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頭當了一輩子農民，沒啥愛好，就喜歡喝酒。
在1992年這年的春天下午，還是咽了氣。
蘇良的重生，並沒有擋住死神的鐮刀。
相反，他比蘇良的前世死的還要早。
不過，人沒了這件事，可不是隨便誰說說就能下結論的。
鳳凰嶺村沒有二指先生，然後陳家請來村裡德高望重的老長輩何洪慈，來看看眼下陳老頭到了哪一步了。
其實，陳老頭還沒有嚥氣，然而卻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何洪慈八十多歲，見過好多逝去的人了。
他扒開陳老頭的眼睛看了看，慢慢轉過頭，對陳慶泰搖了搖頭，說：“不行了，最慢熬不過今晚了。”
陳慶泰一聽，咧嘴就要哭出來，何洪慈厲聲說道：“不準哭，今天誰都不準哭，到明天一塊兒哭啊。老大，抓緊到青石關村請老方來。”
老方，是大寨鄉一帶遠近聞名的二指先生。
這二指先生，是農村裡面看面相，測吉凶，算時辰，點坑穴的人。
一般二指先生都有些殘缺，要麼是個瞎子，要麼是個瘸腿少胳膊的，要麼就是小兒麻痺什麼的。
陳家人一聽，家族裡面便開始商量起來了。
這陳家，在鳳凰嶺村只有陳慶泰和陳慶紅兄弟兩個，其實也就只有他們兩個商量了。
不過，白公事，可不是兩兄弟就能辦了的。
大家大戶辦個公事，人手一湊就夠了，而小門小戶呢，辦公事的時候，可就麻煩了。
比如說這個白公事，用人可是一點都不比紅公事少。
這邊看著陳老頭已經不行了，然後陳老頭跟前的兒孫就不能離開靈棚了。
陳慶泰一家三口、陳慶紅一家三口，這會兒，都得在靈棚裡面候著。
他們都得在裡面候著，吃飯，迎來送往，都得需要人。
大門大戶，遠一些的本家就去做這些工作了。
而像陳家呢，小門小戶，如何才能辦這公事，就只能靠著和其他小門小戶聯合了。
陳家是小門小戶，蘇家也是小門小戶。
另外鄰居們呢，知道陳家的難處，也都過來幫忙。
聽到自己父親要沒有了，陳慶泰想哭，然而，在沒有確定完全嚥氣之前，農村風俗，是絕對不能哭的。
這是有說法的，說是如果老人還沒完全死掉的時候，就跟睡著了一樣，你如果把他給哭嚇醒了，那可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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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詐屍，得找道士破解。
不過，這年頭，道士可不好找，於是村裡的神婆神漢就得出手了。
大家都知道這風俗，所以何洪慈老頭兒提醒之後，陳慶泰也忙收住了眼淚。
他，也希望自己父親走的安安靜靜的。
說實話，這麼些天來，自己父親，遭夠了罪，看著他活著，大家心裡都不好受。
陳慶泰是長子，他不方便出靈棚，然後次子陳慶紅，便走了出去。
早在老頭還活著的時候，大家也都覺得老人家沒有幾天活頭了，便也都囑咐好了，等嚥氣那天，都過來幫忙。
天色將要黑了。
陳慶紅看到魏光寶，便叫他過來。
“去叫老方。”
魏光寶點了點頭，然後便轉身走出去。
半個小時之後，魏光寶將老方從青石關村請了過來。
老方是個獨眼龍，他扒開老陳頭的眼睛看了看，又掐了掐手指甲，然後嘴裡唸唸有詞：“老哥哥啊，一路走好！老哥哥啊，一路走好！”
將蓋在老陳頭身上的青布往上拉了拉，他便回頭對剛才介紹的逝者的孝子說道：“準備後事，時辰沒有問題，老大在靈棚裡等著，拿筆來。”
早有人拿過來了白紙和毛筆，然後老方抓著大筆寫了文書。
訃告要貼在門口的牆上，是一張大白紙。
靈棚裡面還寫了一條文書，上面內容別人不懂，像是咒語，貼在靈棚的牆上，正衝著逝者。
然後還用黃紙畫了個符，跌成三角形，插在一個玉米竿稍上，又將玉米竿稍插在一個上寬下窄的方形木頭容器裡面，那容器裡面盛滿了五穀雜糧。
五穀雜糧容器擺在死者床頭前的一張小桌子上，小桌子上面還擺著一碟糖粘花生，一碟餅乾和一碟蘋果。
訃告上面寫著有幾家奔喪的客人，貼在門口的牆上。
訃告寫好，外面外櫃的掌櫃，便開始安排人到各個奔喪的人家去報喪了。
而訃告貼出來之後呢，村裡面的人便也開始到這家來捐黃紙和錢糧。
這就是大寨鄉這邊的白公事第一天的風俗。
老方寫好了訃告和文書，然後便帶著陳慶紅，來到了陳家林。
雖然國家要求亡者火化，但是農村這邊火化之後的骨灰呢，放進了骨灰盒裡面，然後又放到棺材裡面，照樣進行著土葬。
其實，和不火化那會兒，佔的地一模一樣多。
鳳凰嶺村這邊人口少，亡故的人都往南山山腳下那邊埋，分成好幾家林地。
陳家當年祖上的時候，曾經很闊，當過地主，所以整個南山這邊，有一半的地方叫陳家林。
然而呢，陳家人口不多，後來的陳家林被蠶食很多，變成了只在南山東南那邊很小的一塊地。
要下葬，還得先開穴。
老方還有一項重要的工作，那就是點穴找風水。
著點穴可不是隨便點的，得按照死者的生辰和忌辰，再用指南針定位，找準位置之後，便用手一指，跟主家說：“就是這裡了。”
然後主家呢，便讓幫忙的人開穴。
開穴，大寨鄉這邊也叫開礦，就是挖墳塋的說法。
小門小戶辦個公事靠大家，這點蘇家人也是很清楚的，所以有時候村裡面誰家有了公事，蘇燦路也是積極得去幫忙。
這點也是陳家的家訓。
你幫人家，別人也幫你家。
今天來幫著陳家開礦的人，有村裡七八個年輕人。
到這裡，老方的工作就算是結束了，然後也拿到了二十塊錢。
基本上，二指先生的收費，一直是農村建築工四五天的工資。
這倒也合情合理，農村裡面普遍認為，當二指先生是會折壽的。
這是事實，二指先生沒有一個長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