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澹澹的月光潑灑在寂靜的大地上，給黑夜染上了一絲光暈。
澄海國際小區8—8（朱芳家），偌大的主臥內，有一張兩米長的大床，一男一女靜靜地躺在上面。
朱芳的呼吸平穩，儼然已經睡去，而李川心緒雜亂，始終無法入眠。
幾個小時前，李川面對朱芳的質問，利用自己的花言巧語矇混過關，此後也一直保持著熱切的態度，彷彿在為自己即將到來的孩子感到興奮。
然而，這一切都是他裝出來的。
他的內心深處，是不希望看到這種事情發生的，但是在朱芳面前，他又不能表現出來，只有當夜深人靜、朱芳已經睡下的時候，他才能透露出真正的情緒。
“唉~~。”
李川盯著天花板看了許久，心情依舊無法平復下來，煩躁之餘，不禁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嘆完氣，他想翻個身，但還沒來得及動作，就發覺一隻小手撫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心中一驚，連忙扭頭看去，只見朱芳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此時正用一雙大眼睛盯著他看。
“你……什麼時候醒的？”李川怔怔發問。
“我沒睡。”朱芳靜靜回覆。
李川瞬間愣住了。
朱芳如果一直沒睡的話，那他之前那副唉聲嘆息的狀態，豈不是全都被發現了？
‘這……’
李川一時間有些慌了神。
“你今晚一直這樣，我怎麼睡得著。”朱芳盯著李川，再次開口道。
李川聞言，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
朱芳這話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早就看出了他的異樣，只是一直都沒有點明。
仔細想想，這也很正常。
朱芳四十多歲了，人生經歷要比他豐富得多……他的這番偽裝，能夠騙得了一般的小姑娘，但是騙不了朱芳。
事實也確實如此。
朱芳從一開始就發現了李川的不對勁，但她不想在李川與孩子之間做選擇題，或者說，她不想失去李川，所以一直在裝湖塗。
不過，當她聽到李川嘆氣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主動挑明了一切。
“你真的……不想我把孩子生下來嗎？”
朱芳抽了抽鼻子，雙眸覆蓋上了一層淚光。
“我……”
李川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沒事。”
朱芳擦了擦眼淚，抽著鼻子道：“孩子，我是一定要生下來的，這是我後半輩子的依靠，也是我活下去的動力，希望你能理解……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就離開……你放心，我以後會帶著孩子好好生活，永遠都不會過來打攪你的。”
朱芳說完，撇過了頭去，顯然已經下定了決心。
李川看著朱芳的背影，感覺自己的心臟被狠狠的扎了一下……他兩世為人，還是第一次體會到心痛的感覺。
但這瞬間的心痛，也讓他想明白了。
‘不就是一個孩子麼，有什麼大不了的！’
‘老子又不是沒錢，又不是養不起，幹嘛這麼糾結？’
‘能不能當一名合格的父親……這事很重要嗎？現實中，有人在乎這些嗎？’
‘只要有錢，養得起，管他呢！先養著再說嘛！’
‘心態這東西……也說不好，現在是一個想法，等孩子生出來了，說不定就變了，過程甚至都不需要調整……人就是這樣一種動物。’
‘所以，老子根本沒必要糾結，走一步、看一步，就行了……即便最後成為不了一名合格的父親，那也無所謂，有句話是怎麼說的？’
‘兒孫自有兒孫福。’
‘……’
李川想通了這一切後，也下定了決心。
他將朱芳摟住，開口道：“對不起，是我的錯……你懷孕這件事，對我來說，有點太突然了，我沒有心理準備，所以一直沒想通……現在不一樣了，我想通了，你把孩子生下來，咱們一起養，我會盡到做父親的職責的。”
“真的嗎？”
朱芳回頭看向李川，淚光底下閃爍出了一絲驚喜之色。
“真的。”
李川面色堅定的點了點頭。
朱芳鼻子一抽，轉過身來，伸手抱住李川的腦袋，吻了上去。
兩人唇齒相交，室內的溫度逐漸燥熱了起來。
就在情動之時，李川及時的剎住了車，道：“今天算了吧，你身體不方便，咱別傷著孩子。”
“沒事，我用別的地方給你服務。”
朱芳說完，從床上坐起，俯下了身去。
李川面色一獰，然後靜靜的享受了起來。
……
半個多小時後，朱芳收拾好了衛生，重新躺回到了李川懷裡。
兩人相擁了一會兒，然後聊起了天來。
李川：“你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懷孕的？”
朱芳：“年前吧……年前我的經期沒來，當時就有點懷疑了，年後我開始犯噁心、吐的比較厲害，我覺得自己可能是懷孕了，就去買了個驗孕棒。
驗孕棒測試出來是懷孕了，但是我不敢信……以前那個醫生說，我這輩子都沒辦法懷孕了，這事我一直記著呢……我上網查了下，發現驗孕棒也是有誤差的，我不放心，就又去醫院檢查了一下，結果真懷孕了。”
李川聞言，皺了皺眉道：“那個醫生，是哪的？”
朱芳：“一個小黑診所……當時，我和楊宇在蘇州的一家電子廠打工，那個小黑診所就在附近……我懷孕了，我們手裡沒錢，就去那裡做的人流……後來再去檢查的時候，那個醫生就跟我說，我的身體不行了……”
李川：“你後來又懷孕了？”
朱芳：“不是，是後來我懷不了孕了。”
李川：“嗯？”
朱芳：“後來我們有錢了，就想生個孩子嘛。”
李川：“哦？有錢了？”
朱芳：“嗯，那時候，我們還在電子廠上班，但楊宇認識了老張（楊宇的貴人），老張隔三差五就拉楊宇出去打架，楊宇每次都被打的很慘，但事後，老張都會給他錢，當時好像是五千左右吧，一次能頂電子廠半年的工資。
楊宇做了幾次，我們就有錢了，重新租了房子，還買了一輛麵包車……生活好了，我們就想生個孩子，但是我一直懷不了孕，就又去檢查了一下……”
李川：“哦，原來是這樣，不過……你們當時都有錢了，幹嘛還要去小黑診所檢查？去大醫院不好嗎？”
朱芳：“楊宇帶我去的。”
李川：“楊宇？他為什麼？”
朱芳：“他嫌麻煩。”
李川：“嫌麻煩？”
朱芳：“嗯，當時，我也想去大醫院做檢查的，但楊宇說太麻煩了、一會兒他還有事、直接去小黑診所檢查一下就行了……我也沒辦法，就跟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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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太隨便了吧。”
李川覺察到了一絲不對勁，微微蹙眉道：“楊宇平時對你怎麼樣啊？”
“對我很好啊。”
“錢這方面呢，他很摳嗎？”
“不摳。”
朱芳搖了搖頭，道：“我想要什麼，他都給，錢也是隨便花，我花多少，他都不會說什麼的。”
“既然這樣，他為什麼還要帶你去小黑診所做檢查？”
“我之前說了呀，他嫌麻煩，而且他一會兒還有事，要趕緊走。”
“這個理由太牽強了。”
李川搖了搖頭，道：“他當時可能是真有事，但後來呢，他有沒有帶你去大醫院做複查？”
“沒有。”
朱芳面色怔然。
此時的她，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微微變了臉色，道：“你的意思是說……他故意的？！”
李川沒有回答，只是微微沉吟了一番後，又問道：“你之前說過，楊宇後來找了很多女人，對嗎？”
“對。”朱芳點頭。
“那他有私生子或者私生女嗎？”
“沒有。”朱芳搖頭。
“那他的那些女人之中，有人懷過孕嗎？”
“沒有！”
說到此處，朱芳的臉色徹底變了。
一向溫柔的她，此時變得異常憤怒。
“他這個混蛋！他竟然……”
朱芳話說到一半，整個人差點喘不動氣。
李川見狀，連忙上前安撫，道：“你先別著急，我們這也只是猜測，事實不一定是這樣的。”
“一定是這樣的！”
朱芳喘著粗氣，道：“他之前被張文才安排出去打架的時候，受過一次重傷，他的腎被刀劃了一下，事後雖然沒有割除，但一定是受了損傷的。”
“還有這回事？”
李川面露驚異之色。
之前，他還只是懷疑，但經朱芳這麼一說，他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了……楊宇是自己出了問題、生不了孩子，但又怕這事被別人知道，於是買通了小黑診所的醫生，將鍋扣在了朱芳身上！
‘臥槽，楊哥，我本來還以為你是個英雄好漢，沒想到用心這麼險惡……特麼的，看錯你了啊！’
李川暗道一聲的同時，已然對這個猜測深信不疑了。
不過，他為了安慰朱芳，沒有把這話說出來，而是繼續幫楊宇勸解道：“他即便受過傷，這件事也不一定是他做的，也有可能……”
“一定是他做的！”
朱芳出口打斷，眼含怒火道：“我太瞭解他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定……就是他做的！”
“呃。”
李川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沒見過楊宇，不知道楊宇的性格作風，對此沒有發言權。
朱芳是最瞭解楊宇的人，整件事是不是楊宇的行事風格，她本人是最清楚的。
眼下，朱芳既然這麼說了，那這件事基本上就沒跑了。
“唉~。”
李川搖頭嘆息了一聲，當下輕輕摟住朱芳，安慰道：“你別生氣了，即便是他做的，又能怎樣？他現在都進監獄了，這輩子能不能出來，還不一定呢，你現在怪他也沒用……”
“我知道，可是……他太氣人了！”
朱芳說著，突然哭了起來：“這麼多年，我以為……我以為自己永遠都懷不了孩子，我以為自己要一個人孤獨終老，我一直非常後悔當初，可是他……”
“我知道我知道。”
李川見朱芳越說越激動，連忙出聲安撫道：“我知道你這些年過的不辛苦，可現在不都好了麼，你已經有了孩子，我們的孩子，你以前想的那些事，以後都不會發生了。”
此言一出，朱芳的情緒瞬間平復了大半。
“對，咱別生氣了，你現在懷著孕呢，別氣壞了身子……你要是把肚子裡的孩子氣沒了，那就太不值當的了。”
朱芳聞言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收斂起了全部的怒氣。
“對！你說的對！我現在不能跟他生氣，我要先把孩子順順利利的生下來，以後……再找他算賬。”
“沒錯，以後再找他算賬，現在別管他，孩子要緊。”
“嗯。”
“……”
一番勸慰過後，房間內漸漸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朱芳情緒徹底平復，他們再次聊起了天。
李川：“你懷孕，怎麼不早告訴我呢？”
朱芳：“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真懷孕了啊，拿到醫院的證明，我才相信的。”
李川：“那你確診了之後，怎麼不告訴我呢？你2月8號去檢查的，這都過了三四天了。”
朱芳：“我不是想給你個驚喜麼。”
李川：“驚喜？這是驚嚇！我當時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你突然跟我說這個，我一時半會兒怎麼接受？”
朱芳：“哦，那是我的錯，對不起嘛。”
李川：“道歉就不用了，以後給我養孩子就行了。”
朱芳白了李川一眼，道：“這還用你說。”
李川微笑拍了拍朱芳的後背，當下沉吟了一番，道：“不管怎麼樣，你終究是做過三次人流，身體受過損傷，再加上年齡比較大，高齡產婦是很危險的，一不留神就會出事……所以，你以後還是別工作了，先好好的養著，等把孩子生下來了，再考慮工作的事。”
朱芳認真的點了點頭，道：“嗯，我也是這麼想的……我之前跟你說，直播工會先不做了，就是因為這個。”
李川聽朱芳提起了“直播工會”，當下不禁皺起了眉頭，道：“直播公會這個……有點麻煩啊。”
朱芳：“怎麼了？”
李川：“今年是入局抖音、做直播公會的好時機，等你把孩子生下來、再坐個月子，也就到年底了……那時候，就不太好做了。”
朱芳：“沒事，我不在乎，不能做就不能做唄，大不了再換個別的生意。”
李川：“這個……那好吧。”
的確，朱芳不缺錢，即便不工作，也能生活的很好。
對她而言，做生意、掙錢什麼的，都無所謂了，現如今，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李川無奈的搖了搖頭，再次開口問道：“宜家公寓那邊呢？你準備怎麼處理？”
朱芳：“賣出去吧，那邊我也不想做了，反正又不掙錢。”
李川：“賣出去？你不覺得可惜嗎？”
朱芳：“有什麼好可惜的，那地方是我前兩年才盤下來的，談不上什麼感情，現在你又搬走了……你如果不搬走，我還有點捨不得，你都搬走了，我還留著它幹嘛？”
李川：“呃，那好吧，你的資產，隨你怎麼安排，需要我幫忙就說一聲？”
朱芳：“幫什麼忙？你要幫我把宜家公寓賣出去嗎？”
李川：“可以啊，你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可以安排人去幫你處理。”
朱芳點了點頭：“行，你幫我把宜家公寓賣出去，賣出去的錢，你也不用給我了，自己拿著就好。”
李川聞言，臉色一變，道：“你什麼意思？你覺得我很缺錢嗎？”
朱芳：“你不缺錢啊，你不是億萬富翁麼。”
李川：“你知道我是億萬富翁，還搞這些？”
朱芳：“怎麼了嗎？”
李川：“還怎麼了，我不缺錢，憑什麼要吃你的軟飯？”
“噗嗤~。”
朱芳看著李川一臉認真的樣子，忍不出笑出了聲。
這一笑，讓李川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哎幼~。”
朱芳用力往李川懷裡湊了湊，道：“這有什麼關係嘛，我都是你的女人了，再過幾個月，我都要給你生孩子了，一點錢怎麼了，不都是一樣的麼。”
李川：“不一樣！這是男人的尊嚴，你懂不懂？”
朱芳：“不懂。”
李川：“滾~，你的事我不管了，自己去處理吧。”
朱芳：“哎呀，你別生氣嘛，我錯了還不行麼。”
李川：“少來這一套！”
朱芳：“要不……我再給你服務一下？”
李川：“你……不累嗎？”
朱芳：“不累，我喜歡你的味道。”
李川微微挑了挑眉，隨後無奈的擺了擺手，道：“真拿你沒辦法，行吧，這回就算原諒你了。”
“死樣~。”
朱芳輕錘了李川一下，然後再次從床上坐起，俯下了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