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日午後。
“少爺,您終於醒了!”
房中楊翁見凌寒甦醒,頓時欣喜不已。
凌寒撇過頭,見楊翁乾枯的雙目隱有潮溼,心中不由得一暖:“我沒事,放心好了。”
“嗯,沒事,沒事……”
老人終究比年輕人多愁善感,雖說楊鐵匠甘願為僕侍奉凌寒,但平日裡的疼惜關懷,卻是真情實意毫無作假。
與其說兩人是主僕,倒不如說是毫無血緣關係的爺孫。
“哎呀,都說了不能進去,我家少爺身子虛弱,不能待客!”就在這時,屋外傳來葉青魚的聲音。
凌寒疑惑之際,一個身影快步走了進來。
“翁翁,這湯藥我熬好了,快給……”
葉丫頭低著頭,也不看著路,緊盯著湯藥以防灑了。
就在她抬頭一刻,卻發現床榻上的人已經甦醒,頓時驚喜交加不知該說什麼。
凌寒看著滿臉汙漬葉青魚,不由得笑出了聲:“你這大花貓,莫不是鑽到煙囪裡打滾去了?”
“是麼?”
葉青魚驀然一愣,隨後急忙將湯藥放在桌子上,開始用手去擦拭菸灰。
可越是擦拭,臉上就越塗越多,以至於整個雙手都變黑了。
“哎呀,這搽不乾淨啊!”
“那還不去清洗一下?”
“不管了!”葉青魚索性不管臉上灰塵,又端起了藥碗,“這是那沈老頭開的方子,說是熬得越久藥效越好,噥,少爺快喝了它!”
“額……”
凌寒剛要起身,打算自己喝藥。
一旁楊翁開了口:“少爺就不要動了,娃兒看著爐火熬藥五個時辰,這也是娃兒的一番心意,少爺應該給以體諒。”
平淡一句話,讓凌寒半起的身子又躺了回去。
凌寒知道,楊翁是要讓他承下這份心意,否則眼前這丫頭定會長久自責下去。
“對了,外頭發生了何事?”
楊翁急忙回答:“是鄭老爺與縣衙衙差來探望少爺,此前少爺您一直未醒,所以就將其攔在了外頭,您此刻要不要……”
“不見!少爺身子不好,誰也不見!”
不等凌寒開口,喂湯藥的葉青魚,竟直接做了決定。
“額……”
楊翁看了一眼凌寒,意思是在詢問。
“那就不見好了。”
凌寒一擺手,算是默許了這個決定。
“是。”
楊翁說著,就退出了房間。
“剩下的我來就可以,你去淨面清洗一下。”
凌寒被伺候喂了幾口,覺得實在是有些彆扭,決定還是自己來的好。
然而他剛一起身,就見葉青魚退了一步,手裡緊緊拿著湯勺不放手,一言不發直直的盯著凌寒。
“你……”
對視的二人,莫名地有些尷尬。
“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看著眼前一張無辜的臉,以及瀕臨溼潤的雙眸,凌寒最後做出了妥協,“快來伺候廢人吧……”
“才不是廢人呢,來,張口吃藥。”
湯藥將盡時,房外傳來楊翁的聲音:“少爺,令狐家來人探望。”
話音剛落,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緊接著楊元在外面道:“爺爺,鄭府的馬車已到門外,還有孫家小姐也來了。”
“這……”楊翁頓顯遲疑,隨即向房內詢問,“少爺,您看?”
“嗬,這訊息傳得還挺快!”凌寒搖了搖頭,“青魚,去準備茶點,楊翁,將客人迎到此處,就說我傷重難以起身相迎。”
“少爺,那先是……”
“孫、令狐、鄭!”
“是!”
楊翁領命而去,不多時房門開啟,孫家姐弟走了進來。
“三姐夫!”
孫越一進門,就直呼凌寒三姐夫。
“喂,瞎胡說什麼呢?我家少爺何曾是你三姐夫了?”伺候在旁的葉青魚,一聽這個稱呼頓時怒叱孫越。
孫越見對方與他年齡相仿,倒是不甘示弱:“他是我三哥,又是我未來姐夫,自然是三姐夫嘍!”
“你!……”
“越弟,不得胡鬧!”
孫玉倩的這一聲,直接管住了孫越。
葉青魚瞪了孫越一眼,顯然是餘怒未消。
凌寒哪裡想到這剛一見面,兩個當事人還沒有搭話,卻讓身邊的人開了話頭。
“三餘有傷在身,有失禮數,還望二位見諒。”
“凌公子客氣了,玉倩不懂醫術,只知家中珍藏不少補品,期望對凌公子有調補之用。”孫玉倩說完,孫家的僕人直接奉上了好幾摞盒子。
不用說,這盒子裡定是補品。
“三……”
“嗯?”
孫越一個三字剛出口,就看到了對面葉青魚殺人的目光。
於是孫越急忙改口:“三哥啊,這可是搬空了我家儲藏,由此可見我阿姊心意!外頭那個,絕對沒有我阿姊這般情真意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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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弟,你!……”
原本一句三姐夫,就讓孫玉倩感到十分難為情,如今孫越又說得如此露骨,孫玉倩再如何持重,也難以身處這尷尬境地。
凌寒聽著這些話,能做的就只是無奈一笑。
尷尬地氛圍中,孫家姐弟與凌寒閒談了幾句,便主動告辭離去了。
離開凌家,坐上馬車。
孫越輕挑窗簾,看著另外兩輛馬車,語態凝重地說:“阿姊,你可不能有絲毫懈怠,瞧見了嗎?這兩家可都比咱孫家有實力!”
“你胡說八道完了沒有?”
“胡說八道?弟弟可是為你牽橋搭線,這鄭家與令狐家,一個有權一個有貌,雖說我三哥未必能成其好事,但你若是再不出擊,可就真沒機會嘍!”
“就你這德行,還牽橋搭線?”孫玉倩一改淑女形象,揪住孫越的耳朵,銀牙緊咬,“要不是你方才亂嚼舌頭,你姐我能尷尬地退離麼?”
“我……我那不是也想幫你麼?哎呀,疼!”
“哼!回去尋爹爹想對策!”
“嘿嘿,這就對了!”
孫家馬車駛離而去,此刻凌家臥房裡,令狐雪梅也是帶著厚禮前來探望。
一番病情探視寒暄後,令狐雪梅主動開口解釋:“其實當日南舟書院,是王夫子相邀祖父論教學子書法,我亦有意借閱書院古籍文獻,這才與祖父同往,不曾想偶遇了烏公子……”
“令狐小姐乃書香世家,實在是讓人傾佩。”
凌寒說了句毫不搭調的話,因為他不知該如何回應這個話題。
令狐家的人要做什麼,他無權過問也不想多問。
短暫地沉默後,令狐雪梅突然問:“方才那孫家之女,便是公子的心儀之人?”
“額……”
凌寒驀然一愣,顯然是沒有心理準備。
突然,葉青魚撇嘴冷哼道:“少爺才看不上呢!”
“咳,多嘴!”
凌寒瞪了一眼葉青魚,幾次使眼色讓她退下,結果今日就像站樁一動不動。
“令狐小姐誤會了,凌某與孫家素有交情,因此與這姐弟二人也較為熟絡而已。”
凌寒尷尬一笑,算是正面回應了此事。
一句回應,讓有心之人稍安。
令狐雪梅隨後離開,最後就是鄭府的人。
凌寒原本以為是鄭府家僕,卻不料竟是鄭靜茹親至。
夜色降臨,皚雪將夜色映襯的灰白一片。
燈火下,雖是清減,但卻依舊臃腫的鄭靜茹,看著躺著的凌寒卻是長久地沉默。
“先生這又是何苦呢?”
“這也許就是成長的代價吧!”
凌寒蔚然一嘆,不知道是怎麼,每次與鄭靜茹相處,他都會有種前所未有的安詳。
即便彼此不發一語,卻也有默契照心之感。
“先生近日可是名聲斐然,靜茹雖深處閨中,卻也聽到了不少。”
“哦?一定是罵名居多,所以不聽也罷!”凌寒乾笑了一聲,他知道自己名聲並不好。
鄭靜茹卻是搖了搖頭:“那是他們不懂先生。”
“嗯?”
凌寒驀然一愣,看向鄭靜茹。
“物極則必反,否極則泰來,世人看到了先生囂狂,卻不知先生掩飾一顆謙卑之心。”鄭靜茹靜靜地看著凌寒,“先生故意而為,無非是心有所定。”
咯噔!
簡短兩句話,讓凌寒心頭一震,因為鄭靜茹道出了他的心聲。
他是生性疏狂,但是將狂妄發揮到這種程度,其實一直是他故意為之。
此舉就是要塑造一個假象,讓世人覺得他不過是個年輕氣盛的少年,而不是一個心思沉穩,且早有佈劃懂得收斂之人!
他自認為這一切,無人可以看破。
而且以他這十五六歲的年齡,正好合理發揮這一假象。
如今卻被眼前女子一語道破,凌寒心情十分復雜,因為這是他第二次被鄭靜茹看透。
安靜地房間,安靜地兩人。
“世人笑我太狂邪,我笑他人看不穿……”凌寒雙目一閉,緩緩笑了起來,“知我者,靜茹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