卷了。

他將手中的刀一扔,大喊:“誰再給我一把武器!”

一柄柳葉刀遞過來,甘鳳瑤順手刺進一個敵人的心窩,也不抽出,只大吼:“太輕,不爽利!”

又是一把刀遞過來,刀背厚實得令人髮指,正是少見的方頭砍刀。

這種刀刀頭厚重,下劈時力道大,不易回手。以前甘鳳瑤練過一陣,卻死活也使不好。

如今,在這種人挨人人擠人的戰場上卻異常犀利,當真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他一刀將一個舉著小圓盾的建奴劈得連人帶盾跌坐在地。

甘鳳瑤發現建奴的力氣也不是那麼大,就笑道:“好刀,謝了,哥哥!”

遞刀過來的那人是個秦軍悍卒,說著一口濃重的關中方言:“小弟兄好大力氣,好強的武藝。看你鎧甲和戰袍,即不是額們三秦漢子也是不是山東豪傑,恕我眼拙,還請教。”說話中,手中長矛下刺,將那個跌落在地的建奴刺得慘聲長嘶。

甘鳳瑤:“哥哥,我可不是秦軍和山東軍的,我是寧鄉軍。”

“啊,你是寧鄉軍的好漢,難怪了。”那人一臉的崇敬。

聽到這話,甘鳳瑤驕傲地將胸膛挺起:“吾乃小公爺麾下貼身侍衛甘鳳瑤是也!”

“好漢!”若不是手中提著長矛,那人只怕要豎起拇指了。

高傑和劉春此刻已經化身飢餓的猛獸,再加上甘鳳瑤一夫當先,北路軍當真是所向披靡。

雨點一般的矢石還在淋漓落到人群裡,已經分不清敵我了。可雙方的弓手槍手也管不了那麼多,反正是以最快的速度將遠端武器發射出來去拉倒。

看著越來越多,越戰越勇的漢人軍隊,建州軍都是面色慘然。他們乃是濟爾哈朗臨時徵召的勇士,以前要麼是王公貴族的子弟,要麼是心腹奴僕。今日大家都打出了真火,若是正讓敵人將北京整個地佔了,自然沒有活下去的可能。

濟爾哈朗說,只要堅持一夜,豪格就會帶大軍回援。看眼前的情形,這一夜是熬不過去了。況且,以漢人如今這般勇猛,只怕豪格在城外也未必能勝利。

建州,真的完了!

一個皮膚白皙的建州人一把撕掉胸前已經破爛不堪的鎧甲,合身朝前一撲,撲到一衝長矛上面,以血肉之軀阻擋著敵人的前路。他一時未死,淒厲大叫:“就此殉國吧,我大清,完了,我等也不要幻想還能活……”

看他身上已經被鮮血染紅的錦袍,也不知道究竟是那家王侯府中的公子。

淒厲的大叫長而不斷,如同這個強大帝國落幕時的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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