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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鋼妹入職的那天,狗蛋起的很早,他破天荒的洗了個頭,高興的像新郎官一樣。

當初狗蛋爹以實際行動教會了我什麼叫言行信果,所以我說到做到,把瞎哥介紹給了杜飛,從此“黑五類”正式歸屬杜飛轄區。

橋吉拉德(銷售之神)曾說過:要成功,就要敢於主動出擊,這位銷售之神曾把口袋裡所有的錢都用來印刷名片,他對於發名片的執著已達到了瘋狂的地步,餐廳發、加油站發、會場發、大街上發、廁所發,總之,是活物就會收到他的名片。

當然這只是一個故事,並不能被我們完全的生搬硬套,因為社會也在不停地進步,如果橋吉拉德在中國這麼搞,可能分分鐘就被“呼死你”教做人。

但橋吉拉德的思想對於的我來說卻像一盞明燈,指引了我走向管理崗位的第一步:主動出擊。

杜飛是個不需要操心的人,他有一套自己的銷售思路,鋼妹卻是個剛入行的萌新,,而狗蛋是個只知道表現不動腦子的傻貨,向來工作都是由我安排著,所以我現在需要幫他倆另尋個“山頭”,就像杜飛佔據著“黑五類”,張愛玲佔據著養老院與花圈店。

尋摸很久以後,我把目標定在了殯儀館,為他倆規劃了一條簡單粗暴卻卻被人唾棄的業務方式。

殯儀館一共有4個廳,兩大兩小,每次追悼會的最後一個環節就是瞻仰遺容,這是我們主動出擊的第一步。

悼念大廳誰都能進去,這為我們的計劃提供了很大的便利,瞻仰遺容結束後來賓需要與家屬握手致意,這時我們就把名片握到手中悄悄地塞給家屬,家屬一般這時候也就匆匆掃一眼就把名片塞進了口袋。

整個過程也就幾秒鐘,大部分的家屬心裡也不會覺得有任何不適。

當然偶爾也有翻車的情況發生,有些特別較真的家屬認為我們這是在賺死人錢,人在悲痛中的憤怒是可怕的,客戶會指著我們的鼻子當場開罵,每當這時我們只要賠個禮道個歉立即離開案發現場,這事也就過去了,並不少塊肉。

主動出擊的第二部,焚化爐。一場普通的追悼會家屬一般會收到幾十個花圈,在等火化的骨灰時親戚朋友都會來幫忙燒花圈,,這也是我們與家屬搭話的最好環節。還是與悼念大廳一樣,我們偶爾翻車,但大部分都是一句“對不起打擾了”就能解決的問題。

所以在我們真正嘗試了別人沒有做過的業務方式以後,發現其實主動出擊並沒有那麼難,往往過不去的是心裡那道名叫“面子”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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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四個悼念大廳加起來要置辦好幾十場追悼會,我們的出現令有些人反感,有些人理解,還有小部分人真正有意向的家屬會詳細地與我們聊上兩句,成為我們的準客戶。

我們也試過發傳單,後來發現這是一個蠢到不行的做法,因為在這種時候發傳單遭拒率高達200%,並且很容易受到家屬的反感。後來經過認真檢討,大家一致認為發傳單這個行為過於商業化,目的性太明顯並不適合這種場合,於是名片成為了我們新的主流武器。

經過幾天的磨合,狗蛋與鋼妹現在已是殯儀館的忠實粉絲,這種方式讓他們初次嘗到了甜頭,雖然遭拒率達到了史無前例的一個高度,但每天的幾十戶人家裡至少會有2到3戶的人是有意向、有需求的,光這些客戶就讓他倆應接不暇。

有時甚至這頭還在參加著不知道誰的追悼會,那頭電話響起昨天新認識的客戶來到公司了,而我的任務則是守在公司,等待著每一個“慕名而來”的客戶。

摸著石頭過河的我們就像這個行業的先驅者,做的是別人沒做過的事,丟的是別人丟不起的臉,但賺的也是別人賺不到的提成,所以有時候臉皮的厚度與錢包的厚度真的是成正比的。

鋼妹逐漸從當初被開除的陰影中走了出來,笑起來時的她鋼牙重新泛著光,她與狗蛋的配合也越來越熟練,我為他倆的組合起了個牛皮閃閃的名字:鋼蛋。

經理晉升考核定在了元月底,也就是一個月以後,衛總臨時又公佈了一項政策:除了業績與人員考核以外,還要求一定量的準客戶儲備考核。

張愛玲她接觸的幾個養老院老人加起來至少有三五百的樣子,這些全都是她的“準客戶”,所以她對這項新增加的政策並不在意,但這項政策卻把我困在了門外。

為了晉升這次的經理,我把像親兒子一樣的“黑五類”拱手相送,又不惜以“下地獄”的代價騙來了鋼妹,小小一個準客戶儲備又怎能難得倒我。

道德感向來薄弱的我想到了一個喪心病狂的辦法,但這事需要拉一個人入夥:燕子。

“請慢走,歡迎下次光臨。”

燕子送走了一波客戶,張愛玲帶了幾個客戶在後面等待,我插了個隊擠到張愛玲前面。

“玲姐,喏!通融一哈!”

我把一根棒棒糖塞到張愛玲嘴裡。

“哎喲喂!你當哄小姑娘呢,一根棒棒糖就想插隊…”

張愛玲是個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尤其對我們這種青春期少男沒有抵抗力,對她來說一根棒棒糖當然不夠,還得加上一個充滿男性荷爾蒙的媚眼。

“燕子,商量個事!”

“喲,大經理徐天南同學!”燕子笑出了熟悉的三單彎彎,看來我這次決心晉升經理的事就像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

“別亂叫,這不還沒定呢麼。”我把一瓶奶茶塞到燕子手裡,她喜歡奶茶,許宜娜喜歡可樂。

燕子捋了捋頭髮看著我:“有何指示呀?”

我擺出一副非常有錢的樣子對她說:“拉你合作!和我合作幹票大的!”

燕子每天工作都是重複著導覽講解估計也是枯燥,一聽我說這話立刻饒有興趣地問:“誒?什麼呀!?”

我看了看周圍沒人,立刻變出一副認真臉:“衛總這次不是要考核我們的儲備客戶嗎?我打算-------------把殯儀館的所有骨灰盒都給他整過來!”

燕子倒吸一口冷氣,“你,你,你你打算把骨灰盒放到公司來!”

“怕個毛線啊!做我們這行連死人都不怕,你還怕個毛的骨灰?”

燕子雖然入行有一段時間了,但她第一次見死人還是上回孫大娘的遺體,當時她很害怕。

“可,可是你放哪啊?”燕子擔心地看著我。

我指了指那間空著的經理辦公室,“這!”

“這是給晉升的經理準備的,宜娜不同意誰也不能搬進去…”燕子瞪著大眼睛看著我,潛臺詞像是在說“你不怕許宜娜嗎?”

“不能讓她和衛總知道,要是知道的話這事就辦不成了,而且你知道嗎,我們搞得那4000份暫厝名單,要是都促成一下是多大一筆錢?”

燕子眼裡滴溜溜轉著,心裡盤算著這麼大筆業務,我拿起手機給她看了張照片,一個新春限量版的“gucci”包,下面標價23888元。

“事成之後,這個就是你的!”

名牌包這種東西對女孩子的殺傷力是致命的,燕子最終在引/誘之下加入了我的計劃。我們分工明確,鋼蛋組負責在殯儀館拉客戶,杜飛負責回訪4000份已存放骨灰的家屬電話,我負責在公司接待前來放置骨灰的客戶,而燕子,則負責引開許宜娜與衛總的注意,一切都在緊鑼密鼓悄悄地執行。

那時殯儀館存放一年骨灰的價格是40元,錢不多,但像老六這種人卻很多,他們會為了幾十塊錢的寄存費與守墓人糾結一個小時,但是現在我們提供了一個免費存放的機會,這無異於開闢了一個前無古人的新市場。

有時候“免費”這倆字對喜歡佔小便宜的客戶的引力是巨大的。

鋼蛋組把名片裡的文字換成了“免費存放骨灰盒,專人供養。”時值剛翻完年,殯儀館那個守墓人一天十幾個電話打給客戶催收下一年的寄存費,他這一舉動正好成全了我們的生意,一時之間我們的手機變成了熱線電話,前來約存骨灰的家屬絡繹不絕。

經理辦公室大概有二十來平米,我訂做了幾排三層的鐵架子,給每個家屬寄存的骨灰盒都編了號,每天關起門來給諸多逝者燒燒香、擦擦灰什麼的,我那時候也不懂,覺得這樣就算是供養了。

短短十天時間,前來存放骨灰盒的客戶多到讓我和燕子應接不暇,出於燕子深厚似海的講解與洗腦功力,我們組的成交單達到了史無前例的一個高度,我拿到提成後送給了燕子當初許諾的包包,只不過是在網上淘來的“a仿品”,包郵價288元,我讓商家造了個假的收據,寫成了23888。

對於我這種“一夜暴富”式的銷售引起了衛總的懷疑,他把我叫到辦公室去,問我是不是在做什麼“理財”,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詞語,眼裡盡是迷離的神色。

經過十幾分鍾的談話,衛總相信了我確實沒有在做什麼“理財”,但我再追問下去那是個什麼業務的時候,他卻閉口不談。

距離經理晉升考核還剩最後半個月,我停止了所有接收新骨灰盒的業務,每天放任大家自由展業,而我則寸步不離的跟在燕子的身後,仔細觀察她講解時的一舉一動,就連每一根頭髮翹起的弧度都被我牢牢記錄了下來。

燕子的講解向來與眾不同,相比起產品的營銷她更注重文化的包裝,一個長達40分鐘的導覽詞在她的嘴裡會演變成一幕歷史的微電影,而在做的客戶都是這部歷史劇的見證者,她把最枯燥的道理融入在了故事當中,耳讀目染的客戶此時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接受她“洗腦式講解”的第一步:思想是最寶貴的遺產。

銷售的基礎,就是讓客戶接受你的想法,只有把你腦中的思想裝進了客戶的腦袋以後,他才會把錢裝進你的口袋,在這一點上,燕子做到了完美。

燕子“洗腦式講解”的第二步:留給後人的思想。

跟著燕子的這些天裡,我曾遇到一個客戶,準確來說這並不是完全是客戶,而是張愛玲的一個遠房親戚,這位親戚姓洪,單名一個亮,70高齡的洪大爺聲如其名,“洪亮。”

“我是個軍人!不搞封建迷信這一套!死了以後骨灰要撒在大海!玲玲你不要給我自作主張!”

我和燕子差點把早飯噴出來,想不到已四十多歲風風火火的張愛玲還會有這麼一個甜膩膩的小名“玲玲。”

玲玲滿臉堆著笑,在這位比她大30多歲的大爺面前裝起了“嫩牛肉”,“哎喲,洪叔,您這人老古董啦,就是不開化,來來,先坐下!”

四十來歲的張愛玲像小姑娘一樣在搖著大哥哥的“洪叔”的胳膊,扭來扭曲的樣子的辣著我的眼睛。

“洪叔,您當了一輩子軍人,難道就沒有什麼話要留給後人的嗎?”

燕子找準了時機走了上去,與張愛玲一人一邊蹲在了洪叔的座椅旁,洪叔正坐在椅子上,看起來像舊社會時老爺身邊的兩個小妾。

我配合地端了杯,遞到了洪叔的面前:“老爺,請喝茶!”

大家的姿態是端正了,剩下的就是洪叔的“教育時間。”

“留給後人的東西啊!那太多了。”洪叔經燕子這麼一引導,開啟了話匣子。

------“***當年教育我們…”

------“封建迷信這套搞不得…”

------“什麼祖墳利於後代風水…”“什麼哀思寄託…”

洪叔越講越激動,彷彿回到了當年他在部隊時的樣子:“年輕人記住了,就算有一天我們死了,也要化為一座青山保衛著祖國!”

我嘟囔了一句:“您剛不是還說要灑掉麼…”

“……”

洪叔被噎了個正著,半天沒接上下一句,看來當年在部隊時他講話沒人插過嘴。

張愛玲送洪叔回去了,洪叔直到離開還一直在教育著我們:“年輕人不要整天想這些沒用的,多想想窮苦人民,多想想祖國建設balabalabal…”

過了兩天沒訊息,就在我們對這個業務不抱希望時,張愛玲突然拿了一副很大的宣紙,唰的一下鋪在我們面前。

我和燕子看了一眼,差點被紙上毛筆字所寫的東西震懾得跪下。

“洪門祖訓”。

這是洪叔用毛筆記寫下來留給後人的“家訓”,筆走游龍,行雲流水般瀟灑,密密麻麻地寫著他總結的家訓,每一行都以“不許”“不準”“禁止”“切勿”開頭。

在我眼裡這不像個家訓,倒像一本做人指導------《洪門教你從有趣的靈魂變神經病》

洪老爺子雖然嘴上吐槽著我們這個行業,但他最後還是為自己選購了一塊墓地,這篇“組訓”被刻在了墓碑的背面,據說洪家今後的小輩們都要“以史為鏡”。

燕子的“洗腦式講解”又獲得了一次成功,“洪門祖訓”銷售的成功也被同事們廣為推廣,受到洪叔的影響,那些曾經在墓碑背後本打算寫“千古流芳”“我們想念您”之類的俗套話語統統改成了“xx祖訓”“xx家訓”“xx寄言”等文字,也算是讓我們的產品更加增添了一絲文化氣息。

而我則繼續每天跟在燕子屁股後面觀察她的每一次講解,專心應付著一段時間後的經理晉升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