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首蛇王。
就這麼從地底陡然出現在我面前，那傳聞無堅不摧的腦袋，正狠狠地鑿向我的身體。
在那一剎那，我眼前迷離，居然看見了烏克斯豪爾的城堡，看到了正在打哈欠的姐姐，看到正在劈柴的杜魯，看到正在燒水的莎拉，看到了正在批閱信件的姐夫，看到了正在從樓梯扶手滑下來的莉莉絲……
嗯？怎麼回事？
下一刻，我看到了我的辦公室，看到了那張應該已經被莉莉絲摔壞的老舊辦公桌……
原來傳說中的，人在臨死前，生前經歷過的事情會如走馬燈在眼前重播……是真的麼……
然後，我看到了我跟著姐姐嫁給姐夫離開家鄉的前一天晚上，我同村的夥伴貝漢向我借了三十個第納爾，並且信誓旦旦向我保證三個月後還我……咦？我靠！我都差點忘記了！這都幾年了？還沒還啊！
接著，我看到了家鄉的破房子、我經常去玩耍的那個山頭、哺育了我們整個村子的那口老井……
我真的要死了嗎？感覺我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到我媽媽肚子裡的羊水了……
就在我看到我被我去世多年的父親抱在懷裡的襁褓中，那張滿是鬍渣的嘴巴準備像刨蘿蔔皮般刮向我的臉蛋時，一個強大的拉力把我拽回眼前的現實。
“嘭！”
一個沉悶而洪亮的巨響在我耳邊爆發！
如同山壁乍破，震得我耳膜幾欲破裂。
在剛剛那生死一瞬之間，離我身邊不遠的尤利婭以比金首蛇王還快的速度閃到了我的身邊，將我拉開，然後利用那反作用力，翻身一個回踢，狠狠地擊中了金首蛇王那還沒來得及從地下完全竄起的蛇身。
彷彿是受到了劇烈的疼痛，蛇身頓時硬直了一瞬。而下一瞬我就看不到了，因為我被尤利婭拉開之後，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摔開老遠。
“好痛！”
我支撐著被摔得七葷八素的身體，捂著發昏的腦袋從地上站起。
在我剛才站立的地方，地上的鋼板破開一個大洞，尤利婭一副格鬥姿勢地站在洞口旁邊，虎視眈眈地看著洞口。而外圍，則是和我一樣咂舌瞠目的學員們。
很安靜。
此時，除了外頭窸窸窣窣的蛇群爬行的聲音之外，在這兵器庫中，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當然，也不會真的有人這麼無聊扔根針來證實這個說法，倒是急促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似乎是確認金首蛇王已經暫時離開了，尤利婭微微回過頭來，盯著我，緩緩說道：“中午險些害了你一命。這下，還你。”
正在我一愣，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尤利婭的神色又恢復淡然，認真地對迪恩總教官說道：“伯……總教官。現在到底怎麼辦好？”
剛剛迪恩總教官略微失神的目光似乎在告訴我他剛才也驚訝於尤利婭表現出來的體術，略微整理了一下神情，迪恩總教官正色道：“這金首蛇王，多半是因為這金首蛇王幼蛇的氣味而來的。”說著，伸手指了指盧克瑟手上拿著的那條金首蛇王幼蛇屍體。
“那就趕緊把它扔出去啊！”人群中立即有人喊道。
“不行！”迪恩總教官立即反對道：“假如金首蛇王看到自己的孩子死了，說不定會立即暴怒而做出什麼可怕的舉動。我之前也說了，金首蛇王，擁有著足以媲美人類的智慧和心智，要是讓它看到我們把它孩子的屍體扔出來……輕則，把整個鐵騎訓練場大肆破壞，重則……嘖嘖，我不敢想象。”說著，迪恩總教官的臉上陰晴不定，似乎回憶起了多年前的一件非常不愉快的事情。
“可是……”又有人說道：“即使能擁有媲美人類的心智，但是野獸畢竟是野獸，很多人類文明它並不能理解。假如把金首蛇王幼蛇的屍體綁在箭矢上，用弓甚至弩射向遠方的話……”
迪恩總教官聞言冷笑一聲，道：“你既然說得出這樣的話，我也可想而知你的弓弩水平。別說是我們在場的人的弓弩水平，也別說綁上的是一條蛇的屍體。即使是維基亞王國的神射手，只要在他的箭上綁上一根麻繩，你猜它的弓術會頓時糟糕到什麼水平？”
被迪恩總教官奚落的那人心有不趕，指著一旁的一架器械說道：“那麼，弩車呢？”弩車所用的弩矢比較巨大，如此一來蛇屍體重量的影響似乎會顯得小很多。
迪恩總教官先是看了看現場環境，然後又安靜地聽了聽外頭密密麻麻的蛇群遊動的聲音，問道：“你操縱過弩車麼？”
那學員微微低頭，小聲道：“沒有……”
迪恩總教官看了那人幾眼，幽幽道：“那就別問了。”
雖然我也沒操縱過弩車，不過從迪恩總教官剛才的神情反應來猜測，在這個地方這種情況之下，無論如何也不適宜使用弩車吧。
現場再次沉默了一會後，又有人開口道：“那麼，總教官，我們應該如何脫險？”
迪恩總教官神色漂浮不定，似乎是在猶豫什麼，然後，嘆了口氣，開口說道：“目前，我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讓一個能跑得最快的人，帶著金首蛇王幼蛇的屍體快速離開，在金首蛇王追來之前，將幼蛇的屍體處理掉——或者燒燬，或者扔下懸崖激流，或者棄置在離這裡很遠的地方——然後再快速離開。”說完，迪恩總教官面向了尤利婭，問道：“你能做到嗎？”
看來，對於這個“跑得最快的人”，迪恩總教官其實心中已經有了人選。
尤利婭聞言先是一愣，然後道：“迪恩伯伯，我……”嗯？難道尤利婭她自己也怕了嗎？
“我說了多少次了！”迪恩總教官有點生氣，道：“在訓練場裡，要叫我總教官！”
被迪恩總教官這麼一喝斥，尤利婭連忙低下頭，道：“是！總教官！”
關於尤利婭與迪恩總教官之間的關係，在這個月裡，我也略有所聞。迪恩總教官在軍隊退役之前，和尤利婭的父親——哈勞斯國王的貼身護衛洛克關係不錯，傳聞甚至是結拜兄弟。所以，尤利婭也自然而然地叫迪恩總教官為伯伯了。
面對尤利婭的糾正，迪恩總教官點了點頭，問道：“怎麼樣？你能做到不？”
“報告總教官，我……”
“能做到不？”似乎不給尤利婭找藉口的機會，迪恩總教官追問著。
尤利婭咬了咬牙，然後道：“我儘量！”
迪恩總教官面色有點不愉，說道：“我並不滿足於這個回答。”
“能！”似乎猶豫了良久，尤利婭大聲地喊道。
迪恩總教官這時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去吧。”說著，轉頭朝盧克瑟說道：“把幼蛇屍體給她。”
盧克瑟點了點頭，將手中的金首蛇王幼蛇屍體遞到尤利婭面前。
尤利婭接過了幼蛇屍體，再次咬了咬牙後，一言不發，開啟了門，迅速衝出門外。
門外，在火光之下，可以看到非常多的金首蛇在附近徘徊著。而尤利婭則是幾個箭步，立即飛離了蛇群遊離之地，朝遠處飛奔，如同一支離弦的箭矢，迅速消失在黑夜當中。然後，裝有彈簧的兵器庫門很快被自動關上，將外頭準備想趁機進來的金首蛇隔離在門外。
兵器庫內，再次恢復了平靜，
……
不知道過了多久，兵器庫外，原本窸窸窣窣的蛇群遊動的聲音消失了，換來的是徹底的寧靜。
迪恩總教官趴在門口仔細聽了一會之後，說道：“蛇群應該全部離開了，這裡暫時安全了，我們快撤離吧！”
聽得迪恩總教官的話，大家一致松了口氣。
而我一直懸吊著的心此時也終於放了下來，轉頭朝本應該是這件事的罪魁禍首的盧克瑟說道：“我們也趕緊走吧……你的手……怎麼了？”
此時的盧克瑟，正在用衣服上撕下來的布包扎著右手手上。在手掌上已經包紮好的布條上，好幾點血跡清晰可見。
見我詢問，盧克瑟苦笑了兩聲，說道：“估計是剛才逃跑的時候手不小心捏大力了點吧。”
我不解道：“什麼意思？”
盧克瑟也是愣了一下，然後恍悟道：“哦？我忘了你可能不知道……金首蛇的鱗片之間藏有暗刺，如果受到大力擠迫，暗刺就會露出，扎到擠迫物上。所以有經驗的獵人在抓金首蛇的時候都是輕輕的，不然就會讓暗刺……扎……傷……”
盧克瑟說著，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剛才說的話的問題所在。
而此時的我，也是面色難看，詢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盧克瑟咽了一口口水，猶豫了一會，說道：“金首蛇身上……有暗刺……”
我瞳孔忽然放大，伸出顫抖的手把牆上掛著的一盞燈拽了下來，然後湊到之前我險些被金首蛇王襲擊的地方。
在厚厚的鋼板之上，有一個腦袋大的破洞。破洞旁，一攤鮮血，未乾，甚至當我的手摸上去的時候，還顯得有點餘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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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首蛇身上的暗刺……尤利婭為了救我而朝金首蛇王奮力踢出去的那一腳……我不敢再想下去。
兵器庫的門被開啟，學員們相繼走出。
我失神落魄地走到指揮大家撤離的迪恩總教官身旁，輕聲說道：“總教官……”
迪恩總教官回過頭，看見我，問道：“嗯？艾克？什麼事？你也趕緊出去吧。”
我默默地抬起頭，看著迪恩總教官的雙眼，一字一句地問道：“金首蛇身上有暗刺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迪恩總教官聞言一愣，良久，點了點頭，道：“對，我知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