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朝久走到了任務委託所的門前,門外的柱子冷得冰涼。他把手放進夏日海灘的套裝短袖衣領裡,貼身的吊墜繩子上掛著的就是大門鑰匙。
黑暗從門縫裡頭流出,鎖孔中也是漆黑一片。沐朝久抬頭看,門上貼著優香和希蘭親手做的手工剪紙,她們在任務委託所中長大,一直是這裡唯一的主人。
沐朝久抓著鑰匙,街道的風在未經陽光呵護的情況下,讓他的後脊發涼。少了泉陽那看似冰冷實則溫暖的軀體體溫,沐朝久感到輕鬆又失落。
不對,怎麼會失落呢?少了背上如同母豬一樣沉重千斤的贅肉,沐朝久覺得自己的腰桿又挺直了幾分!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自己一直是一個人,以前是,現在也是,將來也不會變。
那老大爺在說什麼呢?放不下,逃避?我一直都是如此,從未改變。
人,就如同鐘錶,需要耗費心思一點一點去打磨,去組裝,直至最後,安上發條,齒輪咬合,秒針不停地向前行進。
沐朝久一直在向前走,向前走……
突然,沐朝久鬆開了抓著鑰匙的手,他的拳頭毫無徵兆地捶打在房門前的石頭柱子上,不著防具而沒有防禦屬性的手腕與柱子上雕刻的花紋發生碰撞,擦傷還是給神經帶來了一些灼熱的痛感。
“沒有了向前走的理由,我竟然還不能停下嗎?混蛋,說什麼我知不知道自己對於世界來說意味著什麼,你們這些混蛋,你們怎麼能知道失去她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不想,再一個人了啊。
忽然有了她的陪伴——整天醉醺醺的,好像時時刻刻都可能醉倒下去,而總是靠在沐朝久肩膀上的那個傢伙,沒了她,沐朝久沒有了前進的理由。
沐朝久不羨慕李杜康,因為他知道,即便在家門口打著燈籠,每一個夜晚都堅定不移地等候,回不來的人終究還是回不來。
但是沐朝久很羨慕李杜康等待的那個人,即便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是沐朝久知道,無論那個人什麼時候回來,李杜康都會在原地等她。
邁入古稀的老人為此放棄了了太多的東西,包括歲月。
真羨慕有人等待的傢伙啊!
他忽然又露出了苦笑,在那一瞬間,他從魔族與野獸眼中的人類瘋子,再次變回了純白鎮中人畜無害的沐朝久。
他是一名在旅行途中遭受魔族襲擊,因為受到過度驚嚇而失去記憶,四處流浪,偶爾昏倒在純白鎮任務委託所門前,被好心的優香姐妹收留的不知名人士而已。
沐朝久失去了記憶,無依無靠,這是他的設定不是嗎?他下半輩子,只需要好好按照人生舞臺劇的劇本扮演好平庸的角色就行了。
拯救世界,對抗魔族什麼的,這種人類的宏偉大事已經與他無關了好嗎?該死的人已經死在了聖亞白昇天教堂的血月之下,魔王的座下的惡龍將魔法袍下的心臟剜了出來,鮮血流了一地。
魔族眼中的人類瘋子已經死了。
因為第八次聖戰勇者軍團全軍覆沒不是嗎?哪怕有當代的第一強者、傳說勇者第一人、被譽為與王平齊的暴怒君主也無濟於事。
結局就這麼寫,句號已經劃上。
沐朝久覺得自己的當務之急,是趁著早市趕集的時候,買上一個看起來不會和李大爺那般滑稽的燈籠,時不時站在任務委託所的門外,做一名等著某個人歸來的人。
三年前,有個小鬼問李杜康:“你要等的人已經死了吧!哪怕你打著燈籠,照亮的路也不會有期待的人踏行而來……那你為什麼還在等待呢?”
李杜康忍著怒火,保持老年人的慈祥,回答:“因為……只要我堅持等待,就總感覺好像她還會回來一樣。”
沐朝久想,這就是守活寡吧。
哦豁?我是一名守活寡的小寡婦,歡快的小寡婦出去浪了一晚上,現在要回床睡覺了!嗚嚕嚕嚕!
沐朝久自嘲地笑著,他躡手躡腳地將銅質鑰匙插進了鎖孔,輕輕扭轉。
優香在將任務委託所的大門鑰匙交給沐朝久的時候,上面已經掛著一條耐磨的黑繩。優香讓沐朝久將鑰匙佩戴在脖子上,要像親媽一樣供著,好好珍惜,防止哪天鑰匙丟了進不了門。
希蘭在鑰匙上刻下了沐朝久的名字與任務委託所的地址,她說如果沐朝久再次失憶了走丟了,就讓路人把鑰匙上的字跡看一看,世界上的好人一定會把沐朝久送回來的。
沐朝久一邊扭轉鑰匙,一邊想:哪怕我走丟了,也無所謂的……
……無所謂的吧。
沐朝久心中一緊,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填滿了胸口。
門開了,房子裡亮著一盞極其微弱的燭燈,因為光線太微弱了,哪怕憑藉沐朝久的五感,居然也未能夠從門縫中感知到光線的存在。
蠟淚堆積在燈託中,醜陋的一團,燈芯的火焰已經快要熄滅了,少女一邊手攢著根嶄新的蠟燭,眼睛呆滯地盯著燭火,眼皮很沉很沉,即將要睡著的樣子。
沐朝久幾乎已經可以看到,她因為疲倦而在腦袋上冒出的一個個小泡泡,或許那是燭火的光暈錯像。
少女的頭髮披在肩上,她穿著鬆散的睡衣,睡衣的顏色和她的頭髮一樣,是純潔的天藍色。
優香在少女的身旁咧著嘴睡著,即便靚粉色的長髮修飾著她精美的側臉,加了不少美麗分,但是她的睡相依舊很是不雅,腦袋和口水都搭在了她的肩上。
看到沐朝久後,少女的疲倦頓時消散了……應該是這樣,沐朝久看到希蘭的眼皮稍微抬起來了一些,按照睜開眼皮的百分比計算,她從睡著的邊緣中,一下子跳躍到了精神飽滿的梯度上。
她平時就一直是這樣一副眼困的樣子。
自打從來到任務委託所開始,沐朝久就觀察了很久,直至現在,才勉強能夠模糊地判斷出她什麼時候清醒著,什麼時候已經睜著眼睡著了。
“唔……?!”(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