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嗬哈……”
逃。
必須, 快點逃才行。
可是身後的敵人緊追不捨,他也已經被驅趕著跑出他熟悉的街區了。
必須快點找到藏身之所才行,可在完全陌生的街區, 有誰願意冒著得罪黑幫的風險收留他呢?
該死的!
早知道他就應該多開幾個籠子,多拉一些墊背了。
漆黑的眼底映不進絲毫亮光, 大雨將路沖刷的溼滑無比, 衣服吸滿了水粘在身上, 跑起來時如同一雙沉重的手在死死拉著他一般,令少年的動作多了幾分滯澀。
雨水模糊了光線和視野,既給他造成了阻礙,但相應的, 也給了他逃脫的機會。
雖然是沒有來過的街區, 但流星街哪裡都是一樣的, 不管怎麼說,他至少要比黑幫熟悉這些散發著詭異氣味還恨不得懟到天上去的垃圾山。
少年靈巧纖細的身軀在垃圾山裡穿梭, 不斷藉助窄小的縫隙,拉開他與追兵的距離。
但一點點的,少年就絕望的發現了。
無論他怎樣逃跑,怎樣利用地形, 追逐著他的念能力者都能夠不遠不近的跟上他。
就像貓逗老鼠, 獵人戲弄獵物一般,自己為了活下去而進行的拼命逃亡對追兵而言不過是晚飯後的休閒活動而已。
他逃的越是狼狽,他背後的人就笑得愈發猖狂。
因為他只是一個用來取樂的小東西。
等他再喘不過來氣,等他再也邁不動腳步, 等他趴在地上任人宰割,他還是會被輕而易舉的抓回去,關在籠子裡慢慢死亡。
他聽說過念能力中有種叫做“圓”的使用技巧,可以透過氣息來捕捉敵人。
他明顯已經被鎖定了,可剛剛開念,還沒來得及蒐集相關書籍的他並不知道脫身的方法,只能不顧一切的,儘可能的拉開距離。
大雨沖刷著天地,沖刷在他身體上也帶走了他的體溫,稀薄的空氣在肺裡灼燒著,少年睜著漆黑的眼睛,用力咬了咬牙後突然加速,接連幾個拐彎就消失在了一座巨大的垃圾山後。
緊接著,已經耗盡了自己全部力量的少年就看了一片從未見過的整潔街道。
樹木環繞兩旁,不遠處的道路盡頭,靜靜佇立著一座風格奇異的小庭院,石階上的木質拉門后里出暖黃的明亮燈光。
然而,看到如此和平的場景,黑髮黑眼的少年卻瞬間寒毛倒豎,理智像是根刺穿了脊背的鋼針,冰冷的對他咆哮著“危險”。
流星街裡怎麼會有這樣的地方?
在這裡,格格不入代表的,往往是無處不在的敵意。
可在這種敵意的包圍之中,那扇看起來脆弱的不堪一擊的門扉上竟然連一絲血都沒有染上,那就只能說明,這裡的主人,比所有惡意的總和還要強大。
他要向這種人求救嗎?
說不定會死得更難看呢。
可他已經沒有選擇了。
而且,他也從來不懼怕在飄渺和未知中尋找活下來的可能性。
抱著這樣的想法,少年屏住呼吸衝過去拉開了門,然後,就一頭栽了進去。
而像攆兔子一樣追著他的人在繞過了垃圾山後則是忽然頓住了腳步。
雜亂但是平坦的街道失去了獵物的蹤影,開闊的地勢沒有掩體可以隱藏身形,即使是有地洞,也不可能逃出他“圓”的範圍。
所以,正是這種詭異,讓他謹慎的停下了腳步。
少年明明一直沒有離開過他的感應範圍,卻像憑空失蹤了一樣消失在了他的視線和感官裡。
他是怎麼做的的?
穿著黑色西裝的念能力者用陰鷙的目光死死盯著一個方向,他最後一次感應到少年的位置,就是在那條散亂著垃圾和汙水看起來平凡無比的街道上,可諷刺的是,他,不敢上前。
混黑道的都有種天生的危機意識,他的直覺告訴他,不管在那裡的是幫手還是更大的危險,他都不應該去招惹,可強烈的不甘和被耍了的憤怒還是令他忍不住久久駐足。
直到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只是跑了一車的貨而已,算不上什麼。”跟他一起出來的人給他看了眼時間,之後不耐煩的說道:“反正老闆要的數目已經足夠了,等到議會的人圍上來,我們就走不了了,抓緊時間回去吧。”
“你說,他到底是怎麼跑的?”
黑色西裝依然不甘心的追問,可他的同伴卻只是扯了扯被雨澆溼後黏在身上的衣服,煩躁的開口:“不管是怎麼跑的跟我們都已經沒有關係了,快點,走了……”
空手而歸的獵人消失在雨夜之中,而酒館裡,藤原久已經擦好了桌子,刷好了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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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要將瀝乾了水的碗筷送進消毒櫃,就聽見餐廳裡傳來一聲什麼東西倒地的悶響。
藤原久頓了一下,才繼續了手上的動作,將櫃門關好之後,他走出廚房,很快就在地板上發現了一個好像剛從河裡撈出來一樣渾身溼透的小孩子。
看起來只有十多歲,打綹的黑髮粘在蒼白的面頰上,雙眼緊閉看不清瞳色,但手臂,小腿和衣服破損處都有被泡到發白的外翻的傷口。
藤原久猶豫了一下,就走過去將那個勉強稱得上是少年的男孩抱了起來,但剛一接觸,他的表情就一點點變得扭曲了起來。
少年身上的水將地板都浸溼了一塊,他剛剛只以為是光線的原因,但真正湊近並且上手了才發現,他以為的雨水其實是散發著刺鼻氣味的棕黃色液體,少年的衣服和頭皮上還粘滿了泥土,摸上去就是一手黑乎乎的東西。
實在是……太髒了。
藤原久忍不住皺起了眉:是拐賣兒童嗎?還是虐待?
思索了幾秒鐘後,藤原久又默默地將少年放了回去。
他起身去浴室放好了一大盆水,試了下水溫後才返回門口,把昏迷不醒的少年抱進浴室,然後直接扒光了用手臂託著順進了大大的浴盆裡。
溫熱的水一點點浸透冰涼到快要麻木的四肢,碰到傷口時帶來的刺痛令少年下意識皺起了眉頭,就在藤原久收回手後,少年的眼皮顫了顫,極為緩慢的睜開了眼睛。
然後,兩人同時呼吸一滯。
那是一雙漆黑到透不進一絲光亮的眼睛,像是沼澤一般泥濘且引人深陷,讓人輕易就聯想到寂靜、絕望和極夜。
憑良心來說,是雙漂亮並且獨特的眼睛。
只是,這雙眼睛,並不該出現在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身上。
即使這孩子身上有著只有殺過人才會染上的血氣。
溫水順著指尖滑落,藤原久愣了幾秒才收斂了心神,隨即態度自然的對擺出一臉純粹表情但眼瞳深處卻全是忌憚的少年笑了笑,簡單解釋道:“能聽懂我說的話嗎?這裡是我的酒館,你在我的店裡暈倒了。”
明明是絕對劣勢,但少年看起來卻對自己的處境毫不驚慌,沒有表現出任何掙扎、抗拒,也似乎也沒有感到尷尬和不自在,只是沉在水面下的手指不著痕跡的緊緊攥在了一起。
直到聽了藤原久的話,少年才一根一根慢慢的鬆開了手指,同時也強行放鬆了自己下意識緊繃起來的肌肉。
他在快速環顧了一下四周,確認自己正處在一個優越到超出他的認知並且看起來暫時沒有危險的環境中後,黑髮黑眼的少年就抬起臉看向站在他身邊的黑髮青年,露出了一個漂亮並且天真無害的笑容,說道:“感謝您救了我,先生。”
少年充滿感激的話語無比甜美,但張開口發出的聲音卻異常嘶啞。
似乎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發出的竟然是這樣的聲音,少年的表情不由僵硬了一瞬,但馬上,就垂了垂眼,自然而然的切換成了些許可憐的神情。
藤原久:……表演天賦真好。
如果不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少年靈魂上纏繞的血線,他也許真的會以為這是個陷入困境的可憐男孩。
不過,可憐或許說不上,但陷入困境卻應該是真的。
少年被藤原久看不出情緒也沒有鬆動的眸光注視得心中一緊,但面上,卻笑的更加純真乖順。
短暫的沉默後,少年低了低頭,露出一截纖細的脖子,他用那雙漆黑的眼瞳凝視著水面,主動介紹道:“我叫庫洛洛,庫洛洛·魯西魯,抱歉給您帶來了困擾。”
在流星街,名字是很重要的東西。
交換名字代表著交換最基本的信任,因為沒人會把重要的名字特意說給一個馬上就要死掉的人。
而如果雙方都交換了名字的話,那麼至少說明,在這種已經超出他反抗範圍的情況下,他不會在下一秒就莫名其妙的死掉。
藤原久不瞭解流星街的那一套,但在少年主動報出了名字的情況下,也很自然朝他點了點頭:“我叫藤原久,既然你已經醒了,那可以自己洗吧?”
庫洛洛:……哈?
等等,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樣?
少年的臉上出現了兩秒鐘的空白,似乎不太能理解話題為什麼突然就切換到了這裡。
但實際上,他更加不能理解的是,眼前這位看起來高大和善的青年對他好像沒什麼興趣。
可如果沒興趣的話,又為什麼會把他扔在這裡?
難道是不喜歡乖巧款的嗎?
庫洛洛忍不住陷入了少有的沉思。
不過,並不能責怪少年想的太多。
不只是他,任何一個流星街人在經歷了昏迷,再甦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扒光了扔在浴室裡時都會本能的想到那個方向。
但對於在流星街長大並且非常擅於利用自家外貌的庫洛洛來說,他大概永遠都想不到,自已被拖進浴室的原因是因為……髒。
在他日後叱吒風雲肆意妄為的人生中也是非常難以啟齒的事了。
就在黑髮黑眼的少年還思索著該怎樣回答的時候,藤原久已經自顧自的向門口走了過去,忽然,他想起什麼,腳步也停了一下。
下一秒,藤原久從門口的置物架上拿了一隻嫩黃色的橡皮小鴨子,走回來扔進了浴盆中。
最後,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頭髮,十分心累的對一臉錯愕的少年說道:“還有,頭,多洗兩遍,洗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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