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咖啡座上，李榮顯已經離開了，即便他不是很在乎徐蒼的感受，可是瞧著徐蒼陰沉如水的臉色，他還是覺著沒必要在此犯險，反正已經將事情知會李榮成，此行目的達到，不走留著有何意義？
徐蒼和李榮成對面而坐，等李榮顯離開了一段時間後，李榮成拿出來一份紙質協議：“這是一份正式的僱傭協議，你看一下，沒問題的話，咱們就正式簽約。”
徐蒼本來就不屬於波音公司，所以他參加試飛測試並非其職責義務，自然就要簽訂相應的協議。就算李榮成不說，徐蒼也準備正式籤上一份，省得事後出現什麼糾紛。
這份協議足足有一小疊，三十多頁。不過，徐蒼倒是沒有囫圇吞棗地隨便一掃，而是逐字逐句地認真閱讀，遇到一些感覺有歧義的地方，還要向李榮成證實一下。
足足看了一個多小時，徐蒼確認沒什麼問題了，才是在上面籤了字。協議一共兩份，徐蒼自己保留一份，李榮成也保留一份。
“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來了，等具體時間出來了，我再另行通知你。”李榮成收起協議：“還有兩個多月，你看是想到香江還是跟我回波音總部？”
“幹什麼？”
“當然是訓練啊，777跟737還是有些區別的，你總該是飛下模擬機適應一下吧。現在777的模擬機很少，你們國內就香江還有，或者你跟我回波音總部。如果你想要試真機的話，就得去西雅圖了，這個看你的意願。”李榮成說道：“不過，最近一段時間總部在忙著搬遷，你過去總部那邊的話，可能就會麻煩一些。”
原本波音總部是在西雅圖的，距離試飛基地倒是不遠，這樣的話就很方便。可不知道波音腦子裡在琢磨什麼，近些時間已經著手將總部搬遷至芝加哥，這樣試飛基地與總部不在一個地方，來回很是麻煩。而且像波音這麼大的公司，搬遷的話一時半會兒還搞不定，經常一部分部門在舊址，一部分在新址，這就相當惱人。
在波音的理念中，只要模擬機足夠先進，那完全是可以代替真實飛機的，所以李榮成還是建議徐蒼去香江。
然而，徐蒼的回答直接讓李榮成大跌眼鏡：“訓練什麼，不去。”
“你不去訓練就直接去做試飛測試？”李榮成以為徐蒼是因為剛才李榮顯的事情而感到不爽，只能無奈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氣，可是試飛測試可不是兒戲，那是在走鋼絲，怎麼能不參加訓練，難道你想要直接去飛777，你都不知道怎麼飛！”
哪裡知道，徐蒼直接站起身來，沉聲道：“我感覺你弄錯了一件事，777，你憑什麼覺得我不會開777？”
“徐蒼，你......”李榮成也跟著站了起來。
還沒等李榮成說完，隨著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來，葉先緩緩而來，手上還在習慣性地彈著那枚硬幣，穩穩地將之接住，葉先直直地盯著徐蒼，冷聲道：“777還未大規模商用，你怎麼可能知道如何駕駛777？”
“就算我不知道如何駕駛777，你不是會嗎？”徐蒼笑道。
葉先的目光愈發凜冽：“那我們還需要你幹什麼？”
“我參不參加777的訓練並不在協議範圍內，你們若是覺得不放心盡可以去找別人，如果你們覺得可行的話。”徐蒼的眉目微垂，他拿起桌面上的協議，將之卷了起來，指向李榮成：“你覺得如何？”
李榮成牙齒緊咬，心想這徐蒼的行事風格當真是難以捉摸。理論上來說，徐蒼又不是不懼生死的瘋子，怎麼可能在完全不瞭解777的情況下去參加試飛測試？
可正如葉先所說，777從未大規模商用，現今流出去的僅僅是一些機型理論的手冊，除了波音本部的測試人員，就只有FAA還有少量的EASA的官員親自體驗過，其餘根本就沒有人真的駕駛過實機，即便是碰過模擬機的都相當稀少。
機型理論其實倒還好，可手感這種東西真的是不用培養的嗎？
可徐蒼這個人真的難以以常理度之，一個737的第二副駕駛還不是在747上完成了完全盲飛的壯舉？而且，他們暫時還真找不到可以替代徐蒼以來兜底的人員。
一時之間，李榮成陷入了糾結之中。下意識地，李榮成望向了葉先。專業的事情還是要由專業人員來決定。
然而，葉先卻是伸出右拳，掌心之中握著一枚硬幣。其實，他也不知道徐蒼到底說得對不對，從直覺上他不認為徐蒼會在這麼大的事情上開玩笑，但是從邏輯上來說，徐蒼說的一切又顯得那麼說不過去。
既然他自己也無法做出選擇，那就用老辦法，反正他很久之前就想要跟徐蒼做了。
“猜個硬幣吧，花還是字！”說著，在一聲清脆的響動中，硬幣被葉先的拇指高高地彈起。
然而，徐蒼根本就沒有等硬幣落下，右手食指猶如閃電般探出，竟是繞過葉先，以食指的指甲蓋輕輕地觸碰到下落的硬幣，接著微微下垂，卸去硬幣的力道。
望著安穩停在徐蒼右手指甲蓋的硬幣，李榮成和葉先眼皮狂跳，尤其是葉先，他離得很近，徐蒼在用指甲蓋接住硬幣的剎那間那微不可查的卸力動作可是被他盡收眼底的。
“這個人對勁力的掌握簡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葉先始終覺得飛行員做到頭的感覺就是在操縱時，整架飛機如臂指使，想讓飛機怎麼飛，飛機就能隨著飛行員的意願來改變。
這個時候就要考驗飛行員對操縱力道的精細度的掌握了。可徐蒼這一手，簡直就跟魔術一般，若非親眼所見，葉先根本就不相信一個人能對勁力的掌握能達到如此精準的地步。
此刻，朝上的硬幣一面是字，葉先強壓住內心的躁動，擠出一個笑容：“猜字？”
然而，徐蒼眉毛挑動了一下，右手一揮，隨意地將硬幣丟還給葉先：“兩面一樣的玩意兒，你一直都這麼無聊嗎？”
說完，徐蒼背對著李榮成，舉起右手揮了揮：“既然你們沒異議，那就這麼定了，確定時間了跟我說就好了。”
等徐蒼逐漸遠離了，李榮成緩緩起了身，從已經僵硬的葉先手裡拿過來那枚硬幣，來回翻看檢查了好幾遍，當真就是兩面完全一樣，都是有字。
很久之前，葉先就喜歡在人前擺弄硬幣，遇到什麼難以決斷的事情就喜歡用拋硬幣來代為選擇。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他還從未意識到葉先的這枚硬幣竟然是兩面相同的。
“你說這世界上怎麼會這種人？”葉先的右手漸漸垂落下來，他的表情似乎凝固了下來，只是怔怔地看著李榮成：“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世上會有這種人？”
......
夜幕降臨下，華燈初上，齊州某小區內燈火通明，其中有不少小孩子和家長出來散步，顯得熱鬧非凡。而在這片小區人工湖周圍的別墅區內則是相對安靜些，在聯排別墅的最角落那棟二樓書房中，鄧文佳就著了一身睡衣坐在電腦前正聚精會神地看著螢幕上播放的影片。
而這影片正是不久前易風寄給他的，正是此前易風說的徐蒼在玉龍機場的落地影片。
一開始，影片還是以正常速度播放的，可沒過幾秒，等飛機從螺旋開始，鄧文佳就開始不斷地降速播放，以便可以看到更多的細節。
而隨著影片的播放，鄧文佳的眉頭皺得越來越深了，而且不由自主地脖子前傾，離電腦屏幕越來越近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鄧文佳突然感覺到一副溫熱的身體從後背貼近自己，在一陣香風中，他的雙眼被矇住了。
“幹什麼呢？”鄧文佳笑著扒開捂住他雙眼的柔荑，身影一晃，溫香軟玉入懷，妻子李菲菲已然坐在了他的腿上。
“看電腦就好好看，離這麼近幹什麼，不怕近視嗎？”李菲菲隨口埋怨道，不過她也是好奇地打量著電腦屏幕：“在看什麼呢？”
“你要看？”這個影片倒也不算是機密，於是鄧文佳直接將進度條拉到了最開始的地方，然後調回了正常的播放速度：“你自己看看，看完後說說什麼感覺。”
李菲菲彎著眉眼：“你不是在考校我吧，好呀，你放給我看。”
說著，李菲菲都沒有讓鄧文佳去點播放鍵，而是自己動手點了播放。
隨著影片的播放，李菲菲目不轉睛地看著影片內容。這段影片只有一分多鍾，李菲菲很快就看完了，一直到影片結束，李菲菲都還是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你剛才就是在研究這個？”
鄧文佳笑道：“什麼感覺？”
“什麼什麼感覺啊？不就是一架飛機轉著圈然後落地了嘛，這是737嗎？”李菲菲疑惑道：“這有什麼好研究的？”
鄧文佳抓著妻子的手，笑了起來：“可是這個落地真的很難。”
李菲菲並非內行人，自然看不出來這個落地有多麼誇張。或許，她只會覺得這落地方式有些花哨而已吧。
可實際上，徐蒼的這次落地的確配得上此前易風所說的登峰造極的技藝表現的評價。
“很難，有多難，你做得到嗎？”對於自己這個局方委任代表的丈夫，李菲菲還是相當自信的。
然而，鄧文佳無奈地搖搖頭：“我做不到！”
“嗯？”李菲菲頗為訝異，不過她還是依偎在鄧文佳的懷中：“沒事，你還年輕，說不定等上幾年就能做到了。”
“菲菲，你不懂！”鄧文佳長舒出一口氣：“這輩子，不對，就算加上下輩子我都做不到。你不是飛行的，所以你不懂。”
李菲菲抬起頭，注視著自己面帶苦笑的丈夫，眼睛眨了眨：“是誰飛的啊？”
鄧文佳用手指點了下李菲菲的筆尖：“咱們公司的一個叫徐蒼的二副，以後或許你們可以遇上一起飛呢。”
李菲菲是山航的乘務長，加上山航的人員不多，以後碰上一起飛的機率還是比較大的。
“二副，那技術級別應該很低啊。”雖然李菲菲並不完全瞭解飛行員的技術級別，但耳濡目染下，總歸還是有些大約的概念的：“幾中隊的？”
“一中隊吧，現在。”鄧文佳笑了下：“不過後面可能要轉到新建的空客機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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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蒼的話。”李菲菲露出一絲思索的神色，於是在鍵盤上一頓敲，在網頁上開啟了她的郵箱，其中就有她後面的航班計劃。將附件文件開啟，略微找了下，很快就發現她大後天的航班任務裡，徐蒼的名字赫然在列：“是這個徐蒼嗎，我大後天要跟他一起飛耶。”
此時，由於徐蒼還沒有完成轉機型訓練，那自然還是在飛波音，不然總不能白等著吧。
“還真是啊。”鄧文佳沒想到後面徐蒼要跟自己的妻子一起執行航班，稍稍訝異了些。
李菲菲眼角顯露出一絲狡黠：“我倒是要看看這個徐蒼是怎樣的人。”
.....
大後天，山航基地大樓，徐蒼著著一身山航的飛行制服悶著頭往裡面衝，他手上還握著手機正在跟陸景華通話：“你什麼意思，國大航空不答覆，什麼玩意兒？”
前天，徐蒼讓陸景華詢問一下國大航空等自己借調期滿回藍天航空的事宜，算是提前探個情況。結果聽陸景華說國大航空以距離借調期滿尚有時日為由，直接推脫不應，搞得徐蒼很是無語。
此刻，徐蒼越來越感覺到自己回去藍天航空的路已經是荊棘滿布了。只要國大航空咬死不鬆口，字兒不籤，他還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意思就是我借調一下，就真成山航的人了？”徐蒼無奈道。
對面的陸景華試探著問道：“徐蒼，你真沒有故意想留山航，確定想要回來？”
“你該不會以為我是想藉此留在山航吧！”徐蒼大罵道：“我想回去，你懂不懂啊。”
或許是被徐蒼如此熱切的歸家之情給感染了，陸景華熱血沸騰，義正言辭地說道：“有你這句話，那我就放心了。徐蒼，你既然認定了藍天航空，那這事兒肯定給你辦了......”
徐蒼聽得陸景華這麼有底氣，於是心中稍定，剛想回上一句。可突然間，只覺得鼻腔裡充斥著清香之息，耳畔周圍更是鶯鶯燕燕環繞。
於是，他下意思停住腳步，抬頭一看，發現入眼的盡是天藍色的修身旗袍的美女佳人。這下，徐蒼才是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是走錯了，沒到飛行準備室，反倒是衝進乘務準備室了。
旗袍這衣服最是凸顯身材，身材稍差一點兒，那不僅達不到修飾的效果，反倒是將身材的缺點暴露無遺。
可滿眼下來，那全是前凸後翹，長腿玉膚，在混合著濃郁芳香的空氣中，徐蒼緩緩地拿起手機，呆愣愣地說道：“陸哥，我改主意了，我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