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棍裹挾無邊之勢斬落，侯勇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劍風籠罩下的肌膚，如針扎般，隱隱刺痛。
這一刻，他意識到，自己雖已儘可能的高估了眼前之人實力，但實際上，是遠遠低估了太多太多。
“我們霸劍社，除了社團長之外，恐怕其他人……”
腦海中念頭閃過，他有心想要提起重劍回擋，卻根本來不及做出相應的動作。
“嗚哇……”
腹部一痛，他面龐在劇痛下扭曲，張口咳出混雜著胃酸、未消化物的血沫。
他一路滾落至擂臺下，學生們自發散開。
在人群散開的空地中，侯勇蜷縮起身體。
他感覺此刻彷彿有無數人的眼神，匯聚到了自己的身上。
只不過，裡面基本不存在多少善意，充斥著幸災樂禍和鄙夷。
他喘息了兩口，瞄了眼擂臺上的方清然，忍住疼痛，伸手向懷裡掏去。
左摸摸，右摸摸。
少頃，看著他費力掏半天掏出的玩意，方清然默然。
都什麼年代了，還玩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這一套？
侯勇趴在地上，他正要有所動作時，中氣十足的蒼老聲音遙遙迴盪了開，震得他手中的信號槍，都脫開了手，滾至一邊。
“你們這幫小子，是要在劍道院的弈劍臺，上演一場全武行麼？”
此言一出，全場皆寂。
包括侯勇在內，全場不管是霸劍社，還是其他的學生，表情都或多或少發現了一些變化。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是東來劍聖？
東來劍聖竟然一直在注意我們的一舉一動？”
大多數學生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
一想到劍聖這種傳說級人物把剛剛發生的全部很可能從頭看到了尾，他們心中不禁升起一種窒息感。
這是心情波動過於劇烈的緣故。
埋低頭，一個賽一個的乖巧，學生們紛紛在意起自身的穿著打扮，生怕哪裡給劍聖留下不好的印象。
與此同時，眾多學生不自覺地將視線集中到了霸劍社等人的身上，帶上了幾分憐憫。
東來前輩剛剛的那一句，擺明了針對的是這夥人。
或許這一句不至於讓他們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但霸劍社這個社團，怕是要淪為學府內眾師生茶餘飯後的笑談，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威懾力、凝聚力等等，都將大打折扣。
一個處理不好，很可能從此淪為尋常的小社團。
造成這場面的罪魁禍首侯勇，手抖得愈發厲害了。
他哪裡能想到自己的一個動作，能引來劍聖的發話啊！
何德何能啊！
這未免也太不科學了點！
進入天樞學府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想到自己是透過這樣方式，和劍聖拉近距離的。
以前他搖人時候，別說劍聖，連個教師也沒阻止過，早點說不允許，他不就不會做出今天這種舉動了麼！
“一句話壓服霸劍社，要是我有一天也能達到這種高度就好了。
和霸劍社所謂的霸道相比，這種程度，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霸道啊！”
勉強支撐著站起身，莫雍此時的心情，彷彿是三伏天裡暢飲了一瓶冰鎮飲料。
透心涼，心飛揚，爽到了極點！
霸劍社現在有多難受，他就有多歡快，他的歡樂建立在對方社團痛苦之上。
餘光掃向周遭，他的視線在方清然和莫雍的身上稍作逗留，侯勇低垂著頭，招呼起霸劍社的殘兵敗將。
“我們走。”
有古東來的那句話，他哪裡還敢在弈劍臺久留，顧不得拾起信號槍，灰熘熘沿樓道向離去，連電梯都沒敢等。
由於霸劍社平日裡霸道的行事方式，他們在劍道院內的名聲，著實談不上有多好，這次他們吃下啞巴虧，絲毫引不起其他劍道院學生的同情。
總體來說，評價就兩個字——活該！
沒有了霸劍社的存在，弈劍臺沒過太久，便恢復了往日的景象。
只不過，現在登上擂臺奕劍的學生們，無一例外，都顯得認真了許多。
誰也不敢保證，東來劍聖前輩，是否仍在關注弈劍臺上的情形。
“沒想到，古前輩居然會在這種時候發話……”
收棍歸鞘，方清然的心中，略感意外。
眼見無事，他轉身欲走時，擂臺上的青年叫住了他。
“方學弟，等等！”
從瓷瓶中取出一顆丹藥倒入口中，莫雍的面龐恢復了一絲血色，他又倒出了一顆在掌心，遞給方清然：
“養元熊心丸。
你剛剛消耗應該也不少，來上一顆吧。”
方清然半點也不帶猶豫，捏起藥丸，送進了口中。
丹藥入口即化，轉化為一股暖流，沿經絡流轉至四肢百骸。
幾輪運氣，此先的消耗頓時補充了不少，他眸光微動：
“這一顆，不便宜吧。”
“和方學弟你幫我的大忙相比，算得了什麼？”
莫雍滿不在乎的一擺手。
他打量向眼前的少年，心下忍不住感嘆。
他僅不過在路過劍道院門口時，看到這位新生，似乎也走得是雙劍的路子，就上前詢問兩句，隨便幫了些舉手之勞，誰知，他和他的合劍社，卻因此而成功度過難關。
相較之下，他努力積攢出的那些‘人脈’，到了緊要關頭，一個比一個現實，連搖旗助威充個聲勢都不願。
感動之餘，他抿了抿嘴，神情流露出些許苦澀：
“方學弟，其實你不應該為我出頭的。
這次失敗絕不會讓霸劍社終止他們的吞併行徑，他們反倒有可能你的出頭，盯上你，將你劃分進跟我一致的行列。
對……不起，我可能給你帶來了更多的麻煩。”
“難道霸劍社，還能比天樞十英更危險？”
方清然挑眉。
“這……”莫雍啞然失笑，“霸劍社哪裡能和天樞十英比！”
“在任何一位天樞十英的面前，霸劍社弱小得和一隻小螞蟻，沒有任何區別。”
“嗯，這就沒關係了。”
方清然滿不在乎道。
都有個天樞十英的第九席在追他了，再多一個霸劍社追他，問題不是很大。
畢竟，忲耀眼，炷萣蹧亾妒忌。
“若是我有方學弟你的實力，或許也就能跟你一樣無懼。”
莫雍的眼神略有些羨慕。
他在沒進入天樞學府前，稱得上是天才沒錯，然而進到了這裡，過去的種種榮譽、光環，逐漸給一層層剝離了開去。
直到現在，他已經意識到，自己不過是這座學府中，普普通通的學生之一，高不高，低不低，沒有特殊，只有平凡。
一道道念頭閃過，他目光落向方清然背後的兩柄劍柄，眼神一時有些發怔。
眸光慢慢變得掙扎，片刻後，他猶豫著問出了一句話：
“方學弟，你好像還沒有進行過雙劍之術的專業性修煉吧？”
聞言，方清然點了點頭。
得到這個答覆，莫雍似有些如釋重負。
“我清楚，這話或許不該從我的嘴裡講出來，但……”
他微微側開了臉：
“現在還早，我個人建議，或許拋棄雙劍術，轉修單劍比較好。”
“你不是自己都修煉雙劍術……”
方清然話還沒說完，回憶起了此前霸劍社那人和對方的對話，若有所思。
莫雍笑了笑，他彷彿回憶起了過去，臉上浮現一抹無奈的溫和。
“合劍社到今天，實際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其他的社團成員，不是苦於霸劍社的壓力被迫轉社退社，就是在嘗試修煉雙劍術後，放棄離去……
霸劍社的那個侯勇，說話難聽，但……我清楚他說的，目前看來可能是正確的。
合劍社的上一位社團長，在將社團長位置交給我之時，也說了相似的一段話。
只不過，那時候的我心比天高，相信自己可以是例外，是特殊的那個，根本聽不進去。”
“我不會放棄。”
聽完講述的方清然神情堅定。
“？！”
失落的莫雍眼神一亮，就像是乾渴的旅人在沙漠中見到了綠洲。
“你認真的？”
“我認真的。”
方清然不動聲色抽了下劍柄。
劍招重新整理！
仔細觀察了片刻，莫雍神情逐漸變得火熱。
他感覺，他可能遇見了一位志同道合，能夠互相間引發靈魂共鳴的摯友。
“如果是你的話……”
略感氛圍有些不大對勁的方清然悄然後撤出一步。
他懷疑對方可能誤解了什麼。
銀棍的各種加成堆一起老高老高了，就算以後有了更好的武器取代它們，它們也將繼續留在血脈空間中發光發熱。
他是絕對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武器的！
不論屬性，不論品質，任何一個！
“方學弟，你想學雙劍術嗎？”
莫雍此刻的笑容，像極了房產銷售。
“莫學長你願意教，我肯定願意學啊！”
方清然覺得學長問得這個問題很沒有水準，能多掌握一門技術，他幹嘛不要。
“那我們就約定好了！”
莫雍容光煥發，笑呵呵的補充了一句：
“別擔心，沒有加入合劍社才能學這種強制性的要求。”
……
霸劍社社團總部。
一間三層的小樓內，響起冷澹的聲音：
“侯勇，你回來了？”
“寥副社長，原……原來您在啊？”
壓低腳步聲，悄悄熘進小樓的侯勇擦了擦額頭冷汗，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社團長大人如今正在為了突破三階?焰炬境閉關，我不在，那誰來管我們社團的運轉？”
短髮藍衫的眼鏡男子從角落中走出，他視線落向了侯勇一行人。
看著他們身上或輕或重的傷勢，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
“怎麼搞的？
還有，讓你們搞定的合劍社，現在處理得怎麼樣了？”
“額……這個……”
侯勇擦了擦汗，不敢與藍衫青年對視。
“嗯？”
寥副社長的音調抬高了好幾度。
啪！
侯勇當場一個乾脆利落的滑跪，抱住藍衫青年的大腿，痛哭哀嚎：
“寥副社長，您有所不知啊，我這原本一切正順利著，只待卡察一劍斬落，就能使莫雍臣服，主動雙手奉上合劍社，誰知，誰知……”
他抬頭偷瞄了眼自家副社長，悄悄把鼻涕蹭到了對方大腿上。
“誰知什麼？”
寥副社長垂眸。
“誰知半道上竄出來一個罩著浴袍，揹負雙劍，從來沒見過的學生，他……”
侯勇的聲音逐漸低了下來：
“他上來就是一腳擋住了我的劍，然後譁一個劍道領域，放倒一大片。”
他死死抱緊寥副社長大腿：
“但是啊，但是這兩波我全部防出去了！
只不過後來他搞偷襲，我大意了，沒有閃！”
“簡單點來說，就是你沒能完成社團長下達的命令？”
寥副社長直接捕捉到本質。
“這……這確實，可我真的盡力了，這不能怪我，非戰之罪啊副社長！”
侯勇嚎哭。
“失敗就是失敗，失敗就要接受懲罰，這是我們社團的制度！”
寥副社長使勁蹬了蹬，見沒能把抱大腿的侯勇蹬了開去，拍了拍手。
立刻，有兩名壯漢走將上前，各自拉過侯勇的一邊膀臂，把他架在中間，拖向小樓外。
侯勇痛哭流涕，他拼命掙扎著，聲音遙遙迴盪在三層小樓之間：
“放過我這一回吧寥副社長大人，我給社團立過功，我給社團流過血啊！”
寥副社長冷哼了聲，掏出紙巾擦了擦剛剛給抱過的地方，轉身消失在樓道內的陰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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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至最高層，在小閣樓前，他恭敬地敲了敲門。
“有事？”
閣樓內傳來了一句不似活人，如鐵片摩擦般發出的聲音。
“社團長大人，是我。”
哪怕隔著一扇門，寥副社長仍恭敬地低下了頭，小聲彙報著此前侯勇講述的經歷。
“因為有人臨時的拔刀相助，所以我們的這次行動失敗了，是這個意思麼？”
閣樓內傳出詢問聲。
“應該是這樣。”
寥副社長說著，推了推眼鏡：“但不能排除，這本來就是對方找到的外援。
您也知道，如今的天樞學府，根本沒有幾個雙劍術的修習者，莫雍正好和對方相遇的機率……”
這時，閣樓內的人聲打斷了他的話：
“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好，還是莫雍找到的幫手也罷，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聞言，寥副社長似有所悟：
“沒錯，畢竟社團長大人您……”
閣樓內迴盪起鐵片摩擦般略顯尖銳的笑聲：
“好了，我已知曉此事，你先退下去吧。
接下來，你派些人觀察他們的動向即可，非必要無需引起衝突。
耐心一些，等我出關，一切自將塵埃落定。”
“社團長大人，莫非您快要突破三階?焰炬境成功了？”
寥副社長的語氣頗為激動：
“一旦您突破焰炬境，我們社團在學府中的地位，定然也會跟著大幅度水漲船高。”
“焰炬境哪裡是這麼容易突破的。”
閣樓裡的話語略顯無奈：
“我只是在光燭極限，進階焰炬境的道路上，即將要朝前踏出了極為重要的一步而已。”
他最後的聲音，迴盪在閣樓內，逐漸沉寂：
“不過，哪怕僅是這一步，也足矣讓我在光燭極限中，縱橫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