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南時一開就後悔了, 然而話已出,只能硬頭皮了。
硬頭皮的結果就是喝多了,是為了保持自己沉穩且不失意的設, 南時還是盡力控制自己的嘴不一禿嚕點什麼——對於容貌, 他還是有信心的。
想當年他南時好歹也是黃土縣赤水鄉蓮花溝子隔壁流技校1裡的一根校草,再加漢服加持, 就是分顏色也能襯出一身風流出來, 只要嘴皮子不壞事, 一切好談。
“師兄, 你算盡天機, 可曾有算出這一日?”南時一手撩袖, 另一手則是取了爐溫溫的黃酒, 也不等池幽答話,便散漫的看向天際:“要是今天有雪就好了。”
池幽似笑非笑地動了動嘴唇:“為何要有雪?”
“綠蟻醅新酒,紅泥小火爐……2”南時的眼睛落在了一旁的小火爐, 燒得燻紅的碳蒙一層銀霜似的灰燼, 銅壺取後碳火便接觸到了微涼的空, 發出了細碎的響聲。
南時灑然一笑, 斟了酒之後將銅壺蓋了去,掩去了那一點星火:“罷了。”
這話不必盡,池幽便已知其中含義,他抬眼看向南時,見他一派疏懶之態, 居然還有分微妙的似曾相識之感, 如此便越發覺得順眼起來。
相傳與相處的越久,行事做派乃至性格會逐漸同。
他原本是不信的。
如今卻又有點信了。
池幽輕笑了一聲,一指酒杯:“放早了。”
南時也笑, 長衫隨他的動作自他肩頭落下一些,露出了裡頭深青色的衫子,他眉目一動:“該師兄了。”
此言一出,南時頓覺失言了。
尊不讓卑,這是刻在池幽骨子裡的天性。
未料到池幽聞言居然也不見有何不悅之色,如玉的手執壺引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打旋兒的慢慢地靜了下來,一滴酒自杯溢了出來,無聲的落在了紫檀木桌,隨陽光一映,瞧便如同一顆透徹的玉珠子一。
南時怔怔的看那滴酒,也不知在想什麼,竟然就看痴了去。
或許是喝多了。
他師兄下凡啦!
要不是要維持這個設,南時現在就拖他的字拖出去奔相告,可以的話再放兩串一萬響的炮仗來慶祝一下。
“在想什麼?”池幽見他不語,問。
“……在想,我想聽爆竹聲。”南時喃喃的:“師兄,你知嗎,我已經許久未曾聽見爆竹聲了。”
要是今年過年能回現實,他想去他師兄的陵墓裡兩串鞭炮,可以的話再安排二踢腳和什麼紫東來花開富貴之類的煙花……法子,城裡不給放嘛。
也不對,他師兄陵墓在山裡。在山裡放鞭炮,那他媽就是縱火燒山,牢底坐穿,哪怕他們這裡多雨也不行啊!
不過想想也很值得去放一回爆竹。
這才半年不到的時間,他就已經經歷了生鉅變,這個月過得比往前二年精彩,這回還不知是福是禍,反正他是個厲鬼了,也不可能再老死,大不了就在這裡和師兄過,撐個一百多年他還是一條好漢,照能享受到空調wifi手機電腦。
不定還能趕潮流,等房價暴漲之前裝模作給家裡長輩去算命,他奶奶老信這方了,多買套房,回頭他就是個拆二代了。再囤點位元幣,轉手一賣,豁,福布斯排行榜一定有他的姓名!
到時候他要撞之前的事情,有不信邪還非要報復他,他就把他一排齊刷刷黑西裝黑墨鏡大金鏈子的保鏢亮出來,看誰還敢動手!
……這要求古怪得很。
池幽卻也懶得細思:“這有何難?清河。”
“是,山主。”在一旁侍立的清河屈膝應了,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一會兒外就想起了熱熱鬧鬧的鞭炮聲,一聲巨響從天空傳來,南時下意識的抬頭一看,縱使日光映得煙花黯然失色,卻也叫他看得入迷。
池幽低頭飲盡了杯中酒,敲了敲桌子,南時便提壺給他斟滿了,池幽懶懶散散的問:“阿南,聽你近日在與官差鬧騰?”
南時不動聲色的:“師兄之前過‘既來之,則安之’,我想了想,便按照師兄的吩咐做了,左右不過是天命,何不知我此時作為不是天命中的一部分呢?”
池幽不再話,再度飲盡,將酒杯倒扣於桌。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南時,倏地大笑了起來,起身便。
有風來,吹得他衣襬長袖飄飄蕩蕩。
池幽的聲音隨風飄了過來:“你只管放心去做,有什麼,師兄替你擔。”
南時支臉看他離去的背影,可有可無的應了一聲:“嗯。”
……艾瑪,總算是哄了!解放解放!
南時仰頭將酒喝乾淨了,然後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再度確定黃酒不如可樂好喝,他隨手就將杯子扔了出去,起身下榻,回屋休息去了。
生慘淡,連想喝個可樂有。
……也不是,好像有,是可能要越洋去找?為了一可樂,犯得嗎?
犯不啊幹!
***
周仁有了錢,卻又不敢大手大腳的買東西,只能悄悄託了相熟的採藥買了點補藥,又找了四個鋪子,把郎中開的方子給補齊了七天的量,悄悄扔進了鄰居奶奶的家裡。
只是這,就已經讓感覺很驚訝了。
“周哥,你是不是發了什麼橫財?哪來的這麼多錢?”和周仁一起學木工的學徒問,周仁買藥託的就是他家,還算是知一些。
周仁擺了擺手,小聲:“不是,就前天,救了個喝多了落水的,對方給的謝禮。”
“豁,那也不少了啊!看來還是個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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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仁點了點頭,他們的師傅來了,兩又連忙低頭裝作認真的模刨起木頭來了。
日子就這過了好天,周仁總算是在又一次經過橋洞的時候看見了個那個老士。
老士這一次有穿得破破爛爛的,換了一身緞兒的刺繡袍,的仙鶴祥雲是用暗繡繡的,看不顯,一動才能見到分端倪。
這一身衣服夠抵得周仁一吃喝五年了,照這麼看,實無必要騙他什麼。
南時今天照舊還是拎了個‘北半仙’的幡子,見周仁來了,便一摸鬍子:“小兄弟,你來了。”
周仁深吸了一:“是,長,我來了。”
他還想什麼的,卻又卡在了喉嚨,死活不出這個嘴來,就像是有掐他的脖子不許他話一。
南時將六枚銅錢拋在了桌,並未睜眼,卻非常準確的隨銅錢穩定陰陽兩的順序將銅錢一一摸索了過去,搖了搖頭:“卦象,時機未到,不必開,你去吧。”
“可是……”周仁才張嘴了兩個字,突然身後就有急急忙忙的衝了過來:“老神仙!啊……不是,北長!您可算出門擺攤了!”
來正是賀才。
“小賀。”南時應了一聲。
賀才如同放炮一噼裡啪啦的了一串:“您老有空嗎?能不能跟我一趟呀?我給您叫黃包車!我們那頭有個大物,讓我來求您見一,您去不?”
南時穩穩端坐:“如要求,便親自來見我,我若門,折他福壽。”
當大師的,逼格要擺出來,一叫就門的那不夠香!雖這話有點登月碰瓷,是像諸葛先生那的,才是真正的心戰術大師,顧茅廬啊,你這到手能不珍惜嗎?
況且他這話也錯,他那麼大一個厲鬼,登宅邸,就是有點不太好,輕則屁事有,重則生病暴斃,主要看對方命格如何了——巡捕房事,那是公家地。
賀才苦臉:“可是那位大物有點……”
要子。
這話他不好,這裡流太多,他一身巡捕的皮本來就招眼球呢!
南時擺了擺手:“不必再提。”
他起身:“今日緣分已了,老也要回家去了,小賀,你若是無事,便不要往東邊了,那處與你不好。”
賀才吶吶地應了一聲,看南時一身飄逸的了。
周仁天然就對巡捕有敬畏感,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前問:“您好,這位長……真的很神嗎?”
“那是自然的!”賀才下意識的:“老神仙指點了我們好多次呢!”
“我剛剛看見老神仙在和你話?難他給你算了一卦?給我聽聽看?我也被老神仙指點過呢!”
周仁搖頭:“什麼,只今日時機未到,讓我。”
“那你真是個福分的!”賀才一臉同情的拍了拍周仁的肩膀,勸:“老神仙是什麼就是什麼,不會坑你的,這可是為真正的高!”
賀才急回去覆命,便也不和他多聊了,騎車了。
周仁站在原地看了許久,這才嘆了,接去工了。
而南時其實也遠,實話今天一連兩個接單,他也有些技癢,天色尚早,家裡又在裝修,雖然啥聲音吧,是過早回去總覺得自己無所事事不夠努力,便乾脆街串巷了起來。
也不知周仁和賀才接頭有……只要他們兩一對,應該很容易就能搞清楚他們之間其實有因果。
南時真的是越看周仁的命越覺得有趣,要不是有那個赤腳先生擅自給周仁改命,周仁這會兒借他的東風就該一飛沖天了才是。
現在那赤腳還了無蹤跡,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出現。
南時覺得池幽有句話的很對。
既來之,則安之。
他就使勁的把這潭子水攪混了,看看那赤腳蝦什麼時候才能從水裡頭跳出來,解了這因果,他才好回家。
……真的好想喝可樂哦。
芬達也可以。
檸檬茶他也不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