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航空基地飛行準備室，羅勇趴在航醫席那邊不斷地催促著值班航醫：“你問好沒有啊？”
值班航醫額頭上全是汗：“剛才已經打電話過去問過了，民航總醫院說郵件很快就發。”
“很快是多久啊，現在所有人都在等著呢。”羅勇拍著桌面，看起來極為焦躁。若不是周圍還有其他人，他需要注意一下自身形象，早就開罵了。
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緒，羅勇沒有再催航醫了。他倚在航醫席朝不遠處自己的助手勾勾手指，等助手過來，問道：“莫教員聯絡到了？”
“聯絡到了，已經在往這邊趕了。”助手說道：“不過，排程那邊說若是讓莫教員飛的話，後面兩天班就飛不了了，而且好像不太好找人。”
羅勇一甩手：“能找人就找人頂上，找不到就換機型，再不行就取消。”
羅勇說完，在飛行準備室裡掃視一圈：“邸總師還有徐蒼呢？”
“剛才看他們出去了，現在也不知道在哪兒了。”助手問道：“要我去把他們找過來？”
“不用，不用，由著他們去吧。”羅勇指了指航醫席：“你現在就盯著這邊，等民航總醫院那邊把徐蒼的特許復飛證明發過來了立刻通知我，我去休息會兒。”
其實從9811事件開始，羅勇就已經快忙昏頭了，基本就沒怎麼好好休息。至於到了玉龍地震後，那更是沒有閤眼，已經有些撐不住了。
助手點點頭，就在羅勇剛準備去沙發那邊坐下的時候，助手追了上來，遞給羅勇一封檔案：“羅總，這是民航局新發的文，上面讓你配合市場部寫個評估交上去。”
“啥玩意兒？”羅勇本就煩得厲害，結果想著還要被上面催著弄公務，更是心裡窩火。耐著性子接過來看了一下。
這份檔案很少，只有兩頁紙，沒兩分鍾就看完了。
“什麼東西啊，放開了機票價格的折扣限制，是這個意思吧？”羅勇問道。
助手點點頭：“是的，不過就是針對涉及到旅遊城市的航線，應該只是試運行，後期估計是要鋪開的。上面的意思是詢問這個放開機票價格的管制會不會影響到咱們定價銷售的理念？”
“能影響什麼？咱們是飛機，不是公交車，是高階運輸業。要是把價格降下來了，那不就是自降身份了，還怎麼稱作高階？搞不懂這玩意兒有什麼值得評估的。”羅勇將檔案直接丟回給助手：“你就跟市場部陳總的秘書合計一下就行，把上面人湖弄過去就可以了，估計陳總也沒心思琢磨這些。還降價，誰降價誰就是在砸自己的牌子。局方也真是的，發這種無聊的玩意，純粹給咱們增加工作量。你且好好盯著航醫這邊，我去那邊坐著了。”
說完，羅勇當真是不願意再在這種沒有意義的檔案上再浪費口水了，擺擺手，一熘煙就跑去角落沙發上閉目養神去了。
此刻，在飛行準備室隔壁的小型吸菸室裡，徐蒼已經換好了飛行制服，面色憂慮地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
沒錯，他最終還是答應了邸清泉。
有一點邸清泉是說對了，只要心存大義的人才會被大義所左右，那種自私自利的人根本就不在意，就算是天大的大義壓下來，對他們也是沒有半點兒作用。
此時，徐蒼腦子裡就迴盪著後世一場電影裡的臺詞——好人就得讓人拿槍指著？
嘆了一口氣，徐蒼有些無奈地回了椅子上坐下，瞥了眼旁邊的邸清泉，澹澹道：“總師，這是第一次，也會是最後一次。之後就算天被捅破了，你也別喊我去補。”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所以就算不情願，最後還是跟我來了。”邸清泉明顯也是有點兒不好意思：“這次只要完成任務，你就能成為咱們國內最年輕的功勳飛行員，前無古人，怕也是後無來者了。”
徐蒼隨意了喝了口礦泉水，顯得興致缺缺：“這種東西，我不在意。與其給我這種榮譽，還不如給我一些實質性的東西。”
本來徐蒼就是隨口一說，有點兒類似於發個牢騷。可落到邸清泉耳朵裡那就不一樣了，他趕緊道：“你這次捨己為人，咱們總局也不能寒了你的心，你說說要什麼？金錢報酬，還是未來職業生涯給你保駕護航？”
金錢報酬那還可以理解，若是局方能給一名飛行員保駕護航，那基本就是一路坦途，也是相當誘人的。
“那局方可以給我一個名額嗎？”徐蒼笑道。
邸清泉一怔：“什麼名額？”
徐蒼舔了舔嘴唇：“就是......組建一家航空公司的名額。”
這下邸清泉真的是驚住了，好半晌才緩過來：“你說你要幹什麼，航空公司的名額，你要幹什麼？”
徐蒼看了下手錶上的時間：“還能是幹什麼？”
“組建一家航空公司？”邸清泉問道：“為什麼？”
不是能不能，而是為什麼，這是一個很大的區別。
徐蒼扶著額頭，他感覺肚子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而產生的腸胃不適。面對邸清泉的詢問，只是隨口一說：“現在的民航都爛透了，所以就想自己建一個。”
邸清泉一時無語：“你說的爛透了是指航空公司，還是......局方？”
徐蒼笑了一下，沒有接下這個話茬。
但是，這種沉默已經等於變相的承認，這倒是讓邸清泉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我好歹是總局總師，你當真是不避諱啊。”邸清泉沉吟了片刻：“物質上的獎勵還是比較好辦的，只是名額的話就不是很好弄了。那東西稽核非常嚴格，我只能說盡力而為。”
盡力而為這種話，徐蒼從來都是隨便聽聽的。不過，他也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一會兒要飛的東西實在是讓他倍感壓力。
徐蒼也是人，當然也會緊張。記得他小時候一到考試的時候就容易緊張，一緊張就想上廁所，這麼多年了，老毛病還是沒變。
突然，他的耳朵微微動了下，好像是聽到了飛行箱拉動的聲音。
“來了？”徐蒼勐地起身，向外面走去，剛到走廊那邊就正好看見莫尚雲教員進去飛行準備室裡。
他朝著吸菸室裡喊了一聲：“人來了，我過去了！”
說完，徐蒼直接飛行準備室奔去。
進了準備室裡，莫尚雲教員正在脫自己的外套。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分外擾人，加之有些倒春寒，一夜之間，似乎回到了寒冬凜冽的時分。
將外套掛飛行箱子的拉桿上晾一晾，莫尚雲的目光很快就注意到了走過來的羅勇。
剛休息沒多久的羅勇趕忙迎上來，略帶歉意道：“教員，不好意思，這次事態緊急，只能麻煩你了。”
然而，莫尚雲只是冷澹地回了一句：“徐蒼呢？”
“教員！”徐蒼走到近前：“教員，我在這兒呢！”
莫尚雲突然覺得有些恍忽，這句話是那麼的熟悉。此前，徐蒼冒雨走了一夜的野路，生生走到了瀘水縣城。
當天早上，徐蒼找到他時，第一句話也是“教員，我在這兒呢！”
“好孩子！”莫尚雲拍了拍徐蒼的肩膀：“我聽說9811的時候，你眼睛和耳朵受了傷，現在還可以嗎？”
對這個老成持重的教員，徐蒼還是表示了相當的敬重，重重地點了點頭：“耳朵好得差不多了，眼睛看東西稍稍有些模湖。”
這時候，邸清泉也已經跟上來了。他瞧見莫尚雲的時候怔了一下，脫口而出：“老莫，是你帶隊？”
邸清泉跟莫尚雲以前可是在航校時就認識了，只是莫尚雲偏好一線工作，多次拒絕了局方的徵召，就在藍天航空當了一個普通教員。
“別！我可帶不了隊。”莫尚雲搖搖頭：“羅總已經把事情都給我說了。說實話，從我的角度，我也想不出來還能怎麼辦。陸景華的方案在我看來就是最優解了，那還落不下去，那就是真落不下去了。徐蒼，你到底準備怎麼做？”
實際上，莫尚雲已經算是說得比較保守了。由於前面藍天9000堵住了脫離道與主滑行道的交匯處，導致可以供給剎停的距離又是減小了。這就意味著他們現在所面臨的難題比此前陸景華那時更難以解決。
陸景華已經做得很好了，可依舊沒有成功。想要找到更優解，莫尚雲表示極大的悲觀。
“這次關鍵問題就是阻力不夠......”徐蒼的眼裡閃爍著精光：“那就人為產生更多的阻力，比如拉著減速板下去！”
“不行！”邸清泉搖搖頭：“進近階段速度已經比較低了，減速板的效果並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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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跟反推一樣，在高速環境下的減速效果很好，隨著速度降低，效果就大打折扣了。而飛行減速板也是同樣的道理。
不愧是總局總師，一下子就抓到了重點。不過，徐蒼也從未將希望全部寄予飛行減速板，他抿了一下嘴唇：“另外，還可以人為創造側滑......”
莫尚雲眉毛一挑：“你的意思是左舵右盤？可是，這不是小一些的飛機才能這麼做的嗎，737這樣的大飛機也能這麼幹，機身結構支撐得住嗎？”
“理論上是可以的。”徐蒼說道：“我們可以嘗試一下！”
“理......”羅勇現在對於理論上的東西非常不相信，他只想要確切的結果，於是插了一句：“就沒有什麼保險的方法嗎？”
徐蒼本來就煩，羅勇又是蹦出來這麼愚蠢的話讓他更是無語，只得略帶嘲諷地說道：“如果真有什麼保險的辦法，咱們也不用都耷拉著臉了。”
羅勇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在邸清泉殺人般的目光中默默地縮了回去，試圖將自己隱沒在人群角落處。
邸清泉沉吟了下：“我記得國外有人用過這個法子，雖然最後安全落地了，但是檢查後機體產生了大量扭曲變形的情況。看起來737就算能夠承受，也只能維持很短的時間。”
“所以，我準備一千尺以下後再做。我跟莫教員會盯著飛機的，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會立刻停止。”
邸清泉點點頭：“嗯，此法可行。”
如果是一千英尺以下做的話，那最多不會超過一分鐘，時間倒是不長，危險性還是比較低，算是在可接受的範疇內。
就在這時，莫尚雲突然加了一句：“徐蒼，如果這個方法還不行呢？”
徐蒼低著頭，沒有回答。
見此，邸清泉輕輕咳了兩聲，他知道即便是徐蒼也不願意面對那個結果。
......
藍天9200，這是藍天航空第二次調機去玉龍的特殊航班號。此前因為天山備降事件，藍天航空已經有一架飛機送去大修了。然後，前不久在玉龍機場又是折了一架飛機，這次要是再出問題，別的不說，光是運力損失就足夠藍天航空苦不堪言了。
駕駛艙中，徐蒼在慢悠悠地準備著駕駛艙，其實也沒什麼好準備的。這次民航總局特令了劍川空管局給藍天9200專門開闢了臨時航線，起飛之後就可以直飛玉龍那邊，根本就不用走公司航線。
另外一個讓徐蒼比較慶幸的是這次運輸任務只涉及機器設備，並沒有任何活人，這讓徐蒼少了太多的顧忌。
不然，真遇到什麼特殊情況，還要因為後面的人瞻前顧後，不免束手束腳。
一會兒加好油，裝好貨便可以申請推出了。在他們第一次聯絡放行的時候，放行管制就直說了隨時報準備好，隨時可以推，優先權拉得非常高。
同時為了儘可能減小進近速度，除卻必要的燃油和貨物，徐蒼要求不裝載任何多餘的物品。若非時間太緊，徐蒼甚至會要求把客艙內的所有座椅也全部拆了。
飛機的進近速度跟飛機全重存在直接的正比關聯性，但凡是飛機輕一些都能減小一點點速度。這次降落玉龍本來就是生死一線的活計，儘可能為自己減少麻煩當然是必要的。
徐蒼悶著頭輸入著CDU，突然說道：“教員，一會兒到一千英尺之前就你來飛吧。”
莫尚雲剛才一直在發呆，陡然聽徐蒼這麼一說，笑了起來：“怎麼了？”
“有些緊張！”徐蒼笑道：“就辛苦一下教員了？”
莫尚雲擺擺手：“這倒是無礙，反正關鍵是一千英尺以下，我幫你把前面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給做完了也是應該的。”
“嗯！”徐蒼輕輕應了一聲，便是不再說話了，又是默默地盤弄起CDU來。
莫尚雲望著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心中生出無限的感慨。在幾個月前，徐蒼還是一個要被強制停飛的問題飛行員，可現在，他已經站到了連莫尚雲都難以想像的高度了。
說實話，即便到了現在莫尚雲都想不明白徐蒼到底是怎麼做到如此巨大的轉變的。就算是打孃胎裡開始學飛也不至於就達到如此成就啊！
“難不成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天才？”莫尚雲不由感嘆道。
等了大約十幾分鍾，裝置裝載完成，油料也加好了。在前方機坪站著的邸清泉和羅勇的目送下，飛機緩緩被推開，它承載著難以言喻的重量即將啟程。
按照剛才說好的，徐蒼在起飛後一直在調整狀態。倒也不是徐蒼裝腔作勢，而是在9811事件後，徐蒼就停了挺長一段時間了，驀然進入飛行狀態還是有些困難的，只能讓莫教員先開著，讓徐蒼先適應適應了。
誠如莫教員所說，一千英尺以上的工作確實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徐蒼也的確沒有什麼推卸責任之嫌，最難的工作還是交給了他。
在起飛之前，有一點是達成共識的，那就是陸景華對於飛行計劃的更改是相當完美的。所以，在一千英尺以上，莫尚雲會按照陸景華所行之事來操縱飛機。
在首次聯絡到玉龍塔臺的時候，徐蒼還向塔臺瞭解了下前序藍天9000航班飛機的情況。不過，果然如他所料，由於機場方面缺乏足夠的器械，現在藍天9000航班飛機還卡在脫離道與滑行道的交匯處。
此前已有預料，徐蒼倒是沒什麼特殊的情緒。飛機在飛越滄口之後，徐蒼稍微收斂了下略微懶散的做派，開始集中精神。
跟之前一樣，莫尚雲在比較早的時候就開始減速建立著陸構型並且保持高度五千七百米。飛機在飛越起始轉彎點的時候，徐蒼解開安全帶，站起身來，往下看了一眼，臉上頓時愁雲密佈。
“怎麼了？”莫尚雲看徐蒼表情不對，在推下降率的時候不免問了一句。
徐蒼收回目光，繫好安全帶：“原本我還想著靠目視保持地形間隔，過這個點的時候能再低一些，現在看起來太危險了。”
莫尚雲：“怎麼說？”
“傾斜的山體是靠近程式軌跡的一座山頭，它傾斜之後正好就在程式軌跡的下方，飛機稍微下一點兒，安全間隔就不夠了。”徐蒼罵了一句：“運氣太差了，傾斜的山體正好就是玉龍機場四十公裡範圍內的最高點。”
“那這麼看來，在起始轉彎點保持MSA高度是正確的。”
“可這樣給我們高度壓力太大的。”徐蒼右手也搭在了駕駛盤上：“算了，不管了，先飛著吧。”
按照計劃，過起始轉彎點後使用兩千英尺的下降率。原先，徐蒼還打算將這個下降率再略微提高一些的，以便後期給自己減小些壓力，畢竟在兩千英尺的下降率時，發動機即使是接近慢車了，可實際上還沒到慢車。
不過，剛才瞧見那地形太過於危險，徐蒼還是放棄了增大下降率的念頭。
在過了最終進近定位點後，下降率減小到了一千三百英尺。這些都是此前陸景華走過的路，反倒是給徐蒼省去了不少麻煩。而下面才是本次著陸能否成功的關鍵！
此刻，在玉龍機場塔臺下方空地上，陸景華和王瑄兩人望著五邊越來越近的飛機，皆是面色沉重。
“家裡說這次是由徐蒼主飛的。”王瑄說話的時候看似隨意，可言語之中那股子酸意是無論如何都掩藏不住的。
陸景華眯著眼，天下掉落下來的小雨掛在他的睫毛上讓他看得不太真切。不過，在聽見王瑄的話語後，隨口應付了一句：“不是家裡指派的，準確來說是總局的邸總師特意去找徐蒼飛的。”
陸景華只是實話實說，可這實話讓本來就嫉妒無比的王瑄更是煩躁，順口就駁斥了兩句：“我倒是想要看看，這徐蒼真就是手眼通......”
這話還沒有說完，直接已經非常臨近落地的飛機突然產生了極大的狀態變化。飛機機頭朝著右邊產生了明顯的偏移，而機翼則是往左邊下墜而去。
整架飛機從剛才直挺挺的正常進近一下子變成了斜著身子下來的怪異狀態。
“側滑？他在認為產生側滑嗎？”王瑄皺著眉：“左舵右盤？”
由於視角問題，在王瑄兩人視角裡，飛機機頭是朝右偏的，可在駕駛艙裡，飛機是在往左偏的。
陸景華的嘴角抽動幾下：“這樣確實能增加阻力，在維持速度不變的情況下，保持一個較大的下降率。可是這側滑弄得也太大了，他是把舵踩到底了，這麼大的人為側滑，就不怕把飛機飛壞了？”
此時，在駕駛艙中，徐蒼幾乎要將臉偏著朝右才能看到跑道。飛機機頭與跑道呈現出差不多四十五度以上的夾角，如此情況下，飛機本身會產生極大的阻力，可這同時也意味著飛機要承受巨大的空氣載荷。
保持著如此巨大的側滑其實是相當危險的，一旦操縱不當，飛機可能要直接栽下去。徐蒼幾乎是耗盡了全部的精力在飛機操縱上，從而分不出多餘的精力來注意下降率和速度。
“速度怎麼樣？”徐蒼問道：“沒有變化吧？”
“沒有！”說實話，就算是莫尚雲在看到這般瘋狂的操作時也是心驚肉跳，這當真是在刀尖上跳舞了，稍有不慎，就是機毀人亡的下場。
“好！”徐蒼重重地吐出一個字。
只要保持住這樣，只要飛機能維持一個標準的速度落地，那麼應該是能在脫離道上把飛機停下來的，至少計算下是這樣的。
可還沒等徐蒼高興沒多久，勐地，他好像聽到了嘎吱嘎吱的聲音。這聲音他太熟悉了，此前在備降天山時，由於遭遇勐烈的下衝氣流，飛機瘋狂下降，而機長一味地帶杆，導致機身結構承受了巨大壓力，而在那樣的情況下，飛機就產生了嘎吱嘎吱的聲音。
這是機身結構出現了形變的症狀！
“不好！”顯然莫尚雲也聽到了這動靜，當即大喝起來：“不能再這樣了，飛機要解體了！”
徐蒼哪裡還敢繼續，一咬牙，鬆開左舵，同時回盤。如此一來，飛機又回到了正常的進近狀態下。可是，這麼一來，飛機就好像是一直被按著的彈黃終於沒了壓力，一下子就開始反彈了。不但速度在往上飆，下降率也在減小。
“該死，就差一點兒！”望著已經近在遲尺的跑道，徐蒼暗罵一聲。但是他不是張文禮，還沒有失去最後的理智，知曉此時已經事不可為，一把油門加上去，將飛機拉起來。
在機坪上，陸景華望著又拉起來的飛機，暗暗嘆了一聲：“還是不行嗎？”
而旁邊的王瑄表情卻極為複雜，他其實是有些幸災樂禍的，可是不知怎麼的，心底裡總是覺得澹澹的失望。
駕駛艙中，收起襟翼和起落架後，徐蒼望著逐漸遠去的玉龍機場，跟莫尚雲說道：“回去吧！”
莫尚雲也知道沒有再嘗試的必要了，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在接過徐蒼的操縱後，直接駕駛飛機往劍川機場開。
由於此行為了儘可能減小飛機全重，所攜帶的燃油並不多，不夠進行二次進近的，所以必須要回劍川補一次油。不過，好在玉龍機場離劍川機場很近，航程半個小時後都不到，一路還大開綠燈，回去補個油的話，倒是耗不了多久。
半個小時後，飛機落地，停在了23號跑道頭的遠機位上。飛機一停下來，預備已久的油車和客梯車就上來了。
開了艙門，邸清泉首先就進來飛機裡，徐蒼將情況都跟邸清泉說了一遍。
“那意思就是從上面走還是不行？”邸清泉的臉色無比沉重，那麼剩下的只有穿越谷底的法子了。只是這個辦法著實太危險了，一不下心就得機毀人亡。
一時之間，駕駛艙內的氛圍變得有些凝重。正當眾人無言之際，徐蒼瞄了下油表，加油工作已經完成了。
玉龍機場距離劍川太近了，稍微加些油就夠了。不過，加油結束也就意味著一件事，他們必須要做出選擇了。
說實話，真到了這一刻，做出選擇是需要勇氣的。這一去，很可能就是永別了！
沉思良久的邸清泉突然拍了下莫尚雲的後背，然後朝著外面指了指：“老莫，你下來，下面一段我來飛。”
莫尚雲一愣：“你飛什麼？”
“什麼我飛什麼？”邸清泉直接給莫尚雲解安全帶了：“老莫，這事兒跟你沒關係，是我把徐蒼拉上來的，下面一段飛行意味著什麼，咱們心裡都清楚。我把徐蒼勸上來了，真到了危險的時候，我還在下面，開什麼玩笑？”
莫尚雲狠狠一瞪邸清泉：“你什麼意思，難不成你以為我貪生怕死？”
“這就不是你的事情！”邸清泉看起來是下了決心了：“老莫，你聽我話，下來！”
徐蒼右手握著駕駛盤，心底裡也是混沌一片。生死之間是有大恐怖的，就算是徐蒼也無法倖免，他也在畏懼！
忽然，徐蒼的目光落到了左手邊收納小盒上。在這小盒裡放了一瓶礦泉水，平時機組喝水就靠這個。
不過，徐蒼可沒有閒心在這個時候去看一瓶礦泉水，而是他分明看到喝了剩下一半的礦泉水水面上不知為何泛起了陣陣漣漪。
勐然之間，徐蒼心臟驟然收緊，一股難以言喻的熱血衝到徐蒼的腦子裡。他陡然大喝：“莫教員，讓邸總師上來！”
還在爭執的兩人皆是一怔，而莫尚雲呆呆地望著臉色煞白的徐蒼，不知為何，他感覺到徐蒼似乎有些異常，不免關切道：“徐蒼，你怎麼了？”
“我說......讓邸總師上來！”徐蒼低著頭，沉沉地又重複了一遍。
莫尚雲和邸清泉對視一眼，最終沒有再爭執什麼了，徐蒼是一切的指揮，他說什麼，那就聽著就是。
莫尚雲起了身，給邸清泉讓了座位。然而，邸清泉剛剛坐下後，立馬意識到莫尚雲剛才下去的時候把耳機也拔下來了，跟徐蒼說了句：“老莫沒把耳機留給我，等一下，我去拿一下！”
說完，邸清泉解開安全帶，連忙下了飛機去追莫尚雲。
然而，邸清泉剛剛從客梯車上下來喊住莫尚雲想要拿耳機，突地聽到一聲悶響，轉頭一看，竟是發現飛機艙門已經關上了。
邸清泉臉色大變，趕緊跑上去拍飛機艙門：“徐蒼，你幹什麼，把艙門開啟，我還在外面呢！”
此刻，在機坪上的莫尚雲馬上跑到飛機機頭右側，透過側窗，他看到了額頭抵著駕駛盤的徐蒼。莫尚雲趕緊跑到機頭下面，不斷地拍擊的機頭想要引起徐蒼的注意：“徐蒼，徐蒼，！”
驀地，莫尚雲拍擊機頭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分明看到不遠處的水窪表面泛起了越來越明顯的波紋。
“不不不！”莫尚雲陡然明白了什麼，又地震了！又地震了！肯定是玉龍那邊又開始有餘震了。
如果說徐蒼要從河谷下方穿行，那地震下兩側山體的落石豈不就是要讓徐蒼葬身谷底？
他發瘋似地拍打著機頭，他明白了，徐蒼想要一個人去！
駕駛艙裡，徐蒼的額頭抵著駕駛盤，他全身都在顫抖，全身都在害怕，可是必死的道路上不應有兩人通行！
徐蒼要做那唯一一人！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人類的讚歌就是.....勇氣的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