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遠接過丹丸,一口吞了下去。
蛇娘子轉頭看看唐瑜,笑道:“唐瑜,閣下的劍法很好,小妹希望日後還有領教的機會。”
說完,嬌媚一笑,眉挑目語,風情無限。
唐瑜道:“隨時奉陪。”
郭蠍於怒道:“姓唐的,老夫有空也要找你較量較量!”
唐瑜道:“好!唐瑜隨時候教。”
方振遠以目示意唐瑜。
周蜈蚣道:“姓唐的,你小心,老夫也要找你算帳!”
忽然間成了眾矢之的,唐瑜心中大感奇怪,但因得到了方振遠示意,這一次他倒是未再多言。
蛇娘子冷笑道:“好了,你們有完沒完哪?”她提著箱子轉身而去。
眼看三人的背影消失了,唐瑜搖搖頭道:“這是因何而起?蠍子、蜈蚣似是恨上我唐某人了。”
方振遠微微一笑道:“唐兄弟還瞧不出來麼?那兩個老毒物都在暗戀蛇娘子,他們都被那條小毒蛇擺來弄去,擺佈得貼貼服服。蛇娘子和你交談時,態度輕佻,引起了他們的妒意。”
唐瑜苦笑了一下,道:“這真是從何說來,蛇娘子那般身懷絕毒奇蛇的女人,縱然織女倚門待,何處牛郎敢問津?蠍子、蜈蚣也未免太多心了。”
方振遠道:“郭蠍子、周蜈蚣、蛇娘子本身是三毒各行其事,互不相關,如今兩個老毒物暗戀上蛇娘子,三毒一體,惹上他們還真麻煩。”
大飛輪繼續向前駛去,方振遠、唐瑜並騎而行,不停地低聲交談。
小高四顧左右,見他們都離篷軍很遠,忍不住試探地問:“陳三哥,這三毒總算被總鏢頭應付走了,以後還會不會有人劫鏢?”
陳三神情肅然地道:“麻煩還大得很。火雲頭陀、雷方雨和郭蠍子、周蜈蚣、蛇娘子三毒齊現,一關比一關厲害。”
“只不知下一次,咱們還要遇上甚麼厲害人物。”
小高道:“咱們已把最後一個箱子交給了蛇娘子,再遇上劫規的人,要如何應付才好呢?”
陳三苦笑道:“就算這大飛輸上還有箱子,只怕也應付不了。”
小高嘆口氣道:“火雲頭陀、雷方雨、蛇娘子等,似乎皆不是劫鏢的正主兒……”
“對!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初入江湖,竟有這等見識。”陳三大為讚賞地道:“只是我想不出甚麼人能命令這些人為他做事。”
小高道:“陳三哥,你看正主兒會不會親自現身,欄劫咱們?”
“一定會!他派出這麼多高手,意圖劫取鏢貨,不得手豈肯罷休……”
“對!我看他派出的劫鏢人都是在敷衍地,並非是甘心情願地為他效命,”小高打斷了陳三的話道:“他們雖然明知那箱子裝的並非真正的鏢貨,卻是自願受騙。”
陳三怔了一下,道:“小高,說下去!你小子可真有一套,我越聽越想聽了。”
小高笑道:“我是胡說八道的,還要陳三哥多多指教。”
“不!你說得甚有道理,快說下去。”
小高點點頭,道:“奇怪的是,那派他們劫取鏢貨的人,不肯告訴他們要劫取甚麼東西,只要他們取回去一個箱子。而且還要保持箱子的完好,不能開啟來看。所以,他們只要取回去那樣一個箱子,就可以交差了。咱們總鏢頭只要多多準備幾個相同的箱子就可以打發他們回去了。”
陳三點點頭,道:“對!可是那正主兒如果親自出馬,這件事就麻煩了。”
小高道:“我想不通的一件事是咱們總鏢頭竟然也不知道保的是甚麼東西,就把生意接下來。”
陳三皺眉道:“小高,總鏢頭可能知道。”
小高心中暗道:“也許方振遠真被矇在鼓裡,這只是委託人的金蟬脫殼之計。”
這個念頭他沒有說出來,此情此景,小高頗有自知之明,還不宜表現出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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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當先開道的方振遠和唐瑜勒馬停下,隨行的鏢師和大飛輪也跟著停下來。
小高轉頭望去,只見道旁並坐著兩個五旬左右的老者,正是假扮商旅的鏢頭程義、馮道二老。
兩個人並肩而坐,似是運氣調息。
方振遠翻身下馬,走近兩人身前,沉聲道:“馮兄、程兄,兩位怎麼了?”
程義、馮道二人仍然端坐不動。
方振遠仔細觀察了一陣,突然伸手在二人身上各自拍了一掌。
程義伸動一下手臂,睜開眼睛,道:“總鏢頭。”長身站了起來。
馮道籲了一口氣,道:“好厲害的蠍子、蜈蚣。”
方振遠笑笑道:“兩位運氣試驗一下,看看有沒有中毒?”
兩人運氣試過,覺得全身無礙。
方振遠道:“說說經過,你們是怎麼傷在郭蠍子跟周蜈蚣的手裡?”
程義道:“雖然久聞武林三毒之名,卻是沒有見過,不過他們身上繡了標幟,一看即知身份。”
方振遠道:“是否施用毒物傷了你們?”
馮道搖搖頭道:“不是,他們出手如電,屬下等驟不及防,被他們點了穴道。”
說完低著頭,十分慚愧的樣子。
方振遠並沒有責備二人,只是輕嘆一口氣,道:“咱們遇上了最厲害的敵人,偽裝接應都用不上了。兩位請立刻回到九江鏢局,通令各處分號,暫停接運生意,三個月後我如果還沒有回去,就由程鏢頭主持,宣佈解散九江鏢局。好在鏢局中已有了一定的規矩,儘量把存餘分給弟兄們,讓他們各謀生路去吧。”
程義道:“總鏢頭,主持大局,還得要您這樣的大才,如果這趟鏢前途堪慮,就請把這個擔子交給屬下承當。”
馮道道:“對!我留下幫助程兄,總鏢頭請先回九江鏢局。”
方振遠搖搖頭,道:“不成!你們兩位要立刻回去,馮兄請幫助程兄。”
程義道:“總鏢頭,我……”
方振遠冷冷地道:“不許再說,立刻上路。”
程義、馮道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這時方振遠突然飛躍而起,追上程義,低聲道:“程兄……”
程義回頭道:“總鏢頭,還有何吩咐?”
方振遠黯然說道:“鏢局的存銀甚豐,想辦法抽出五萬兩,派人送到唐瑜的家中。”
程義道:“立刻就辦嗎?”
方振遠道:“你回到九江,先辦這件事情,等候三個月,再遣散鏢局兄弟。”
程義道:“總鏢頭福星高照,我在九江總局恭候大駕。”
方振遠搖頭苦笑道:“一切都是那麼難以預測,我出道以來,也從未遇過這種事。出現的敵人十分強大,而且現身劫鏢之人都出乎意料之外,到此刻為止,還不知誰要劫鏢!”
程義道:“總鏢頭,如此不可預測的未來,你豈可以身涉險,我……”
方振遠擺手阻止他的話,道:“回去吧!照我的吩咐準備。”
程義、馮道應了一聲,抱拳一禮,轉身而去。
坐在大飛輪上的陳三這時突然對小高說:“小高,最後一個機會了,跟程鏢頭回去吧。”
關愛之情,溢於言表。
小高笑道:“你忘了,我已經是九江鏢局中正式的趟子手了。”
陳三苦笑道:“這真是應了那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
小高截道:“陳三哥,你和柯老大都待我如兄弟一般,事到臨頭,我怎能獨自逃走呢?”
陳三怒道:“罷了!罷了!你小子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啊!真要動手打架,我看我一隻手就打得你爬不起來。”
“我知道……”小高笑得甚邪,道:“陳三哥深藏不露,深得總鏢頭倚重,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只怕一般鏢頭的武功也不如陳三哥才對。”
方振遠已上馬而去。
陳三一提韁繩,大飛輪急起而追,一面喝道:“想找死,也用不著拍馬屁。”
小高雖受到喝叱,卻是一點也不生氣,他知道那是出於一種愛護之心,是種極度失望後的發洩。
他反而因此生出親切的感覺。
非常意外的是,兩天的行程中,竟沒有發生事故。
這兩天九江鏢局的人都過得很舒適,日上三竿才動身趕路,太陽還未下山就投宿客棧,每餐都叫豐富的酒菜,大吃大喝。
但每個人的神情,卻一點也不快樂,車馬行進,一天只不過走四、五十裡的路。
方振遠不只沒有約束,並且有意地縱容屬下儘量地去享受。
以他這樣名動江湖的高手,都失去了自信,其他的人哪還有安渡危險的信心?死亡的陰影,正籠罩著這群鏢客。
他們雖然處於絕望之中,卻沒有一個想到要離開。
只有小高沒有受到這股氣氛的衝擊,他盡力地剋制著自己激動的心情。
第三天中午時分,預期會發生的事情終於來臨了。
那是一條寬闊的大道,豔陽高照,是隆冬的季節,難得有這樣的好天氣,太陽驅走了嚴寒。
可是方振遠卻突然感到一股寒意襲來,他一收馬韁,停了下來。
原來,大道上突然出現了一群人,他們排列得很有秩序,仿-很早以前就已經站在那裡似的。
這群人只有七個人,方振遠手中的子母金刀,曾經闖過數十個黑道人的圍襲,可是眼前這七個人,卻使他完全失去了硬闖的勇氣。
因為,這七個人中的任何一個都能和他纏鬥數十回合。
一襲大紅袈裟的火雲頭陀,全身黑衣的雷方雨仍然帶著兩個蒙面黑衣人。
但最可怕的還是蛇娘子帶看郭蠍子、周蜈蚣。
打量了一下七人排列的形勢,方振遠已明白幾天來擔心的事情,並非是庸人自擾,沒料到的是這七個人竟會合於一處且同時出現。
自知必死,方振違反而鎮定了下來,他招手叫過何坤,低聲道:“告訴他們,集中大飛輪兩側,聽命行動,不可隨便出手。”
雁蕩四雄本已由兩側包抄過來,準備出手,卻被何坤招呼到大飛輪的兩側待命。
陳三一面檢查大飛輪上的各種佈置一面低聲對小高道:“成名的江湖人都自恃身份,不喜殺無名小卒。小高,你是個無名小卒,對吧?”
小高點點頭。
陳三取一把單刀放在膝上,道:“小高,大飛輪向前闖時,你就下車去躲在路邊。”
小高道:“到時候看情形吧。”
方振遠回頭看了唐瑜一眼,道:“兄弟,現在已到了絕境你可以回去了。”
唐瑜笑笑道:“我一直想見是那個主持這次劫鏢的人,可能就要見到了。”
話聲甫落,耳際突然響起了一陣弦管之聲,數十丈外,出現了一頂金黃色的轎子飛馳而來。
四個抬轎的大漢個個健壯高大,快步如飛。兩個在前引導的少女,一著紅衣,一著綠裳。
她們衣袂飄飛,有如凌波仙子般當先開道,片刻工夫,已到了三丈之內。
人與轎都突然停下,停在雷方雨身後一丈左右。
原來是一排橫立的七人,此刻忽然分別兩側,左四右三,兩個少女分站轎門兩邊。
轎中傳出了一個威嚴、陰沉的聲音道:“方振遠,老夫連派了三批人手,只想取到真品,沒想到你卻一再戲弄老夫。老夫本來不想見你,你卻逼得老夫非出面不可。現在你還有甚麼話說?”
方振遠望著那頂金黃色的小轎,心裡如風車般不停地轉動,竟想不出江湖上有這號人物存在。
但聞轎中傳出一聲嘆息,道:“老夫不願出手殺人,方振遠,你交出真品,老夫放你一馬就是。”
方振遠苦笑道:“恕方某眼拙,不知大駕……”
轎中人冷笑一聲,截道:“我要你交出真品,你聽不懂嗎?”
方振遠道:“聽懂了,不過你要的箱子,方某人都交出去了。”
此時見轎簾啟動,幾團黑影帶著勁風卷舞而至。
方振遠運功戒備,肅立未動。
那幾團黑影接近方振遠時突然輕輕落下,在方振遠的身前,排成整齊的一列。
正是火雲頭陀、雷方雨、蛇娘子等取走的箱子,每個箱蓋都已開啟,箱中之物都排放整齊,並未掉落箱外。
把幾個小巧的箱子投出來不難,難在控制在適當的距離之內落地,而且整整齊齊地,箱中存物一絲不亂。
而且箱子的來勢速度奇快,卻又能忽然停下,似是有人操縱一般。
單是這一手凌空送物的手法,不只方振遠自覺難以辦到,就是在場所有的人,都有著難以比擬之感。
小高仔細觀察,看得既興奮又緊張,同時也發覺了雷方雨臉上的神情變化,原本帶著一股冷厲之色,此時卻是含帶恐懼之色。
郭蠍子、周蜈蚣、蛇娘子三大役毒高手也看得神情凜然。
可是柯福率領的幾個趟子手卻是神情平靜,點波不揚。
這等出神入化的送物手法,是屬於那種極上層的武功,它沒有震撼人心的威勢,卻已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
只有內功愈高的人,愈知其艱困難為。
轎內又傳出那威嚴的聲音,道:“方振遠,我無意殺人立威,也不想爭雄江湖,只要你將真正的鏢貨交出,老夫立刻就走。”
方振遠苦笑道:“閣下要的是一個小巧的箱子,區區保送的是幾個小巧的箱子,而幾個箱子都被前面這幾位朋友取走了。”
“可是沒有一個箱子要是真品,他們七個人都上了閣下的當。”轎中人語氣更加冷厲,道:“老夫要他們去取一個小巧的箱子,他們是取到了,這就是老夫不懲戒他們的原因,可是他們沒取到真品,這和老夫的約定不算完成,所以,老夫也不能放他們離開,你害了他們,他們自然要找你算帳。”
火雲頭陀道:“方施主,珠寶、名器,都是身外之物,何必斤斤計較呢?”
雷方雨道:“方兄,你既然給了我們面子,卻又愚弄了我們,害得大家都白忙了一場啊!”
方振遠截道,雷兄誤會了,兄弟受託將幾個小箱子運送到濟南交貨……”
雷方而冷-地道:“那方兄卻把這幾個箱子交給了我們,不知方兄要如何向貨主交代呢?”
方振遠道:“約書上訂得很明日,方某負責運送的幾個小巧木箱,只要有一個交到貨主那要就行了。”
雷方雨似是早經取到了代言人的身份,話入正題,一直由他和方振遠對答交談。
只聽雷方雨冷笑一聲,道:“那是說方總鏢頭還藏有一個小箱子了?”
方振遠也上了火,冷笑一聲,道:“火雲大師取去一個,蛇娘子取走了最後一個,雷兄居中,九江鏢局受託運送的鏢貨,全部都被諸位取走了。至從哪一位取到了真正的鏢貨,在下也無法指得出來。”
雷方雨道:“方兄,我們七個人取得的小箱子全是假貨。”
方振遠道:“雷兄,諸位要的小箱子事先並未言明箱中放的是甚麼,雷兄不知取走的是何物,在下也不知。”
雷方雨道:“如果事情如此簡單,何用勞動方總鏢頭親自押送?”
方振遠正待發作,心中突然一動,忖道:“表面上看來,他這般步步逼問,言詞尖銳,毫不留情的樣子。事實上,他是在給我一個解說的機會,方振遠哪!方振遠,枉你多年的江湖走動,幾乎該會了雷兄一番苦心了。”
心念至此,頓感心平氣和,嘆口氣道:“託運鏢貨的主人,條件非常寬大,付酬亦很優厚,只是在約定中指名要由在下親自押送,收貨人亦要在下親自會見。”
雷方雨道:“方兄還有一個箱子?”
方振遠道:“盡被七位取走了。”
雷方雨厲聲說道:“如此說來,方兄準備毀了九江鏢局的招牌,不準備交貨了?”
“那倒不是。”方振遠神情平淡地道:“自火雲大師出現之後,方某已發現了這是一個圈套,九江鏢局受託護鏢,只是託鏢人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計劃。既然要我交出一個小巧箱子,在下只要劃下圖樣,在濟南府再打造一個交貨就是了。
雷方雨道:“方兄早已發覺這是假的了?”
“過去只是懷疑,現在自是肯定了。”
雷方雨道:“這個……”
一旦要作決定,雷方雨顯然無法作主,他轉向小轎拱手道:“請作裁決。”
轎中人沉吟了一陣,道:“我和七泣的約定是取到真正的鏢貨,才算完事。現在事情還沒辦成,咱們的約定繼續有效……”
蛇娘子突然截道:“不成-咱們只答應替你辦成一件事,現在已經辦成了。”
轎中人冷笑一聲,道:“不錯,你們是替老夫辦了一件事,取到了一個小箱子,可是事情並未辦成,自然也不算履行了約定。”
蛇娘子道:“我們都已從九江鏢局取到了一個小箱子,它是你要的東西,九江鏢局全都交了出來,箱中是甚麼,你並沒有說清楚……”
轎中人截道:“老夫要的是真正的鏢貨,要幾個小巧的箱子何用?”
“那是你的事了,方振遠中人圈套……”蛇娘子理直氣壯地道:“你上了當,表示那託鏢人的手段高明。可是這和我答應你效命一次的約定無關,你總不能推翻約定……”
轎中人哈哈一笑,道:“蛇娘子,老夫的看法不同。這件事的目的是取到鏢貨,取不到就不算完成。這中間有多少圈套,多少曲折都是過程,而老夫跟你們的約定,是結果。”
方振遠心中暗道:“三大毒物皆不是好惹的,而郭蠍子、周蜈蚣又唯蛇娘子馬首是瞻,他們要是鬧起來了,或許能見見轎中的神秘人物。”
他在江湖上見識廣博,耳目眾多,但搜索枯腸,卻一直想不起橋中人會是何方神聖呢?
蛇娘子回顧了郭蠍子、周蜈蚣一眼,六目交接,交換了一個眼色。
蛇娘子膽氣一壯,可是語氣仍婉轉地道:“你自認為很講理?”
“當然!老夫若不講理,哪容得你在此說個沒完。”
蛇娘子道:“既然講理,就要以理服人……”
“你說下去。”
小高忖道:“江湖中各人都有一番自以為是的道理,轎中人肯講理,大概就不是太過兇狠的人物了。”
只聽蛇娘子道:“小妹認為,我們已替你效命一次,完成了任務,也履行了約定,此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互不相干。”
轎中人嘆息一聲道:“蛇娘子,只要取到鏢貨,老夫絕不為難你們,老夫認定的是結果,可是絕沒有強詞奪理,只能說是咱們的看法不同,各有一半道理,彼此僵持也難得結論,倒不如想一個別的辦法。辦法由你想,咱們來做個決定,只要合理,老夫絕對遵從。”
他說得如此委婉,簡直把方振遠給越弄越糊塗了。
轎中人明明佔盡優勢,態度卻如此和緩,如此一個肯說理的人,為甚麼會動手劫鏢呢?
其中有何隱情?
蛇娘子抿抿嘴,道:“其實,你用不著我們的。我們七個人加起來的力量,超過九江鏢局同止一倍,你有對付我們的力量,為甚麼不直接對付方振遠?”
她實在是一個極具風情的美女,舉止之間,極為動人,如不是她身上帶了毒蛇,很少有人能拒絕她所散發出的誘惑魅力。
轎中人道:“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大出了老夫意料之外,方振遠究竟是被人利用,還是帶著鏢貨,各佔一半機會,老夫也無法斷言。”
蛇娘子截道:“現在,你既然親自趕來了,那……”
轎中人截道:“此地的事,可以不用你們插手。可是你們必須等待老夫取得東西之後方能離開。現在,你們可以退後十里,在白茅鎮上等我。老夫如取得真品,會立刻派人通知你們離去,到時候自然也會奉上你們需要之物,老夫意念已決,不許再-嗦!”
蛇娘子雙目精光閃動,她凝注小轎良久,才輕嘆一聲,道:“我蛇娘子今年廿七歲,從來沒有遇過這麼窩囊的事,希望你言而有信。”
說完突然轉身,向前奔去。
她一走,郭蠍子、周蜈蚣緊跟身後離去,雷方雨、火雲頭陀和兩個蒙面人,稍作沉吟,也轉身離去。
這時,場中只剩方振遠等人了。
轎中人的聲音突轉冷厲,道:“倚紅,偎翠守住兩側,如有人企圖逃走,立下殺手,不必多說!”
“是!”
守在轎門兩側的紅衣綠裳姑娘,應聲躍出。人如凌空燕子一船,分守東西兩側,二人皆抽出身上的寶劍。
那是不足兩尺的短劍,只有一般寶劍的一半左右。
一寸短、一寸險,閃動寒芒的短劍,配合著她們的倒豎橫眉,圓睜杏眼,倒也有幾分殺氣。
方振遠輕籲一口氣,道:“閣下一直認定鏢貨在區區的身上嗎?”
“我要搜查……”轎中人嚴厲道:“包括縫在你們的身上。”
方振遠截道:“如果搜不出來呢?”
“那就很麻煩了……”
“甚麼意思?”方振遠道。
“老夫的意思是如果搜不出鏢貨,就要你方總鏢頭作為人質,留在老夫身邊,直到取得鏢貨,你再離開。”
“這條件不嫌太苛刻了嗎?”
“老夫已經覺得很寬大了。”
“除此之外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嗎?”
“有。”轎中人似是已被激怒,他冷冷地道:“憑你們的本領闖過去。不過,老夫要先說明白,只要逼我出了手,就絕不容情,九江鏢局在場之人,非死即傷!”
方振遠一挺胸,道:“方某走鏢近二十年,從未向人低過頭,就算閣下武功高強,方某人也只好認了,不過這些隨行的鏢師、趟子手都屬無辜,閣下能否放了他們?”
橋中人道:“甚麼意思?說清楚點。”
“讓他們離開,方某人單人一刀,領教閣下的武功。”
轎中人沉吟了一陣,道:“老夫並非嗜殺之人,他們可以離開,但必須經過搜身。”
唐瑜冷笑一聲,道:“大丈夫可殺不可辱,寧叫血濺五步,也不能受此委曲!”
“有種!你是甚麼人?”
“區區唐瑜。”
轎中人道:“你是四川唐門中人?”
“不是!夫下姓唐的人,何止千萬,區區和四川唐門無關。”
“好!老夫喜歡有骨氣的人……”轎中人緩緩說道:“你和方振遠聯手合作,老夫一人對付你們兩個,只要能接下老夫十招,你們就可以過關了。”
方振遠道:“不行!唐瑜不是九江鏢局的人……”
唐瑜苦笑道:“甚麼時候了,你還把兄弟當外人看。我就不信咱們刀劍聯手接不下他十招。”
這時,雁蕩四雄、何坤同時開口,道:“總鏢頭,我們也算一份……”
轎中人哈哈一笑,道:“方總鏢頭,九江鏢局能夠如此興旺,倒非無因,你能夠使你的屬下個個甘願效命,這是十分難得的。這樣好了,老夫再讓你們佔個便宜,你們有多少人,就一起上,要群攻或單打由你們決定。”轎中人笑道:“老夫一一接下就是了。”
這口氣太狂了。
方振遠心中一動,道:“閣下說話當真嗎?”
轎中人怒道:“老夫一向言出如山,你們現在就可以出手了。”
唐瑜“刷”的一聲,抽出了長劍,方振遠也拔出了子母金刀。
可是此時雁蕩四雄卻率先衝向小轎,四柄雁翎刀,在陽光下閃耀著寒森森的光芒。
這四雄平時很少說話,卻是身經百戰,是九江鏢局中的勇將。尤其四人合作數十年,練成了一套默契良好的刀法。
就算是江湖上第一流的高手碰上他們,也是頭大得很。
雁蕩四雄也想到了這一戰的兇險,四人一接近小轎時,立刻小心起來了,他們緩緩逼近,每個人保持三尺的距離。
那四個抬轎的大漢忽然迎了上來,每人一個,分別對上了雁蕩四雄。
“你們退開!”
轎簾啟動,橋中人緩步走了出來。
方振遠目就渴望一見轎中之人,事實上,場中所有的人都希望一睹轎中人的真面目。
所有的人都看著他,只是他一襲淡黃色的長袍,白髮如雪,挽一個道髻,長髯如銀,飄垂胸前,頗有仙風道骨的樣子,只是那張臉卻教人不敢領教。
那張險並不難看,只是平板木呆,毫無表情,不像人臉。
以方振遠見識之豐,一眼之下就看出了那是張戴了人皮面具的臉。
方振遠道:“閣下何以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黃袍人道:“因為老夫不想趕盡殺絕。”
“噢。”方振遠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說,誰要是見到了你的真正面目,誰就非死不可?”
黃袍人點點頭。
唐瑜道:“閣下風格清高,定然是位世外高人,奈何作賊?”
黃袍人籲了口氣道:“唐瑜,你可知道方總鏢頭這一趟鏢保的是甚麼東西嗎?”
唐瑜聽了這問話,呆了一呆,道:“不知道。”
黃袍人道:“江湖上詭詐難測,你連你保送的是甚麼東西都不知道,竟然要拔劍助戰,為友濺血,如果老夫是作賊,你又算是甚麼?”
唐瑜點點頭,道:“說得有理。”他轉向方振遠道:“方兄,你保送的是甚麼貨品?”
方振遠道:“兄弟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唐瑜一呆,道:“甚麼意思?”
方振遠道:“真話是小兄弟不知曉。託鏢人告-我運送的是一批字畫……”
唐瑜皺眉道:“方兄相信嗎?”
方振遠道:“不信,不過託鏢人願意付出很高的代價,小兄當作是一筆生意將它接下,且答應親自出馬,運送到濟南交貨。”
唐瑜苦笑道:“方兄,這真是上了圈套了!”
方振遠道:“九江鏢局無法拒絕客人託運貨物,就算是一塊瓦石,只要僱主出價合適,鏢局無法拒絕。”
黃袍人道:“你收了多少銀子的保費?”
“一萬兩。”方振遠道。
黃袍人道:“果然是很高的代價,不過,以方振遠在江湖上的聲譽,不明貨物,也肯接受委託嗎?”
“鏢局有三不保,”方振遠緩緩說到:“一是人犯、二是贓物、三是毒蛇猛獸,除此之外,鏢局無法拒絕委託。”
黃袍人抬頭一瞥雁蕩四雄,道:“你們小心了!”
黃袍人只有兩隻手,可是雁蕩四雄卻感受到掌力逼身,竟然無法分辨虛實。
但這四人久闖江湖,應敵有方,同時向後躍退五尺。但一退即進,四柄雁翎刀分由四個方位罩向黃袍人。
一出手,就使出了看家絕活,四人合擊的刀陣。
黃袍人哈哈大笑,竟然撲入一片刀網之中。
只聽得一陣悶哼之聲,傳入耳際。雁蕩四雄來不及變化刀勢,黃袍人已撲向前來,四人幾乎同時感覺右臂一麻,長刀脫手,穴道受制。
四人合擊,竟然連一招也未闖過。
方振遠呆住了,他雖知這黃袍人武功高強,卻絕未料到雁蕩四雄合擊刀陣,竟連一招也闖不過。
這黃袍人武功之高,實已到了驚世駭俗之境了。
小高也看得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說道:“這才是武功的極致,當真是登峰造極,動如閃電……”
陳三冷冷道:“你看得懂?”
小高淡淡一笑,道:“看不太懂,不過我只是感到他出手好快,古人說間不容髮,大概就是這種境界了。”
他心中暗暗盤算著,要如何出刀,才能阻止黃袍人的攻勢。
方振遠拔出子母金刀,道:“方某闖蕩江湖二十年,今天才算開了眼界,見到了真正的高人。”
他金刀斜指,雙腿半屈,擺出一個拒敵的姿勢。
見微知著,方振遠已知道自己絕非黃袍人敵手,只希望能來個三招二式,不要如雁蕩四雄一般,攻出一刀就被人制了穴道。
因心生顧忌,不敢搶攻,改為守勢。
黃袍人打量了方振遠一眼,冷冷地道:“好一招‘如封似閉’老夫以右手指劍攻你前胸重穴,左手分花取月逼住你的刀勢,你要如何變招?”
方振遠怔了一怔,道:“我……我……”
黃袍人冷哼一聲,道:“你慢慢想吧!老夫很希望你說的是句句真話。”
說完轉身登上轎子,如飛而去。
唐瑜嘆息一聲,道:“這人功力已到了化腐朽為神奇之境。看來,咱們練了二十年的武功,當真是白練了。”
方振遠喃喃說道:“只有退避三舍一招,或能閃開一擊……”
原來,他還心神貫注,想法子破解那黃袍人的攻勢。
唐瑜道:“方兄,人家已經去遠了,只不知他的點穴手法如同?”
方振遠如夢初醒,苦笑了一下,金刀還鞘道:“試試看吧。”
他們走近雁蕩四雄,推解雁蕩四雄受制的穴道。
幸而那黃袍人的點穴手法並不特殊,方振遠施展推宮過穴的手法,解開了四人受制的穴道。
雁蕩四雄拾起兵刃,滿臉愧色,齊聲說道:“屬下無能……”
方振遠一擺手,道:“不要自責,我也未必能接下他三招兩式……”
回顧了唐瑜一眼,他又道:“也許小兄錯了。”
這句話突如其來,唐瑜不解其意,怔了一怔,道:“錯了?甚麼意思?”
方振遠道:“不該接下這趟鏢。”
“這也不能怪你。”唐瑜道:“開鏢局總不能不接生意,唉!可是那位老人家出手劫鏢,卻又似並無惡意。”
方振遠臉上泛起一片愧色,道:“江湖上有這麼一位高人,我竟然想不起他是誰來?”
如果此時唐瑜留心一下方振遠的眼神,也許能看出一些甚麼。可惜,他並沒有注意,以致忽略了。
可是小高注意到了,他看出方振遠的心中似乎隱藏了一些秘密。
※※※
鏢車又向前行去,出人意外的是,一路上竟然平安無事。
到了濟南府,方振遠才放下了心中的一塊石頭,他輕輕籲了一口氣,對陳三道:“到大明客棧,把車上的機關卸下來。”
陳三點點頭,長鞭一揮,大飛輪突然加速駛去。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濟南府景物優美,大明湖水波盪漾,大明客棧就在大明湖畔。
佔地十餘畝,是濟南府第一家大客棧。
陳三似是對客棧十分熟悉,大飛輪直駛到側門,那是專供車馬比入的門戶,陳三和門口的夥計點點頭,飛車直入。
將車停在一個廣場內,道:“小高,你先下去,我把車停在車棚裡,卸下了車上的暗器就來。”
小高道:“我可以幫忙啊!”
陳三道:“不用了。那邊有座廂房,裡面有茶水招待,你先去歇著吧。”
小高突然感到這趕車的陳三,表面上 雖只是九江鏢局的一個微不足道的角色,事實上,可能是方振遠最親信的人物。
於是他步下篷車,向西側廂房走去。
這座三大間的廂房,裡面有木桌、長椅,還有一個小廝招呼,免費供應茶水。
廂房中已有七、八個人在坐著喝茶,小高一眼望過去,發覺這些人大多是車把式一類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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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廝迎上來,奉上了一碗茶,笑道:“大哥是陳三爺的新選助手吧?”
小高點點頭,笑道:“你認識陳爺?”
小廝道:“是啊!陳爺上個月才回去啊。”
小高口中一動,忖道:“上個月才回去,這個月又來了,為甚麼?難道上個月也保了一趟鏢到濟南不成?”
那小廝又道:“上個月陳爺和方總鏢頭,在這要住了五天才走。我沒有見過你,所以我知道你是陳爺新選的助手。”
小高道:“不錯,不錯!陳三爺上一次來,我還沒有進鏢局。”
小廝道:“你一路辛苦,坐下喝杯茶吧。”他放下茶碗,轉身而去。
小高心中疑雲重重,他緩緩站起身子,走到視窗,向外望去。
窗外廣場足有一畝地大,東面是一列車棚,北面是馬槽,南面一個圓月門,裡面閣樓毗連,大概是住客的棧房了。
小高很希望看到陳三由那個車棚裡出來,可是足足等了一盞熱茶的工夫,仍然不見陳三蹤影。
奇怪的是,方振遠一行人亦未見趕到,就算他們走的是正門吧,馬匹也該送來這裡呀,而小高是認識方振遠所騎的馬的。
他站了一會,不禁啞然失笑,忖道:“陳三要拆下大飛輪上的機關,當然得需要好一段時間才成。”
他轉身回座,拿起茶碗,一口氣喝了下去。
這是隨行僕從的休息所在,茶味談不上清香,卻也不難喝。
小高一碗茶下了肚,立刻感覺到一陣頭暈,還來不及呼叫小廝,人已伏在桌上睡著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