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無聲息的籠罩了整個青天大陸。
大秦王朝地處青天大陸的正中心,至於都城紹京,則又是整個大秦的心臟。
秦王平日裡坐在皇宮深處的那張龍椅之上,隨口一言,便可定天下萬萬人的生死。
放眼整個青天大陸,秦王都是站在金字塔尖的存在。
絕大多數的世人全都如此認為。
除了...秦王自己。
甘霖殿中,九盞赤蛟做成的長明燈依舊在持續不斷的散發著光芒,將偌大的大殿照的燈火通明。
龍椅之上, 空無一人。
一身黑色龍袍的秦王站在大殿門口,深沉的目光直視著前方,將整個皇宮都盡數收入眼底。
他已經在此處站了多時,宛若一條巨龍,正在俯視著自己的王朝。
趙高一直站在他的身後, 默然不語, 和他一同聽著耳畔的獵獵風聲。
又過了些許時候, 他側過頭隱蔽的朝著後面的一個宮女使了個眼色。
宮女瞧見之後,立馬輕手輕腳的悄悄退去,再次回來的時候,手裡已經多了一件品質上好的呢絨大氅。
趙高接了過來,披在了秦王的肩上,同時開口說道:
“陛下,夜深了,今日風大,易受寒。”
“無妨。”
秦王如此說著,但是卻並未阻擋趙高的動作,披上大氅之後,頓時便感覺到了一陣暖意。
“趙高,你說這天下,是誰的天下?”
聞言,趙高心底頓時一凜,沉吟思索了好一番, 方才斟酌著語言小心翼翼的說道:
“天下自然是陛下的。”
“你倒是個會拍馬屁的。”
秦王笑著罵了一句, 隨即緩緩收起了笑容,繼續看向了前方。
“青天大陸可是大的很吶, 大秦雖佔據著廣闊的土地,可是能耕種的田地卻是不多,百姓們過的甚苦吶。
況且北有齊國虎視眈眈,南有唐國不安好心,朝堂之上群臣各有心思,大秦不僅腹背受敵,還有內憂外患吶。”
他長嘆了一口氣,眼眸深處露出了一抹深深的憂慮。
“陛下乃是真龍天子,大秦又是天朝上邦,假以時日,定然能讓其他兩國不敢再生出其他心思。”
趙震恰到何處的開口接了一句話,至於朝臣,他便不敢多言了。
“趙高,你要記住,想要他人不敢對你生出心思,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了。
如此方能一了百了,否則,早晚會生出禍患。”
秦王的這句話一出,趙高則是不敢再隨意作聲了。
牽扯到天下大勢,不是他一個宦官能夠品頭論足的。
幸好秦王也沒有在意,他自顧自的笑了笑,隨後便轉身朝著甘霖殿內走去,一邊走一邊開口問道:
“秦陌那個小混蛋可曾補全了那首殘詩?”
“回稟陛下,小秦大人說,他委實是記不得了,讓老奴跟陛下代為告罪一聲。
不過,小秦大人近日倒是又有了新作。”趙高亦步亦趨的跟在一旁,出言回答道。
“哦?新作?速速念來。”
秦王的臉色適才還耷拉了下來,不過一聽說秦陌有了新作,他頓時便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一旁的趙高也沒有遲疑,當即便緩緩把秦陌幾個時辰之前做的那首《破陣子》念了出來。
聽罷之後,秦王怔在了原地,不言不語,久久不曾動彈。
良久之後,甘霖殿內突然響起了一陣開懷爽朗,酣暢淋漓的大笑聲。
秦王抖了抖肩,呢絨大氅被他抖落在了地上。
他快步走向龍椅,興奮的抱起桌上的筆墨,轉身奔向了甘霖殿左側的那塊山石。
臺階數量太多,秦王又走的太快,行至半路直接一個踉蹌,差一點就要摔倒。
他雖然有些手忙腳亂,但還是穩住了身形,不過腳上的兩隻鞋子卻是掉了一隻。
眼見如此,趙高連忙小跑著到了秦王跟前,一臉的焦急之色,伸手欲扶。
“陛下,陛下慢些。”
“哈哈哈,不妨事,朕今日高興。”
秦王大笑著隨口回了一句,也不去撿起鞋來穿上,索性直接把另一只也踢了下來,赤著腳徑直走到了山石旁邊。
用御史大夫滾燙心頭血寫下的十四個血紅大字已經乾涸,秦王看著那句話,雙目之中的喜色越發濃郁。
隨後,他把袖子褪到上臂,當即便在山石上揮毫撥墨,絲毫沒有任何停頓。
寫到後半句,秦王的字跡越來越潦草,可臉上的神色卻是越來越興奮,近乎癲狂。
直到揮下了最後一筆,他方才停了下來。
良久之後。
發洩過一番的秦王癱坐在地上,背靠著山石,額頭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然而嘴角卻是有著淡淡的笑容。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趙高,你說他一個十幾歲的小兒,又沒上過戰場,哪來的什麼白髮?盡是些胡言亂語!
不過,這作的詩詞倒是一首比一首氣勢磅礴了。”
趙高站在一旁,手裡捧著那件呢絨大氅,臉上也是由衷的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自從秦王坐上那張椅子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秦王像今日一般開心肆意了。
“小秦大人的詩才,整個青天大陸,也只有陛下是最清楚的了。”
“呵,那個憊懶貨,他要是能多花點心思在儒家一道,許不器也算後繼有人了。”
秦王的臉上再一次的露出了一抹遺憾之色,可很快便隱藏了下去。
秦陌的詩才只有他知道,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適才,他有一句話未曾寫出來,但卻記在了心頭。
知朕者,秦陌也。
在心底感慨一番之後,秦王把手中的筆墨遞給了趙高,隨後站了起來,又恢復了往日裡那副威嚴的君主模樣。
“趙高,北齊的使團到何地了?”
“若是老奴沒有算錯的話,應該是才剛從齊國都城出發不久。”趙高思索了一陣,開口回答道。
聽聞此言,秦王點了點頭,隨後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讓他們別來了,回去準備好於先前十倍的賠禮,若是不從,就讓杭慶發兵,三日之內,朕要看到舒城納入大秦的版圖。”
舒城,地處北齊和大秦的邊境,是北齊離大秦最近的一座城池之一。
秦王此舉,對北齊來說,已經近乎屈辱,有極大的可能會激發起北齊民憤,促使兩國之間發動戰爭。
可他絲毫不在乎,大戟士和玄甲重騎已經陳兵秦齊邊境,若是有不服的,那就把他統統打服!
趙高沒有多言,點了點頭。
見狀,秦王繼續開口問道:
“三日之後的行刑準備的如何了?記住了,刑場一定要設在清風書院不遠處,最好是一眼就能看見。
如此,也算是朕給書院弟子們的一番造化,整日裡光顧著死讀書,終究是不行的。
瞧瞧秦陌那個憊懶貨,沒日沒夜的在外面奔波,詩詞反倒是一首接著一首。
有時候,朕真想把他腦袋給撬開,看看裡面到底藏了些什麼。”
“天武侯那邊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刑場也按照陛下的要求設好了。
不過近幾日,紹京混進來了很多修行者,其中有不少的佛門弟子,等到使團進京,道門的弟子也會到此。
如此的話,五大修行體系,便是一齊匯聚到了紹京,到時候對大儒行刑,恐怕會生出不少事端。”
趙高整理著紹京城近日的訊息,緩緩說出了自己的憂慮。
秦王聽罷之後,頓時冷哼了一聲,一副嗤之以鼻的樣子,他倒揹著雙手,冷聲開口:
“這裡是大秦紹京,若是有人膽敢鬧事,統統一併殺了。
告訴天武侯,就算是道佛兩門的弟子,同樣照殺不誤。”
這一瞬間,甘霖殿內的溫度似乎都降低了幾分。
秦王一字一句之中,滿是殺意,盡顯大秦帝王之威!
......
上陽學宮,紫竹林,小竹樓。
進階儒家一品而不自知的秦玉,正滿心歡喜的和姬顏湊在一起。
兩人面前,秦陌被迫穿著青衣,轉著圈接受著兩人時不時的指指點點,整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玉姐,應該看夠了吧。”秦陌苦笑道。
“小陌穿上以後,果然精氣神十足呢,真俊朗,姬顏妹妹覺得怎麼樣?”
秦玉誇讚了一句,隨後扭頭看向了姬顏,一本正經的等著她的回答。
姬顏被她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問,一時之間腦子沒轉過來,在原地楞了一下。
她看了秦陌一眼,隨後小聲的反駁道:“秦陌本來就長得挺俊朗的呀,跟這件衣服也沒什麼關係吧。”
聽到這話,秦玉的眼睛頓時彎成了月牙,她看了看姬顏,又看了看秦陌,頓覺兩人真是郎才女貌,好生般配的一對兒。
而且吶,兩人年歲又恰巧相近,小陌如今受封青衣,這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情。
接下來,也該是時候考慮親事了,她倒是覺著,姬顏就是很不錯的人選。
不過看小陌這樣子,似乎對她還沒什麼想法,這倒是也正常,反正以後兩人一直都在一起,時常能夠見面。
等相處的時間久了,感情自然而然的會培養起來了的。
此時誰也不知道,秦玉的心裡竟然在打這樣的小算盤。
而另一旁的秦陌聽到姬顏這樣誇他,老臉不禁一紅。
又折騰了好一會之後,他終於把青衣給脫了下來,隨後把秦玉叫到了竹樓外。
兩人坐在地上,齊齊仰頭看著夜空,過了會,秦陌忽然輕聲呢喃。
“玉姐,趙震死了,是我親自動的手,趙府販賣私鹽,已經被官府抄家了。”
聞言,秦玉頓時身子一顫,一時之間沒有說話。
良久之後,她把腦袋慢慢的靠在了秦陌的肩膀上,感受著他的體溫,淺淺一笑,緩緩開口。
“其實,小陌不用這樣子做的,阿姐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秦陌只是沉默著,沒有搭話。
兩人互相靠著坐在竹樓前,久久沒有起身。
一如從小,姐弟倆在這偌大的紹京城,相依為命十幾年。
......
翌日。
秦陌一大早孤身一人去了黑水閣。
在書房內見了天武侯之後,他說出了此行的來意,天武侯只是一聽,當即便答應了下來。
他言說,除了葉天瓊,其他人只要秦陌覺得尚可,就能自行將其招納進黑水閣當中。
這可謂是賦予了秦陌極大的權力,同樣也代表著對秦陌的信任。
秦陌自是躬身道謝,而後,天武侯告訴他趙安的審訊已經出了結果,秦陌頓時神色一凜。
從書房出來之後,他按著天武侯的吩咐,朝著黑水閣的地下監牢而去。
剛一見到劉二,秦陌便凝聲問道:“口供在哪兒?”
“嗯,都在這裡了,你自己慢慢看吧。”
劉二拍了拍手,把趙安的口供遞了過去,秦陌立馬接了過來,仔細看去。
隨著視線下移,他的眉頭也慢慢皺了起來。
俄頃,看罷之後,秦陌放下口供,沉聲道:
“沒想到此事居然牽扯到了戶部侍郎,那閣主的意思是......”
劉二擺弄著牆壁上逼供的刑具,頭也不回的開口說道:
“閣主既然把此事交給你去辦,那自然是由你全權處理。”
聞言,秦陌頓時心中瞭然,點了點頭之後便轉身離開。
路過關押趙安的牢房時,秦陌瞟都未曾瞟一眼,徑直離去。
天武侯的意思顯然已經很是明了了,想必今日黑水閣的監牢裡又要再多一人了。
秦陌沒有絲毫猶豫,點了五十名大戟士隨行。
行至半路,他分出一人去往上陽學宮,告知姬顏和林知白幾人去往戶部,他不久便和眾人匯合。
根據趙安的口供,販賣私鹽一案,他背後的主使人乃是戶部的朱左侍郎。
約莫在兩個月前,趙安偶然搭上了朱左侍郎的門路,隨後便是多次送禮,想要藉此尋求庇護。
如此,他在紹京城便算是有了靠山,行事自然能夠方便許多。
朱左侍郎一開始並不在意他,雖然每次送去的禮照收不誤,但是趙安連朱府的大門都沒邁進去過一步。
直到一個月前的某一天,朱左侍郎忽然主動找到了趙安,讓他替自己去辦一件事情。
若是事情辦成了,那自然一切都好說。
隨後兩人一番密探,趙安聽說是販賣私鹽,也是心中憂慮,可終究商人的本性佔據了上分。
他一狠心,一咬牙,當即決定搏一搏。
本來事情進展的都很順利,可沒想到在最後關頭,好巧不巧的,居然被秦陌給撞破了。
不過朱左侍郎做事可謂是滴水不漏,不管是私鹽,還是去往北齊的其他事宜,全都是由趙安一人經手操辦。
換言之。
就算事情敗露,最後也不會查到朱左侍郎的身上,黑水閣手裡現在根本就沒有半點兒的證據。
不過。
先斬後奏,皇權特許。
黑水閣抓人從來都不需要證據!
這一路上,秦陌一直在心底不斷的思索。
畢竟趙安的口供裡,尚且還存在著不少的疑點。
秦陌篤定他絕對隱瞞了一些東西,譬如,趙府為何會隱藏著數名武夫,又譬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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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安憑什麼敢殺葉天瓊滅口。
不過這些東西,如果連劉二都沒審訊出來,那他自己上估計也是白費心思,不如先把朱左侍郎給抓了再說。
反正寧抓錯,不放過。
秦王手裡的這把刀,繞了一個大圈子,終究還是落在了戶部的脖子上。
走不多時。
秦陌便到了戶部大門口,姬顏等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幾人碰面之後,秦陌簡單的說了一下此行的目的,隨後便拿出了黑水閣的令牌,一馬當先的徑直走進了戶部。
不曾想,眾人居然撲了個空。
朱左侍郎今天恰巧病了,未曾來戶部當值。
秦陌神色一凜,當即便帶著眾人快馬加鞭,火速趕往朱府。
他倒是不怕朱左侍郎會跑,跑了就徹底坐實罪名了,但遲則生變,自然是越快越好,馬虎不得。
很快的,一行幾人便又來到了朱府,府上俱是高牆大院,很是氣派,不過正門倒是緊閉著的。
秦陌揮了揮手,當即便讓大戟士無聲無息的將朱府包圍了起來,不要放出去任何一人。
隨後,他便和姬顏等人朝著大門而去。
紹京城的不少達官貴人們,都會在自家府上請一些武夫來充當門客,朱侍郎自然也不例外。
而且這可是一部侍郎的府邸,武夫必然也不是什麼二三品的阿貓阿狗。
不過自己現如今已經晉升二品中期,就算是面對四品,想必也不是全然沒有還手之力。
而且今日還有姬顏隨行,安全必然是無虞的。
幾人走到門口之後,杭羿上前扣了幾下門,隨後只聽吱呀一聲,大門緩緩露出了一個縫隙,從中探出了一個家僕的腦袋。
他尚未看清杭羿的樣子,便是一個踉蹌,被杭羿拽著肩膀一把揪了出來,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只覺眼冒金星,頭暈目眩。
隨後,杭羿推開府門,秦陌等人魚貫而入。
不想剛一進去,便瞧見了幾個壯漢正勾肩搭背,俱是膀大腰圓,腰間佩刀,似是正要結伴而出。
兩方人馬對視一眼,那幾個大漢緩緩停下腳步,眼中露出一抹疑惑,有些不明所以。
秦陌左手握在刀柄之上,持刀走出,右手從懷中掏出黑水閣的令牌,沉聲道:
“黑水閣辦事,閒人退避。”
此話一出,對面的幾人頓時便愣住了。
這幾日,黑水閣在整個紹京城傳的沸沸揚揚,一時之間風頭無兩,幾乎沒人沒聽過這三個字。
而只要提起黑水閣,那自然而然的就會說到秦陌。
大漢中間走出了一人,身高近兩米,滿臉的橫肉,胸前毛髮旺盛,死死的盯著秦陌,冷聲道:
“你這廝,可是秦陌?”
聞言,秦陌緩緩皺起了眉頭,奈何尚且不等他開口說話,對面那大漢便慢吞吞的握住了腰間的刀柄,冷笑一聲隨後說道:
“就是你這廝,前幾日殺了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