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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屋子就這麼大,兩人的爭執南時自然聽得一清二楚,他就若無其事的走了過來,一臉淡然的問道:“請問是看中了什麼嗎?”

老汪指著那個印章道:“老闆,這個章子能不能拿下來給我們看看?能蓋一個樣嗎?”

南時抽出了一個上前小心翼翼的將印章取了下來,笑道:“這是我偶然之間才拿到的,我想保持它的完整性,所以不能蓋樣,看是可以的看的,請小心。”

他沒有立刻交給兩人,而是引著他們走到了一旁的會客桌上落座,從桌下拿出了一個絨布墊和手套交給了對方,兩人接到了手套便急急忙忙的戴了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南時手中的印章。

南時自己先戴了手套,將印章拿了起來,向兩人展示了一下它的完好,隨即放在了絨布墊上,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示意他們可以拿起來看了。

這也是古玩行當中不成文的規矩,因著古玩價值高昂,有些賣家用心險惡,將原本就損壞的東西交到買家手上,然後交接之時故意撒手讓其摔落,再反口說是買家沒接住,就要起糾紛,反之亦然。

再有過分一些的賣家甚至指假說真,東西摔壞了,接著說是真貨,拉著買家不給走,如果買家不識貨,那就得按照真貨的假來賠錢。

故而一般懂點行的買賣雙方都會選擇這種方式來進行交接。

老夏急切又不失穩重的將印章拿了起來。

南時是挑來充門面的,自然哪個花裡胡哨就選哪個,這一隻章子被一株老梅給環繞著,老梅自根部盤旋一直延伸至最高處,樹枝料峭的伸展出去。但論起雕工,其實也算不得很精緻,老梅上連個花葉都不帶有的,但是那一虯恣意橫生的枝幹卻像是伸到了觀看者的心裡,平白就是一動。

“妙啊!”老夏嘖嘖有聲,他將印章一翻,找到了隱藏在老梅根部的作者名,‘玄微’兩個小字一映入眼簾,就如同雪中送炭,夏日飲冰一樣舒坦到了心裡。他鼻翼微動:“果然是玄微大師的手筆!老汪,這次你可輸給我了吧!”

老汪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看著他手中的印章,嘴裡卻還不肯服輸:“就刻了兩個字兒你就信?我在痰盂上刻個‘玄微’那我家痰盂罐豈不是身價倍增?”

“放屁!不信你自己看看!”老夏把章子放下了,示意老汪來看,他抬眼看向了南時,只見這個年紀輕輕的老闆正含笑看著他們,臉上不喜不怒,平靜如水,似乎他們在爭論的事情與他無關一樣。他忍不住問道:“老闆說呢?”

南時此時已經摘了手套,正斯裡慢條的給自己泡茶,忙了這麼一陣,也該喝口熱水。

他聞聲望去,悠悠的解釋道:“此物為我一位友人所贈,我並不在意它是真是假,心意到了就夠了。”

心意老夠了,一給三十枚!

老夏聞言問心自問,自己能做到這個份上嗎?不能。

他不由肅然起敬,不愧是年紀輕輕就能當古玩行當掌櫃的人,年少有成!聽聽這個思想!聽聽這個境界!多少人拍馬都趕不上!

老汪小心翼翼的翻看著印章,這筆觸、這構圖、這意境,確實是玄微先生的手筆沒錯!但是他總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違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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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脫了手套,輕輕碾了碾手套指尖的部位,臉上露出一點又像是遺憾又像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說……老夏,你來品品!”

“嗯?”老夏伸手一摸,手機一碾,頓時臉色也複雜了起來,隨即長長嘆了口氣。

兩人都變得意興闌珊了起來。

南時心中有些詫異,不知道他們兩發現了什麼,正琢磨著是不是應該開口問個仔細,便聽兩人分析了起來:“這是您朋友近期的作品吧?又或者說應該是原作者近期的作品吧?”

老汪點了點頭:“可惜啊……我就說哪裡不對看著有點新,這味兒還不到呢,要是再過幾年,上了包漿,我怕也認不出來了。”

所謂的‘看著新’,就是指東西不到年代,現代仿造的。

陳玄微先生是民國時期的雕刻大家,他並非是那種死後才出名的型別,而是自入行後便如同一顆新星嫋嫋而起,三十歲後更是可以稱之巧奪天工,同行無出其右。

而現在距離玄微先生駕鶴西去已經過了六十多年,哪怕這六十多年這章子一直鎖在盒子裡不見天日,也不會有這樣的‘新’味兒。

南時回想了一下陳老的話,點了點頭說:“或許是吧,聽我朋友提過這麼一嘴。”

兩人見南時說得坦蕩,心下好感倍增。

老汪是玄微先生標準的迷弟,可惜玄微先生的作品大多在後續的那一場戰亂中或流失或損毀了,僅剩的幾件不是在國家博物館裡供著,就是在一些高階私人玩家手裡藏得紋絲不透,他手裡一件玄微先生的作品都沒有。

眼前的這個老梅章他確實是喜歡,雖然是仿的,但是也有那麼幾分意思在了,買回家解解眼饞也是好的。他斟酌了一下,道:“老闆,這章子您賣麼?這件新貨雖然是新了些,但是論這筆觸意境著實也算的上是不錯了,您說個數?合適您就勻給我?”

老汪正琢磨著眼前這位小老闆會報出什麼價格來,卻見南時斯斯文文的笑了笑,搖頭道:“抱歉,這一件不出售。”

老夏拉了一把老汪的手臂:“你想什麼呢!都說是人家朋友送的,怎麼可能會賣呢!”

“也是。”老汪一曬,又問道:“那我也不強求了……那我能問一問,您朋友是從哪勻的東西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南時說到這裡,心下一動,卻又按耐住了。

兩人又問了點其他,最後帶著兩串五帝錢遺憾的走了,南時將這枚老梅章放回原處,心下斟酌了一下——其實他剛剛是有點心動想賣的,但是他又考慮到這是陳老‘後來’的作品,萬一上頭帶了點什麼陰氣、鬼氣之類的……

他有師兄在倒是不怕,但也不能害了人家買家對吧。

做生意嘛,雖說不黑心就賺不到大錢,但是也不好為了這麼點錢去害人性命吧。

回頭回家問問池幽再說。

這麼一想,南時又將老梅章歸入了原本的錦盒中,打算下了班就一併帶回家。

等到這兩個客人走了,後面似乎也就沒有什麼客人了,南時瞅著時間也晚了,抓緊時間繼續溫書,順道抽著摸魚的時間把近期店裡頭的賬盤一下,看看盈虧。

也不知道怎麼的,可能是盤賬的時候要清點貨物,南時就不知不覺的開啟了淘寶,看看最近有什麼新款爆款飾品,等到他下完新貨的單子一抬頭,外頭天色都已經黑沉沉的了。

他連忙收拾東西打算回家,結果還在步行街上走著,天上閃過了一道驚雷,隨著震耳欲聾的雷聲,傾盆大雨陡然而下,將南時潑了個猝不及防。

又快又密的雨打在了地上,輕易的就將青石路上凹凸不平的小坑填滿了。被人長年用鞋底磨得光滑潤和的石板幽幽的對映著暗紅的光芒,隨著燈籠的搖曳時明時滅。

南時還算是躲得快,沒幾步就躲到了一旁店鋪的簷下,然而衣服也是半溼不幹了,這條步行街他已經走了一半了,再有一半路就能到停車場……算了,反正衣服都溼了,也沒必要回店鋪拿雨傘了。

他咬了咬牙,正想衝進雨幕裡,遠處卻突然響起了一聲悠遠的銅鈴聲。

南時一怔,心下兀地起了一點不妙的感覺,他下意識的想要迴避,卻不想視野所及之處就已經出現了兩盞青色的燈。

兩個藍色的身影在青燈後緩緩而來,身後又有一片漆黑的剪影,緩緩而來。

他們的速度看著很慢,卻又像是一眨眼的事情,已經到了南時前方十幾米。

因著雨幕,南時看不太真切,只看到那是一架通體漆黑的馬車,前方兩個藍衣人手執青燈,又有兩個藍衣人手捧著什麼,馬車後似乎還有影子,到底有多少,他就不知道了。

他頓時頭皮發麻,此刻再想避也是來不及了。他想著池幽之前的關照,要是在路上遇上什麼‘人’,又實在是避不開,就乾脆閉眼不看,只要對方不是衝著他來的,等他們過去也就好了。

南時閉起了眼睛,身體緊緊的貼在了身後店鋪的大門,那股陰冷的氣息越來越近,銅鈴的聲音也越來清晰。

人一旦失去了視覺,其他的感官就會變得靈敏起來。

南時聽著那銅鈴聲自他的右耳傳來,由遠及近,一陣清風拂過,就像是自他面前而過了一樣。

然而他卻沒有聽見鈴音自左方傳來。

或許他們正在打量他?

南時沒敢睜開眼睛,呼吸也不自覺地放輕了,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用手捂住自己口鼻。

不過最好還是別動比較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雨還在噼裡啪啦不斷地下著,落在地上,落在兩側店鋪的屋簷上,落在擋雨板上,落在燈籠上……除此之外,別無其他聲音。

過去了嗎?

不,再等等。

南時又等了一會兒,突然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南時沒有去阻止它,而是繼續等待著。

鈴聲響了一遍,停了。

沒有什麼事情發生……或許人家早走了。

……嘖,白罰站了這麼久。

南時松了一口氣,正在此時,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他自然而然的伸手摸出了手機,睜開眼……

兩盞青燈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裡。

陡然之間,他眼前一片黑暗,下一秒,世界又亮了起來。

一隻手伸了過來,在他的額上彈了一下。

池幽一手持著酒杯,斜睨著他:“傻站著作甚?也不知道上來?自己家的車都不認識了?”

南時:……你媽的。

別攔著他!他今天就要弒師了!