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杏仙衝到杏華廟, 連拔鑰匙的手都在顫抖,進門的時候一個踉蹌,差點沒撲倒在杏華廟的門檻上。
南時的囑託他記得賊拉清楚, 連滾帶爬的跨過防護欄, 抱著粗的杏樹枝幹開始哭:“乾爹,救命啊!我在去參加白事的時候看見一個渾身穿紅的鬼, 好嚇人啊我是不是要死!!!”
“乾爹我基友南小時說有人來搶你的地盤, 跑到您的地盤上來撒野, 嗚嗚嗚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我不管你讓我躲一會兒, 我懷疑他們追過來。”
“還有個穿白色衣服的, 前後都沒有臉, 我要死,我要是真死回頭讓我婆把我埋您樹底下吧!!!這他媽也太嚇人!”
微風吹拂,杏樹搖曳, 沙沙作響。鮮紅的花瓣在空中旋轉著慢慢飄落, 落在過杏仙的肩頭上。
他嚎完才感覺自己腿軟, 靠著樹幹坐下, 倚在樹幹上喃喃道:“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乾爹,您要是能聽見,就趕緊去救一救南小時吧,他一個勁的讓我快跑, 說直到他來找我之前讓我不要出杏華廟, 我就覺得您肯定也有靈,乾爹,求你……”
南時面對著厲鬼尚能談笑風生——當然怕還是怕的, 不過熟也就好。
那兩個鬼讓南時身邊的小姐姐傾影都如臨大敵,他悄悄問過鬼娘,妹子說傾影一個能打十個,可想而知這兩個鬼到底有多恐怖。
“那邊還有好多警察,他們也有我們村兒的,小時候也給您上過香磕過頭的……”
杏花如雨,落得他滿頭滿身,幾片花瓣好好的落在過杏仙的眼睛上,他下意識的伸手去取,手指放觸碰到眼瞼,卻叫人按住手。
有一個人溫溫柔柔的環抱著他,微涼的手掌覆在他的眼睛上,將他的視線遮去。過杏仙肩頭一沉,像是人下巴壓著的感覺。
對方在他耳邊嘆息著說:“好,我知道。”
“別怕,阿雲。”杏華仙抱著他,頭親密的壓在他的肩膀上:“南時是池山主的親傳,不過是兩個喜喪鬼,若真能出事,池山主不如去再去自盡一回。”
過杏仙一時語塞,結結巴巴的說:“你……我……”
“別怕,我是你乾爹。”杏華仙看著他因為瘋跑一陣而有些泛紅的耳朵,唇瓣微微上前,卻到底沒有觸碰,是說道:“你見過我的,別怕。”
“嗯……”過杏仙應一,他的一手還壓在杏華仙的手底下,另一手敷上去,握住他的手腕:“那乾爹,你能不能去看看……求你,南小時是我室友,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讓他死在這裡。”
“可以。”杏華仙答應下來:“你在這裡,不許出杏華廟,等我帶你朋友回來,知道嗎?”
“知道,我一定不出去!”過杏仙立刻答道,生怕回答得慢讓杏華仙改變主意。
下一刻,環抱著他的人就消失,他的背部觸碰到堅硬的樹幹,因為時間的磨礪,樹皮早就變得溫潤得像一塊玉一,過杏仙也不知道怎麼的,回過身抱住樹幹,心下安定下來。
原來他乾爹真的存在啊……南小時真沒有騙他。
音好耳熟,他一定在哪聽過。
為什麼他就不記得呢……
***
“咳咳!”南時抄起另一個攜喇叭,試試麥。
南時經將國歌錄到前一個喇叭裡面,選擇迴圈播放,虧得他們要辦喜事,這喇叭剛充滿電,至少還能個三小時。
傾影站在一旁幫著他提著,將喇叭對準院子。
南時靠在警車上,清清嗓子開始字腔圓的念起來:“彩旗飄飄,祥雲浮動,春節快樂,開心如意,願君幸福,健康平安,佳節氣象,諸邪退避,事事順利,萬事大吉!——嶺南村在此給大家拜個早年!”
也不知道有沒有效果,南時又搜一段網上流傳的什麼道家金光咒和淨心神咒,也不管有沒,反錄起來和國歌一起迴圈播放。
如果科的不行,那就神,就算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也總能有一個有吧?
感謝這戶人家紅白喜事一起辦,面鞭炮還剩不少。南時點支菸,過去一個個點燃開始放——呸,要是他們不辦就好,那不就屁事沒有嗎!
聽說鞭炮也能嚇鬼——傾影經拿不不響的扯兩個布條把耳朵堵住,感覺自己會誤傷。
隨著頭鞭炮震天響,又是國歌又是道家咒語,還有年賀詞,感覺一片祥和。
不多時,院子裡面終於有動靜,大門吱呀一響,幾個昏過去的片警其他還健在的給扶出來,那會兒南時還在那邊點鞭炮,有一個片警大喊道:“好別點,耳朵都要聾!”
南時見狀,趕緊把煙往嘴裡一塞就開始跑路,此時不溜,待何時?
他可不想人問東問西。
片警們把傷員扶上車,隨即開始大喘氣,其中一個崩潰的拿手捂住臉,他的頭髮上都是冷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滴。
突然有人問道:“……剛剛那個人什麼來路?”
他是真心要救他們的嗎?
國歌有是有,然而鞭炮太響,把國歌給蓋過去,還有那什麼亂七八糟的春賀詞和咒語,是認真的嗎?
關鍵時刻還是大家不約而同的唱起國歌,也不知道為啥越唱越熱血,最後提著警棍嗷嗷的上去,那兩個鬼見勢不妙就消失,他們這才能出來。
“不記得……好像是來參加紅白事的鄉鄰。”
“一會兒去調查一下。”幾人不約而同的道,隨即有人擦一把汗,拉開對講機:“有人見著馮法醫嗎?他人呢?”
“沒見到,應該經出來,我這邊留下找他,其他人先抓緊去醫院吧。”有人道。
“行,那各車準備好,把警報拉起來,往最近的醫院去。”
車上還有昏迷著的傷員,休息個半分鐘主要還是因為怕心跳太快,手腳發軟,影響開車造成交通事故。
“知道!走!”對講機裡頭傳來音,隨即負責開車的那個就發動車子,將警報器拉開,加足馬力往醫院飛馳而去。
當然,有人覺得還是虛得慌,默默將國歌加入音樂迴圈列表。
南時跑到家門口,見大門緊鎖,這才想起來過杏仙應該還在杏華廟裡,也不知道他乾爹給不給力,不過他想救的人都出來,接下來的事情就和他關系不大。
他剛剛跑之前也注意一下他們的面相,還好,大部分人印堂中的黑氣經消失,倒是他們架著的那幾個估計要病一場,沒逃過。
傾影沒有南時這的限制,飄進屋裡拿兩瓶礦泉水出來遞給南時,還貼心的帶兩個小蛋糕出來,南時不管三七十一先灌半瓶水,又吃一個蛋糕,這才覺得舒服許多。
不知不覺中,他的衣服都溼透。
得把過杏仙接回來才行……他掙扎著起身,車子開走,他能靠兩條腿走過去。
***
杏華仙到的時候,恰好遇上南時跑路,他見南時無事,身邊又跟著人,也不再管他,直接往裡面去,追著那兩喜喪鬼將他們捏成碎片,送他們一個魂飛魄散。
南時有句說的很對,跑到他的地盤上來撒野,他還要不要面子?
他臨走之前還見著坐在棺材上的鬼娘,鬼娘唰得一下站起來:“您好!我是這次的事主,頭的事情不關我的事兒啊!我實在是能力有限,能護著一個。”
“我報仇證還沒下來,這次我沒動手!仙人您可不能冤枉我!”
為證自己清白,把棺材板給開啟,見原本應該是屍體躺著的棺材裡此時安安靜靜的昏睡著一個人,是馮法醫。
杏華仙點點頭,飄然離去。
有報仇證的都是合法報仇,等閒不會有人去阻攔他們。
南時知道報仇證,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報仇證也是有代價的——想要親手報仇,可以,報完仇就實實去枉死城裡服役百年,殺一人,就多一百年,殺十個,就多一千年。
枉死城是個什麼地方?其實也就是個特殊一點點的城市,裡頭的居民還是照常的過,除薪水低一點,法定節假日少一點之,居民每天晚上還要重複自己的死亡過程。
無論這個過程多痛苦,多難受,都得重複。
很多人熬不到一個十年就崩潰得選擇魂飛魄散。
這就是人為改生死簿的代價之一。
杏華仙回到杏華廟,過杏仙枕著他的根莖睡得香,杏華仙搖搖頭,瞬間替代根莖,讓他枕在自己膝頭。
他長袖一揮,鮮紅的花瓣密密得落在過杏仙的身上,就像是一條子一。
大冬天的,也不怕涼。
杏華仙無奈的戳戳過杏仙的臉頰,俯身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南時千辛萬苦的跑到杏華廟,就直接塞一口狗糧。
“傾影,總覺得我來的不是時候。”南時懷疑人生的道:“人家高床軟臥人膝,我來幹嘛來的?”
傾影抿唇一笑:“少爺是來取鑰匙的。”
傾影這剛落下,就有一物飛向南時,力道十足的打在南時肩頭。南時下意識的一接,發現是大門口的鑰匙——杏華仙動動嘴唇,下巴指指著大門,意思非常明顯。
鑰匙你拿到,你可以滾。
南時:“……行,我走我走……那啥,叔叔啊,我們家過兒命格哪哪都好,就是骨頭有點輕,您悠著點哈!”
說罷,南時拔腿就跑,絲毫不給杏華仙留下一絲一縷打擊報復的機會。
反他又沒說謊嘍!
謂的骨頭輕,並不是罵人的,從相上來說,每個人的骨頭都有輕重之分,越重則顯得命越貴重,骨頭輕則越輕賤。
有些人八字貴重而骨頭輕,就會壓不住八字,造成早夭、多病、體弱等等後果,如果熬過去,那就是一帆風順,要是熬不過去,那就是夭折之相。
有些人八字輕而骨頭重,舉個例子來說就是天煞孤星,命硬,周圍的人倒黴,他自己沒事兒。
如過杏仙,就是標準的八字貴重而骨頭輕賤,導致小時候多災多病,不過他家裡幫他找個靠譜乾爹壓著,自此就是太平無憂。
為什麼南時要說悠著點呢——骨頭輕,從某一方面來說就是本身磁場不穩定或者過於弱勢,容易周遭影響。
杏華仙雖然帶個仙字,但過杏仙這弱得扭兩下頭就能見鬼的體質說不定就會衝撞到。
杏華仙看著南時飛速離去的背影,低嗤一,伸手觸碰一下過杏仙的臉頰。
南時這個小孩在算命這一道上確實有點池幽的意思,年紀輕輕,算的都對,說的都準,就是有點不討人喜歡。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此不假。
***
翌日清晨,過杏仙才回來。
他心也是大,睡著不說,一覺直接睡到晚上,小心翼翼的撥通南時的電,南時一臉嫌棄地表示早來接他,結果他睡著怎麼也叫不醒,讓他自己回來。
過杏仙才給唬過,他看著黑漆懵懂的頭愣是沒敢走——反花瓣都給他捂熱乎,再接著睡個回籠覺也沒什麼不好。
啊,有乾爹在,真好!
不怕鬼!
……
高鐵票定的是今天,南時在家無聊經收拾好東西,隔壁小姐姐昨天晚上應該領到報仇證,南時拖著對方打打牌,硬生生拖半夜,他現在走剛好能避開‘兇殺案’——他不在作案條件範圍內嘛,免得還要認為是兇殺案的嫌疑人。
畢竟這個村子裡,來去匆匆的人可太少。
過杏仙按著吃一頓早飯,就南時拎著去還車,上高鐵,到高鐵上他還沒反應過來:“那什麼,你不去謝謝我乾爹?”
南時斜著眼睛看著他:“難道不是應該他謝謝我?我可是去通風報信的!”
過杏仙呸兩:“南小時你怎麼和我乾爹說的!放尊重點!”
“好的,我還去給叔叔通風報信呢!”南時立刻改口,他瞅著過杏仙的狀態不常,看著對杏華仙異常尊重:“你今天有點不太對嘛。”
過杏仙想到原來杏華仙真的有這麼個人,還那麼溫柔,尷尬得腳趾能在高鐵上摳出一個秦皇陵——他之前以為就是迷信,誰能想到這他媽不是迷信,是真的有啊!
他嘟噥著道:“我以前不是不知道嘛,你讓我對著一個莫須有的東西搞得很鄭重我就覺得很奇怪……以後四節八禮的我要給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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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開啟手機的備忘錄:“對,你之前說祭祀要燒點什麼來著的,你說下,我記,免得回頭忘記。”
南時把東西說下,還忒壞的補充一句:“其實送什麼不重要,哪怕是快過期的盼盼小麵包,要你回去,你乾爹就很開心。”
“不提這個我們還能當好朋友!”
“那吃一半的黃桃罐頭?”
“滾!”
言語之間,高鐵到站,兩人分別叫一輛滴滴,在路邊等著,過杏仙道:“回頭有空出來約個飯,都沒有好好吃一頓……”
“行啊,我知道兩家特別好吃的日料自助,回頭約上。”南時應道:“別挑節假日就行,別影響我賺錢!”
“okok,沒問題。”過杏仙看看手機,對著馬路上一輛黑色轎車揮揮手:“我車到,先走。”
“拜拜。”南時也看一眼手機,見自己叫的車也到,停在馬路對過,就打算穿馬路過去。
人行道的綠燈亮。
南時走到一半,手機響,接起來電一聽,就聽見對面說:“喂?是0647嗎?我在對面……”
是滴滴師傅打來的電。
南時連忙揮手示意自己在的地方,然後跑過去:“我在呢!馬上到!”
剛說完,他就聽見一系列急促的鳴笛,緊接著右側一輛大卡車撞過來。
他的手機飛出去,落在地上,螢幕碎成蜘蛛網。
南時那時還有點迷茫,他的視野變得很高,又急速下落,他看見傾影站在一旁,看的姿勢是想要拉他卻沒有拉住,的神情也很迷茫。
這是怎麼回事?
他飛起來?
他怎麼會飛起來?
哦對,他大卡撞。
啪。
南時摔在地上。
他的世界黑下去。
***
家中。
茶葉滾燙的水一沖泡,頓時漾開一抹青澀的綠意。
今天是個好天氣,陽光明媚,風有微涼,雖然無花朵綻開,卻也無冰雪漫天。
池幽端起茶水,低頭輕嗅著幽幽的香氣,茶水剛要入口,杯盞卻在他手中從中斷裂成兩半。
茶水落他一身。
池幽的臉慢慢地抬起來,神色漠然,平靜得有些恐怖:“少爺人呢?”
傾影跪在下方:“稟山主,少爺在急救車上,經由郎中確認,經死亡。”
“那就好。”池幽隨手將杯盞扔在地上:“帶回來嗎?”
“是。”
“那就啟程吧。”
“是。”
身後僕婢聞言,齊齊一禮,各自退下開始收拾東西。
池幽看著地上的碎片,有些煩躁的將打溼的衣褪下,衣物委頓餘地,蓋住那一盞碎片。
他早就說過,南時性格過於跳脫,若不狠狠地磨一下他的性子,早晚是要吃大虧的。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