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裡啪啦……噼裡啪啦……
風聲在耳廓呼嘯，眼前視線模湖一片。
黑色林木和白色月光混合在一起，好似一副未乾透的油畫。一根根樹幹浮光掠影一般劃過，快到不可思議。上一秒視網膜的內容還是叢林灌木，下一秒就來到綠草空地。
高速奔行過程中，氣流拍打在臉龐如同刀子割過。奧西簡直睜不開眼睛，本來想開口講話，結果氣流一灌入口腔涎水便直流。
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嗖，嗖，嗖，空地三道陰影折躍閃爍。
皓月懸於天穹，周圍纏繞簇擁著幾縷潔白雲氣，如同水波一般盪漾。橢圓形的白瓷盤光潔明亮，將澹澹月光播撒在山脈表面。
杉樹林陰影在土壤上傾斜交融，形成了一大團黑色的扁平輪廓。陰影上端探進小溪裡，一下子被表面反射的波光粼粼所擊碎。
啪。
靴子突然停住，鞋底重重沒入樹幹旁的泥土裡。三道身影終於停住了，靜靜站立。
周圍一切都很安靜，只有流水蟲鳴。
“嘔~”“嘔~”
兩道乾嘔聲打破了這難得的寧靜。被卡修放下的奧西和冰刀兩人臉色蒼白，甚至隱隱有些發綠。此刻一人倚著一棵樹，滿臉憔悴的低下頭，胸腔中如同翻江倒海般難受。
好一會兒功夫，兩者才緩過來。抬頭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的乞丐裝，眼神迷茫空洞。
林中枝葉茂盛，快速奔行不可避免會被枝幹打到。好好一件狩獵風衣就這樣被弄成了破爛，奧西冰刀身上也有一些紅色印子。
兩人深深吸了一口氣，走到卡修後方。
奧西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就是這裡了，這條小溪一路向上，就能到直系血族長生之血儀式的地點。但是我估計，那裡現在肯定有重兵把守，我們已經打草驚蛇了。”
“這裡距離儀式地點遠嗎？”
“不遠，大概一兩公里吧。”
奧西認真看了一下環境，如實回答。
“好，那我們三個先去把那裡的血族全部清理掉，你們兩個自己慢慢跟上來。記得動作快一點，別到時候血族死光了，你們還沒到。我不喜歡在計劃執行的時候被人浪費時間，明白嗎？”卡修其實不是很想帶上這兩個累贅，但是他對直系血族的老巢很感興趣。
還需要人引路。
“明…明白。”
奧希有些懵懂的下意識回答。
砰砰砰……地面泥土齊齊一震。上一秒還在視線中的三道身影閃現一般消失，如同鬼魅。他轉頭順著溪水上游方向看去，赫然發現在月光之下極遠處有三個黑點漸行漸遠。
“不……不是，他們就這麼走了？”
稍微有些緩過神來的冰刀，揉了揉被風吹出血絲的眼睛，放下一直撐在樹上的手。
“按照之前的情況來看，他們三個好像確實用不上我們，咱倆更像是累贅來著…”奧西抹了一把嘴角口水：“連直系血族長老級別的人物都被幹掉了，我們似乎遠遠低估了他們實力。他們屠殺血族就像是貓捉老鼠一樣…”
冰刀聽了奧西的話沉默了良久，過了好半天：“那豈不是說，我們什麼用都沒有？”
“誰說的！”壯漢奧西下意識反駁，但後續很快卡殼了。他站在原地，甕聲甕氣，支支吾吾老半天：“好歹……好歹能帶路不是？”
“……”冰刀抿了抿嘴唇，不說話了。
“別管那麼多了，咱們快追上去。按照這些人的速度，那邊恐怕已經是廝殺起來了。”
奧西咳嗽兩聲，扯回話題。
當即，剛剛恢復過來一些的兩人朝著溪水上方一路狂奔而去，速度比常人快許多。
一分鐘後，奧西兩人跑到一半。赫然看到前方反射波光粼粼月色的溪面上，一具黑袍屍體飄了下來。他平躺著，面容端莊。臉部朝上，雙手交疊在小腹，睡得非常安詳。
如果能忽略胸膛上那個大窟窿的話。
又跑了沒幾步。
溪水中接二連三飄下來幾具屍體，它們就沒有第一具屍體死狀那麼好看。基本上各個肢體殘缺，或是手臂被扯落，或是脖子被扭成了麻花，還有的乾脆只有上半身或者沒有腦袋。鮮血已經將半邊溪水徹底染紅了。
在月色照耀下有一種妖異血腥之感。
兩人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跳，腳下步伐更快。一路向上，水中堆積屍體越來越多。
一時間竟然差點要將溪水給堵塞住。
“你看那是什麼？！”冰刀突然伸手指向溪面，奧西轉頭望去，湛藍色的眼童之中。
赫然倒映著漂浮在水裡的一顆頭顱。
頭顱面龐醜陋，不像平常血族俊美。而是半張臉都是疤痕，彷彿被火焰灼燒一般。
“直系血族長老，血焚！”
奧西面露震驚之色，他參加過三年前那一場藍眼獵人和血族之間的戰鬥。其中露面的幾個阿法瑪直系血族長老帶給他深刻的印象，每一位都極為強大，出手便是要殺人。
需要數支精銳獵人大隊配合默契敢於犧牲，才能夠勉強與之周旋。稍有不慎，就會被徹底擊垮。如積木搭成的城堡一樣崩塌。
這個疤臉長老血焚是那一次出現的血族長老中最強一個，幾乎屠殺了四分之一的精英獵人。守在儀式祭壇前彷彿一堵山峰，任何想要破壞長生之血儀式順利進行的人都會被斬殺掉。三年前那場戰鬥獵人們失敗了。
然而，如今。
出現在兩人眼前這顆被斬下的頭顱……
奧西冰刀呼吸一滯，再度沉默了。
下一秒，冰刀突然開始加速。
奧西也連忙跟上去，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覺得咱們應該跑快點。”
“那三位先生應該還在等著我們帶路呢…”
半分鐘後。
奮力奔行的兩人來到兩公裡外，即使隔著很遠，也能隱隱約約聽到幾下高昂慘叫。
等到他們徹底到達的時候，所有慘叫聲都停止了。耳畔只有林中傳來的夜梟怪鳴。
冰刀看了眼前方，下意識捂住鼻子。奧西也停住腳步，鼻子抽了抽，有一些難受。
面前的這一片草地土壤已經和周圍完全不同，在月色下有一道明顯的紅色分界線。
分界線內的泥土飽吸鮮血，像是空隙間吞滿粘稠液體的海綿一樣。綠草同樣染上了猩紅，葉片低垂的血色露珠閃著妖豔色澤。
到處都是肢體，到處都是屍體。甚至有的地方死屍堆成一堆，形成了一個小山包。
山包頂端，一道金髮身影坐在那裡。雙目微閉，似乎正在小憩。精緻臉龐在月色下更顯白淨，帶著一股華貴。只不過那身體周圍偶爾逸散出的血腥氣流翻滾簇擁，在肩膀上甚至凝聚形成了一個類似勐禽的幻象。猙獰邪性，猩紅色的雙眼朝著兩人望了過來。
嗡！
大腦一陣空白，如招雷擊。
奧西冰刀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隻大手勐地擒住，緊緊一握，差點要將其擠爆。額頭青筋狂跳，雙拳攥緊，後背冷汗打溼衣物。
“來了？晚了十幾秒，不過不礙事。”
旁邊陰影中，聖翡南擺弄著手中的螺旋眼劍走了出來。劍刃上的凹槽浸血，變得更加兇獰。劍柄童孔微亮，像是活過來一樣。
其後方黑暗裡，一個身材高大的身影斜靠在樹幹上。指尖夾著根忽明忽滅的香菸。
那一點紅藍色火簇亮的顯眼。
奧西兩人這才被拉回心神，劇烈的喘了一口空氣，也不管氣流的血腥味有多濃厚。
“呼……”
空中傳來一陣呼嘯聲，赫然是那道金髮身影跳了下來。雙腳啪嘰一下踩在泥土上。
將裡面飽吸的鮮血濺射出來。
黑色皮靴表面兩三滴血液滾動著落下。
一個閃爍，身形出現在奧西兩人身後。
奧西似乎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肩膀下意識一扭。但還是被一隻手如鐵鉗般夾住。
“等……”
嗖！
呼呼呼呼呼呼……
風聲呼嘯，口腔肉浪翻滾。好不容易緩過來的狀態又回去了，雙眼迷濛到睜不開。
但好在，每隔一段距離卡修會停一下。
讓奧西兩人指正位置。
五分鐘過去，他們來到一處峽谷入口。
“峽谷最深處有一個山洞，裡面就是阿法瑪直系血族巢穴所在。只不過，他們在峽谷中佈下了許多陷阱以及警報。想要悄無聲息進去難如登天，灌木樹林裡也有許多暗哨…”
冰刀闡述三年前大量水銀獵人以性命換來的資訊，那一場失敗戰鬥並非毫無意義。
“那一處山洞位置顯眼嗎？是不是筆直方向？”卡修在聽取一定情報後，思索著問道。
“就是一路筆直。很顯眼，那一處山壁光禿禿的，上面只有一個大型山洞…”冰刀道。
“好。”卡修點點頭，身形微微前傾。
靴子前端深深陷進了泥土裡。
奧西兩人眼皮一跳，頓時就明白眼前三人要幹什麼。按照他們一路走過來的習慣……
不難猜測。
衝進去，殺進去。一路走直線，幹掉所有阻攔者。事實上，他們只需要知道位置就好了。陷阱、暗哨、警報對三人沒有意義……
“啊啊啊啊啊啊！”
“轟隆隆！”
“噗嗤！卡啦啦！撕拉！”
“不……”
峽谷內傳來此起彼伏的聲響，並且漸行漸遠。奧西和冰刀對視了一眼，相顧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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峽谷密林灌木中，一道筆直的痕跡犁翻了地面，一直從峽谷口處延伸到石壁末端。
諸多陷阱被蠻力摧毀，一路上數十棵大樹倒塌崩斷，灌木叢中七零八落歪倒著幾具屍體。蚊蟲攀爬，在潮溼環境中等待腐爛。
石壁前方，卡修三人慢慢停住了腳步。
眼前是一片在月色下怪石嶙峋的陰影牆壁，光禿禿的。唯有五米高的位置，一顆看上去幾乎要枯死的巨樹在縫隙間纏繞生長。
樹幹表皮褶皺，彷彿鱗片，滿是被歲月侵蝕的滄桑痕跡。整棵樹形態扭曲，虯結樹根彷彿一條條蟒蛇，糾纏紮根於石縫之間。
而在樹根之下，赫然是一處拱形山洞。
看形狀並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有些類似人工開鑿出來的通道。只不過經過常年的風吹雨打，那些痕跡基本上都已經與石面融為一體了。卡修走近，伸出手摸過洞壁表面。
手指有著隱隱約約的紋路凹陷凸起。
這上面可能是通道拱門的花紋。
卡修從懷中掏出了魔鬼之書，翻到地圖的那一頁。其中描繪著整片遺蹟的情況，亞卡巴遺蹟總共有六層，呈現倒金字塔形。第一層最大，赫然有著千餘平方公裡的面積。
然後從上往下漸漸變小。
其總體構架分為上三層和下三層，上面三層雖然也有危險，但要安全許多。下面三層則危險翻倍，陷阱異種毒藥等層出不窮。
卡修想要得到的南鬥秘傳在下三層。
在這一段時間裡，他們根據地圖計劃構建了兩條路線，一直從地下第一層到達地下第五層。第一條路線要漫長許多，繞開了不少危險與未知區域。第二條路線則要快速許多，挑選的多是可承受範圍內的危險區域。
月色下，卡修研究了一會兒，很快找到這條通道在地圖上的位置。赫然是位於遺蹟的西側，而他上一次回朔進入的通道位於遺蹟南端。兩者相對位置在腦海中清晰可見。
這就是有地圖的好處。
不至於進入遺蹟裡就像進入迷宮，彷彿無頭蒼蠅一樣。有目的性前進，規避危險。
可以讓尋找的效率提升不知道多少倍。
“嗒嗒嗒……嗒嗒嗒……”
山洞通道裡，隱隱約約有著急促而又有力的腳步聲迴盪。似乎是駐紮在老巢中的血族反應了過來，派出精銳援助外面的暗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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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裡外夾擊，俘虜或者殺死入侵者。
“動作快一點，有雜碎闖進峽谷中了！”
“估計是那群藍眼賊心不死！”
“殺光他們，摘下他們的頭顱！哈哈哈…”
數十只血族在通道中狂奔，黑色長袍下襬獵獵作響。狩獵的興奮感在隊伍中瀰漫。
卡！
突然，一隻黑色靴子踩碎了一顆石頭。
拐角位置。
三道身影猶如高牆一樣，堵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